按点下班的幸福,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深知其中巨爽。
下午六点零一分,沈卓尧已经换上黑色的卫衣牛仔裤,离开了单位大门。
脚下的步履坚定缓慢,空气也是悠悠洋洋,漂浮着淡淡的饭香味道。
经过的路人,也都是表情缓和,充满了当天下一段生活时段的期待。
沈卓尧习惯的将耳机声音调至最低,但凡经过会反光的汽车车窗或者路边商店的窗户,都会机警的瞥一眼,甚至每隔十五分钟,装作要回手机消息似的,停在原地一分钟。
很快,他的背影隐匿在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站里。
再出现,他已经坐在城市另一边的地下酒吧最偏僻的角落里,背对摄像头,面朝门口。
酒保早就知道似的,为他送上一杯啤酒。
以及,一小碗的长寿面。
沈卓尧愣了一下,低下头,握着筷子的指节泛白。
热气氤氲,将他拉回回忆——
“...妈,那些什么听保健课送东西的,都是骗局你不要相信...”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举报了我们?”
已经疯癫的沈家妈妈举着菜刀对着沈卓尧就要劈过来:“亏得你还看那么多书,亏得你还上警校,何老师对我们有多好,这么多年没有他,我早就随你爸死了,要点钱就要点钱,图我的钱还是看得起我,那是我的钱,关你屁事...”
再后来,见到沈家妈妈的每一次,都是宛若仇敌的咒骂:“你又是来举报我们的吧,我不会告诉你我们的任何消息,滚——”
一口面,就是一段苦涩的回忆,被沈卓尧面无表情吞下。
回忆继续,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望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完全陌生。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金钱细软全部交给所谓的何老师,从自家楼上一跃而下。
就在沈卓尧第一次特警任务成功完成回家的当天。
也是这样的天气,冰凉而安静的空气,是这一生中最普通随意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一天。
生命消逝的太过仓促,鲜血溅了沈卓尧一脸。
而绵延滚烫的恐惧,令沈卓尧半年都没有睡过觉。
随着眼前光影的变换,穿着夹克的老领导苟着背坐在自己面前,才将沈卓尧拉回现实。
两人面对面坐了半晌,对面老者几次想说什么,最终也是长吁短叹。
“我让老冯头给你安排了一个搭档,重新干刑侦,可以吗?”
不等沈卓尧回应,老领导垂下肩膀叹了口气望向别处,又重新望着面前人:“我明白,之前海外诈骗的案件你受苦了。教众已经全部溃散,主犯逃亡国外三年没有消息...我和你们冯局的意思都是,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总不能让你在接待窗口一辈子吧。”
“我知道。”沈卓尧一口饮尽杯中啤酒,放下一张现金,将自己狠狠向后,用后背撞着椅背。
“你去给那个,许劲坤帮帮忙。”老领导从衣服里掏出手机,按下按键:“这么多年,你也该回到正常的工作生活来。交交朋友,该吃吃该喝喝,说不定,等到明年,我还能给你看小孩。”
“领导,”沈卓尧收下微信转账,挑眉抬眼望着对方冷冷哼了一声:“我给他们帮忙,是不是按照逻辑,应该是他们请我吃喝?”
老领导抬起头,平缓的望着对面年轻男人稚子般纯真无邪的双眸——
抬起手,捏住对方耳垂向上一提,咬着后槽牙发狠:“管不了你了是不?小兔崽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姚爷爷,我错了,我错了,我明天就上班——”
“不许给许劲坤使坏,认认真真合作,本本分分工作!”
“知道了。”沈卓尧揉揉已经通红的耳朵,想到许劲坤站在自己面前时高大冷冽的男风,像是吃了一口对方身上冰冷的烟味,心里有点凉又有点呛,已经红了的耳朵更加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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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劲坤不是傻。
突如其来的降落伞,当前从登记在案的记录来看,是个无辜可爱的白幼瘦。但是,如果是家境优渥的白富美,怎么也不应该在自己队里镀金,既危险又没有考核高分的可能。至少,也应该去经侦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实在不行也可以去网警,每天上上网看片子也行啊。
所以沈卓尧,没有关系伞!
难道是,沈卓尧实在是太菜,领导希望对方可以主动辞职?
每年年底单位都有劝退指标,难道沈卓尧就是那个劝退目标?!
但冯局的态度,好像对沈卓尧挺看重...
嗨,总不会是什么卧底归来吧。
许劲坤想到这里连连摇头,又想到沈卓尧那张乖巧秀气的脸,心下难免有些遗憾——
不过,想想自己办公室那群野猴子,尽早离开或许对沈卓尧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许劲坤看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二点,嘴角上扬:正是发短信安排次日加班的“好时候”——
“明天早晨七点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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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想到老领导的吩咐,沈卓尧早早去肯德基买了早餐,抱着一大袋子食物慢吞吞朝办公室走。
坐在空座位上,直到七点四十五,眼看着阳光渐渐从窗户蔓延至桌边,沈卓尧眼神也越来越凉,慢吞吞吃完了几人份的早餐,打了个饱嗝。
——组织混乱散漫。
八点五十九分。
整个市局大院的天亮了个透。
像是从坟墓里刚刚出来的汉兰达,宛如一只狂奔燥怒的野兽,疾驰而至,门口大爷远远就抬起门杆,猎豹嘶吼着冲向停车场,华丽的转向一停,一倒,许劲坤已经跳下车大咧咧的朝办公室走去。
“呀呵,今天衬衣小西装,怎么,是要喝喜酒啊?”同事顾江平站在二楼办公室门口,看到许劲坤难得捣拾,甚至就连头发也肉眼可见的做了造型,不由得吹了口哨打趣。
“滚——”
许劲坤三步两步上楼和同事打嘴仗,眼睛却下意识往办公室瞟。
正巧与循声望来的沈卓尧四目相对——
整个人像是行驶中的飞机,一头撞在自己的内疚与奇奇怪怪的心情里,直接栽进潮湿闷热的亚马逊森林似的。
就像是,有人点燃了火柴一般,瞬间的,细碎的灿烂的火珠四溅。
落在心里,刺挠而滚烫,说不出的奇怪。
“咳咳。”许劲坤重新清了清嗓子,冲沈卓尧咕哝一句算是打招呼:“你来了。”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小崽子们还没出现,有些尴尬的用脚踢踢地面,微微蹙眉咕哝一句:“都昏迷了吗,这都几点了还没上班,无组织无纪律——”
沈卓尧站起身顿了一秒——
“许队,我坐在哪里?”
许劲坤心思落了空,刚准备摆手说随便,想起知己知彼的重要性,干脆大手一挥,指指和自己办公室对角线的位置——
“你坐在这里。”
“好。”沈卓尧乖巧的提着背包坐下,并没有打算计较许劲坤通知错误工作时间的问题:“请问什么时间开会?”
“等着吧。”许劲坤低下头没有回应对方,朝其他同事招招手,刻意将其晾在一边。
任何情况下,逃避眼神的沟通就是有鬼。
而在任何组织中,最好的打压就是无视。
刑警工作讲究的就是互相的信任合作。
纵有正义勇敢爆棚,奈何没有脑筋的搭档,沈卓尧也是没那个多余的命去帮。
既然对方不欢迎自己,自己何不顺水推舟,等着对方和冯局请辞。
想到这里,沈卓尧干脆烧了一杯热茶,随便找几本犯罪心理学的书。
桌面茶汽白雾升腾,干净的指尖拂过白纸,沈卓尧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宛如回归课堂一般的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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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地点:东威村。报案时间:2022年10月。案件详情,今年2月刚过完年,是贵州某山村的女孩张倩随同村人来到本市找工作,据同村人所说,是在东威村的工作介绍所为张倩找到工作,招工老板表示只要女生。在和张倩沟通几句之后,确定了工作意向,现场敲定包吃包住,工钱也不算多,一个月1000元。同村人表示,一开始自己也还以为是骗局,也没有想过一把就能找到工作。对方解释说工钱明显是很低,因为大环境不好自己的店很久没有开业,再说张倩自己也没有经验还需要他们教,等到以后有钱了再涨工资。两个人听到对方说话也比较实在,于是同意。招工老板便找来妻子带着张倩去附近宿舍。同村人因为还没找到工作当下离开去其他地方找工作,两人约好有事打电话。后面同村人自顾不暇,等到安顿下来,想起张倩,已经是半年后的事。再后来,就是张倩的妹妹找到同村人,才知道自从张倩找到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办公室唯一的女同事任芳举着文件夹,简单的向大家介绍了案情。
望着众人的眼神,任芳又加了一句:“我问过张倩的妹妹,张倩性格内向,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村。但家人孝顺友爱,也没有太大负担,张倩不会存在私奔的情况。”
“前期派出所这边联系过同村人做了个详细的笔录,时间跨度比较大,同村人已经忘记了当时老板夫妻的模样,名字,甚至当时留的电话记录,也因为超过六个月无法追踪。我们带他去当时当地指认,原本的职业介绍所虽然在,但据周围商户反映,这就是一个给村上交租占坑位,具体是哪一家公司有没有资质,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派出所找了村委会,说是超过了六个月已经没有记录。但据我们了解,其实就是有个身份证照片,给村里打个招呼,转一笔钱,就可以在这里支个桌椅招人。”
另外一位,明显比许劲坤更黝黑一些,说话更柔和一些的男同事捧着一个小本子:“这个情况,根据老板您的要求,我们与情报部门提出申请,根据关键字,核查出来,东威村,失踪,女性,三年之内,已经有8起。”
许劲坤整个人倒在椅子里,一只脚踝搭在膝盖上,目光流离之间,偷偷瞥了一眼外间正在看书的沈卓尧。
茶汽白雾中,映出沈卓尧挺直脊背认真看书的侧脸,就连鼻尖也美到白皙秀丽。
没想到对方身形板正,还挺好看,莫不是...
此时不是怀疑沈卓尧身份的时候。
眼看沈卓尧肩膀微动,许劲坤立即收回双眸,专注望着白板上的案情,指尖轻轻摩挲扶手,就像是在滑动鼠标似的——
“任芳,你继续联系张倩妹妹,核实张倩是否和家人联系过。另外最好亲自找一下当时的同村人,单独询问,是否有前期错漏的情况出现。半年多时间,视频监控就别想了,就算样貌不记得,招工老板的身材特征,走路特征,看能不能有线索。”
“李晨,你跟进下附近的野场子,”说到这里,许劲坤顿了顿,继续思考几秒:“找刚从村里出来的女孩,说明不是传销的目标客户,有可能是找野小姐或者附近村子三无厂招工。鉴于我们区内娱乐场所近半年开门次数可见,你带几个村上的人查查附近的野厂子。”
等到下属工作安排完毕,许劲坤拍拍扶手站起身也准备出门——
“许队,那我做什么?”
沈卓尧站起身,似笑非笑的望着许劲坤。
“你...”许劲坤想起对方出了名的七天投诉八次,不由得心下寒颤,忙不迭大步踏出办公室,只留声音:“中午给大家打饭,我们下午回来吃。”
说完又加一句:“别乱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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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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