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景故知的晚上被安排了开年直播，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贺云深一早起来便给何敏打了个电话。听到景故知想要提早排练，何敏倒不意外。剧本是年前就给到了景故知，收到剧本后，景故知便时不时询问她，些关于剧本关于角色的问题。当时何敏就考虑要不要给景故知开小灶。
不过她后来看了些景故知之前参演的电视剧后，觉得也没这个必要。景故知的台词比起很多新生代艺人都要好，字正腔圆，不会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唯一的问题是，景故知念台词时的情绪会放不对。
这可能和景故知在表演时，对该情节的情绪理解有问题导致。想解决这个问题不难，何况还有贺云深在她身边，何敏并没有在意这点。她更多在意的是，景故知对舞台走位的接纳程度和速度。
首演的话剧场地较小，舞台台面拢共只有40平方多些。在这样局限性的场地中表演，对于初次接触参演话剧的演员来说，是很大挑战。
“既然故知自己有心，我和另外两位老师说说，你下午带故知去工作室吧。工作室三楼搭了个小台子，面积和首演剧院的舞台面积大不多。让故知去练练走位也好。”
“好。”得到何敏老师回应，贺云深挂断电话后给小谢发了地址。
下午一点左右，三人便到了连台工作室。刚开年，工作室没什么人。贺云深推门进去就看见季节坐在中央的会议桌前。见到她们来，季节赶紧起身迎接。
“云深是吧。”季节在梨园中待久了，刚被何敏和张琦北拉出来，对娱乐圈中的明星不甚了解，“这位是故知吧。”
“啊！不是不是。”小谢手上拎着一堆东西，没法开门，景故知也没当老板和明星的架子，拉着门把站在最后，让小谢先进门。结果却被季节错认。给小谢吓得赶忙侧过身子。
景故知上前对季节伸出手。“季节老师你好，我是景故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季节握住景故知的手，细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期初何敏推荐景故知出演《双生花》，被季节一口拒绝。自从五年前，季节听说自己的学生在百花奖上被一个刚出道的新人演员比下去，连夜看完了该新人主演的电影，差点没把平板给摔了后，就对所谓的流量艺人有很大偏见。这种偏见在之后四年越发加深。
景故知这个名字，季节在梨园中也是听过人提起，印象中就是个没什么作品的流量艺人。现在一看，模样确实好，也没什么架子。季节暂且按下自己的偏见，对着景故知温和地笑了笑。
“我听何敏说，你们今天是过来彩排的？”客套话说完，季节直入主题。
工作室的员工只到位了三个，如果这位大明星是过来走场子的，那不如尽早结束。
景故知点点头。“承蒙何敏老师愿意给机会，我之前从未接触过话剧，所以想着提前熟悉熟悉。不好意思季老师，给你们谈麻烦了。”
工作室挺大，目测有百平。是那种一览无余的布局。三位工作人员站在会议桌后面，眼神中带着些许激动，多是刚开工的倦意。
“那就直接彩排吧，刚开年，上工的人不多。”季节看向贺云深。她是第一次见贺云深，但早前听过何敏提起，在看完《双生花》剧本后，对贺云深印象很好。现在见到本人，模样也端正。“我记得倪芳这个角色是你写的吧，你是何敏学生，对话剧舞台应该熟悉，不如你先陪故知走一遍，我看看情况？我们针对性的调整。”
“好。”贺云深应下。
三楼的舞台是正儿八经搭建的，为的就是方便演员排练。
贺云深没演过话剧，但到底是剧院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人，加上对剧本熟悉，走位、台词都把握的很不错。和她对戏，景故知很快就被带进去了。
戏，是入了，自身表演的不足，也在短短五六分钟的戏里，暴露无遗。景故知的台词，对于影视作品而言，还算过得去，一搬到话剧中，感觉就不对了。
“故知你有察觉自己的问题所在吗？”等两人结束表演，季节也不留面，开口问得直接。
景故知抿了抿唇。“是台词吗？”
“台词也是因为你没演好这个人物而连带的问题。”季节将手中剧本卷起，视线挪到贺云深身上，“你看出故知的问题没有？”
也是看在景故知真是认真来学习，表演有基础，季节拿出一贯当老师的态度，语气非常重。“贺云深，这个角色可是你自己写的，完整剧本也是在年前就给到你们，你先和故知说说问题在哪。我找人给你们搭戏。”
出道十年，景故知都快忘了上一次听到这么凶的语气是什么时候，咬着嘴唇有点委屈地看贺云深。
贺云深也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连带挨训，不过她心里倒是高兴。早就听何敏老师说过，这个季老师是严师，越把你当回事就越凶。景故知的年纪和咖位都已经摆在那，季节也不好把她完全当小辈对待，干脆让贺云深当这个缓冲带。
“你快说啊，什么问题啊！”等季节把大门关上，景故知等不及了。
“还是之前的问题，你没真正了解这个人物，你站在你的视角去看倪芳，看到的是你眼中的倪芳。”贺云深走到舞台边缘，拿起剧本翻了翻，补了一句，“这也不能怪你，何敏老师写剧本没那么多细节。”
景故知听进去了贺云深前半段话，刚准备琢磨，就听到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心里兀得郁结起来。“你别给我找借口，你刚才演的就很好啊。殷向雪这个角色都不是你写的，但你演的很到位。你的剧本不就是我看的剧本。”
殷向雪这个角色，是个刚留洋回来的大小姐。本性善良，到底被娇养惯了，有点大小姐脾气。偏生留洋三年，抹去了先前跋扈，将男女平等，女性不止相夫教子刻在心里。刚才那段戏，殷向雪本是去舞厅抓自己的心上人，等见到心上人恶趣味地为难倪芳，之前爱的要死要活的心也就枯了，上前反帮着倪芳解围。可是大小姐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解围不成反被呵斥，被人吃了豆腐。最后还是倪芳拽着她去了后台更衣室。
贺云深的举手投足、台词节奏，把这位大小姐的傲气、娇憨以及后阶段的不知所措都表现的到位。也就是她那张脸长得实在英气，和娇弱的殷大小姐有点不太匹配，总的来说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么一想，景故知就有点闹心。贺云深是不是以前想当演员，偷偷学过表演技巧啊！
“你是怎么演的？贺云深你得教我！”
明明是带有命令性质的话，落在贺云深耳朵里，像是景故知在撒娇。她步子一顿，眼角弯了下来。“别急，慢慢来，你得对这个角色有领悟。嗯……你现在认为倪芳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需要钱，不得不委屈自己当舞女？但是没有完全沉沦的旧时代苦命女性？”
贺云深哑然。景故知的理解，不能说错，但绝对不对。如果倪芳只是如此，她不必为此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琢磨这个人物。
沉默了好一会，贺云深开口。“她确实缺钱，也确实是因为钱去当得舞女。但她对此是否心存厌恶，还是甘之若饴。你想过，以倪芳的出生，她会走上这条路，真的只是因为缺钱吗？如果是钱，她为什么如此抗拒殷向雪想给她赎身这件事？为什么要抗拒殷向雪给她提供工作。最后又为什么愿意和殷向雪走上她从未设想过的路，甚至比殷向雪更坚定地走上这条路？是因为她本身就有这个想法吗？她是个底层女性，没念过书，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在家里人都快饿死的情况下，她会想着救国？她是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道义吗？你不能自以为是的去认定这个角色，你要成为她。”
难得听贺云深讲这么一串话，景故知抿紧了唇，站在原地反复咀嚼起来。
贺云深说的倪芳，和自己理解的，确实有出入。
不，是很大出入。
贺云深也不着急。倪芳这个角色，她在写剧本之前，是专门写了个人物小传的。这个小传写的很具体很细，把倪芳这个角色的一生都写了出来。不过贺云深没把人物小传给景故知看，这是何敏老师的建议。让景故知去自己理解领悟人物，对她以后才能有大的帮助。
故事框架就是这样。角色是因为自身经历而改变了最终信仰，还是因为自身初心而选择了最终信仰，这是两回事。硬是用一个故事套，就会让观众看出来分裂感。说白了，就是没演好。
景故知思考了一会，对贺云深伸出手。“把剧本给我，我再好好看看。”
“现在不着急，你还有个问题要先解决。”贺云深叹了口气。
“什么问题？”
“你的动作，走位，很有问题，你不习惯这种没有具体的布景的表演方式。”
“怎么样，聊好了吗？”刚巧，季节从楼下带了俩演员上来，“还没的话再给你们十分钟，我喊了茉莉剧场那边的人过来。”
“啊？”景故知和贺云深齐齐回头。
这会不会有点兴师动众了？
季节站在门口看着舞台上的两人，忽的有种看自己从前学生的错觉。都是生的好模样的人，也都是还算是有天赋的人，好好磨一磨演技，怎么会没有好的作品。想到这，季节的态度变得更加严肃。
“啊什么啊！刚才不是让你们两个给对方找问题吗？找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就你俩这么对着演，解决的了什么？还是贺云深你也想当演员了？”
“没有！”贺云深睁大眼睛慌张摇头。
“那还不快下来。”季节差点被她那模样逗笑，眼神一凌，瞪了她一眼。
季节临时摇过来的俩今年就要毕业的电影学院学生。这俩学生之前选修过张琦北的课，听说张琦北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主动过来找机会。季节看她俩演戏还不错，就让留了下来。俩小孩刚才在楼下见到景故知，就激动得不行。见季节下楼要人站位，狗皮膏药似的就贴了上来。
“贺云深，你再拿俩剧本过来。这俩一会搭着你们在走走位。”
贺云深反应过来，这俩人是被季节拉过来站桩的。这会舞台上就两把椅子，什么布景都没有。临时布景，不如添两位有扮演内容的活人。
等俩小孩拿到剧本，景故知也从舞台上下来。季节绷着一张脸自己看剧本，景故知莫名心虚，不敢上前搭话，刚想去找贺云深，季节突然抬头看她。
“故知，你来。”
看季节的神情，景故知心头发紧，行动上倒也没耽误，乖巧走到季节身边。
贺云深正和俩小孩说话，听到季节的声音，侧头看了眼，脚尖便跟着转了方向。转不过30度，贺云深将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刚才贺云深和你说了问题所在了吗？”推门进来时，季节听到了几个字，没听清楚。贺云深对景故知的态度，她倒是看得明白，生怕这人说话委婉，没把主要问题好好拎出来说，反而把事情弄复杂。
景故知点了点头。“说了，我没理解角色，也不熟悉话剧的走位方式和节奏。”
“总结的也算全面。”季节把剧本合上。“你的问题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只要肯用心，都是能纠正的。一会你看我走一遍，自己总结下。既然你来这排练了，我就把你当我寻常学生对待，不会顾忌你现在是不是顶流大明星。”
“谢谢季老师！”景故知态度端正。
以她现在的年龄和地位却要从头开始，放在俩月前景故知是怎么都不可能设想。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从前的她过得确实不是什么安生日子，然工作上是多待在自己舒适圈，就像某些网友说的，心思没用到正道上。
第一次看到这话时，景故知只是笑笑，内心难免为自己辩解。随着年岁增长，等到了就要和璟宸合约到期的日子，回头看自己这十年的履历，景故知豁然发现，那位网友说的也不算错。
有错，景故知向来认，向来愿意改。何况，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好过从前。
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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