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彤萱给景故知打电话时，景故知刚拍完代言的广告。小谢拿着大衣和手机一块过来。
景故知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里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没让小谢给自己披衣服，拿着手机去了安静的角落。“我刚在拍广告，怎么了？”
霍彤萱知道她这个月的行程，掐着时间给她打电话。“我看你晚上有空，来公司一趟吧，我和那些男人谈好了，三年合同。不过他们提了点条件。”
“你怎么摆平他们的？”景故知诧异。
虽说这些年璟宸的大小事都会先过霍彤萱，霍彤萱捏不准，才会通知到手里捏着股权的那几个男人。但关于景故知是否续约的事，霍彤萱是被夺了权的。那几个男人知道当初是霍彤萱带景故知进入这个圈子，让景故知能在毫无成绩时被璟宸以正常合同签约。起初那些年，景故知也帮了霍彤萱不少，让她能在璟宸平步青云。因此始终防着两人在这件事上联手，就这么让景故知轻易解约。璟宸那几个男人的手段肮脏，景故知从K姐那听说，这小半年霍彤萱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威逼利诱那套手段，用在哪不是用。
“这你就别管了，到公司了给我发个消息，十五楼会议室见。”
霍彤萱挂断电话，看着放在桌上的合同，手中的钢笔一下一下因为旋转敲打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天在直播间见到景故知，霍彤萱脑中便浮现出了她刚来公司的模样。十年时间，她是看着景故知眼中的光被一点一点磨灭。都说进入娱乐圈愿意在娱乐圈久待的，哪有什么好人，但景故知确实是例外。
景故知太倔强，倔强得曾经让霍彤萱生厌，觉得她不识好歹。可如果景故知真的跟那些人一样，霍彤萱难道就不会生厌吗？这个问题霍彤萱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答案在心中出现的瞬间，就被她自己按灭。
霍彤萱不敢面对这个答案。对于她来说，现在得到的一切，是基于景故知的倔强，她才能在不失去“自我”的情况下得到。如果哪天，景故知和这个圈子彻底融为一体，霍彤萱也许，就不存在了。
在和璟宸是否续约这件事上，其实霍彤萱清楚，景故知是必然会走的。尤其是在贺云深出现后。与其最后让本就有裂痕的关系，更加不可修复，不如她为景故知做点什么。
互惠互利，是她霍彤萱捡了便宜。
景故知看着手机界面，皱了皱眉。这分明是霍彤萱在示好，可惜景故知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总觉得霍彤萱是在给自己挖坑。
“怎么了？”贺云深见她挂了电话还杵在那，起身走了过去。
肩膀上有布料覆盖，景故知便将身体重量交到贺云深手中。“要谈谈续约的事了，你陪我去。”
“好。”
广告拍摄地点距离璟宸不算远，大半个小时后，景故知便从车上下来，和早就等着的K姐一起进入电梯。
“霍彤萱有和你透露什么吗？”电梯门刚关上，K姐就耐不住性子问了起来。
景故知没来由得觉得累，身子又靠在贺云深怀里，语气倦倦。“没有，她只说那几个同意续约三年，不过有新条件。我估摸着，这个条件我是不会答应的，霍彤萱才非要我来公司面谈。”
也是了，如果不是什么严苛的要求，电话说完这件事就了了，大家都省心。现在把所有人都叫到公司，想也知道，这要求有多为难人。
不过出面人到底是霍彤萱，应该还有商量余地。
晚上七点后的璟宸依旧灯火通明，电梯从地下车库到十五楼花了点时间。景故知走出电梯，也调整好了心态，挺直脊背，高跟鞋踩得稳当。
霍彤萱早就在会议室内等着。她面前的桌上放了杯红茶，已经完全凉了。听到会议室门被人推开，她没动，只是抬眸看去。“来了。”
景故知应了一声，走到她对面坐下。贺云深被她拦在外面，跟着她进来的只有K姐。
霍彤萱手指落在桌面上。“你那个贴身保镖呢？”
“他们提的要求和她有关？”景故知反应很快。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抱着侥幸心理，毕竟霍彤萱电话中没提到贺云深。
霍彤萱看清楚她眼眸中的情绪，将合同推给了景故知。“合同两份，你的三年，贺云深的三年。”
“他们脑子被驴踢了？”景故知秀眉紧蹙。
就那几个股东的做事风格，璟宸早晚倒闭！刚才听到霍彤萱提贺云深，她心里就有了准备，最多一年，贺云深不能被璟宸绑住。璟宸那几个男人什么德行，她清楚，一旦绑住，不仅是人，还有作品。
景故知做不到让贺云深为了自己，连作品都双手奉给璟宸。
贺云深就站在外面，这件会议室两面玻璃围挡，隔音却很好，站在门口依旧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只能听到景故知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确实。”霍彤萱不否认。她听到这个要求时，也觉得这群男的狮子大开口。“不过对他们来说，你离开璟宸，不管是加入青藤还是自己开工作室，面临的损失都太大了，你也清楚现在璟宸的财务状况。这群人又是靠什么起家，你不让他们好过，他们也不会让你好过。何况。”
何况男人好面子，就这样让景故知轻易走了，他们以后在那些酒会晚会上的脸怎么搁？这么大一颗摇钱树受不住，别人可不会说他们大度。
“何况什么？”景故知有点不耐烦，她最讨厌霍彤萱话说一半，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贺云深是贺云深，我是我，你们怎么就觉得她会为了我做那么大牺牲？”
“你和她好好聊聊吧。”霍彤萱起身，“故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好好看看合同吧。”
她今天不是来叙旧的，合约的事也没必要多聊。霍彤萱走到门口，拉开门视线很快落在贺云深身上。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贺云深，对方眉宇间有明显的担忧，不过在她出现瞬间便将这种情绪隐藏。
挺好。
霍彤萱绕开她，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愣着干嘛，进去啊！”小谢就在她后边，见霍彤萱身影消失，贺云深还站在原地，催促起来。
贺云深回神。
会议室内，景故知依旧坐在椅子上。她没有去拿那两份合同，只是看着。等贺云深坐在她边上，刚才秉着的气，倏然泄了。
“贺云深。”景故知看她。
贺云深将她的手攥在掌心。“我在，是谈到我了吗？告诉我好不好。”
哄人的语气，即便是K姐听着，心里都软了几分。她犹豫片刻，还是起身拍了拍景故知的肩膀。“你们聊吧，我去外面等你。”
“不用。”开口的是贺云深。
贺云深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6年，也滚了几个头衔顶在头上。她清楚这件事必然和自己有关，否则景故知不会是这个状态。这个人对自己向来是狠的，但凡是不牵扯到别人，会议室的门，必然是等到事情解决才会打开。
“K姐你留下，这件事我们一起商量吧，你之后也是要继续和故知合作的，不是吗？”贺云深的语气很平，很实。
莫名让人心安。
K姐愣了愣，重新坐下来。“也是，先看合同吧，看看他们有没有在合同中藏雷。”
K姐在璟宸十几年了，经手的艺人无数，太熟悉璟宸的套路。
景故知打起精神，将合同递给贺云深，各自仔细阅读。
就合同的内容来看，璟宸没有藏雷。不过贺云深的那份，倒是让景故知意外。其中关于贺云深作品的条款，咋一看是向着璟宸的，仔细阅读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合约生效时间内。凡贺云深参与影视项目，璟宸为最大投资方，未落地剧本版权，归璟宸所有。】
这句话是玩了个文字游戏。毕竟作品版权是需要登记的，登记方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机构、公司，这关系到之后版权盈利的最终获利者是谁。三年后合同到期，这个条款也就失效了，只要作品最初的登记方是贺云深个人，最终版权归属还是好商量的。
回想起霍彤萱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景故知抬眸看了眼那杯红茶。“算了，本来就是她欠我的。”
“你自己什么想法？”景故知问。
贺云深合上合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反正我都要签，签璟宸和你多接触，没什么不好，再说了，霍总人挺好的。”
对于璟宸会来这么一手，在贺云深的计划列表之中。她和景故知靠得太近，不可能让璟宸高层忽视。多方抛给她的橄榄枝，也必定会让璟宸对她重视。她从周蕊那了解过璟宸的股东都是些什么人。
有时候，假装被拿捏，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景故知看着她漂亮的眸子，忽的感觉这人心里还有算盘。心里刚有疙瘩，转念想，这人明晃晃地把算盘摆在她面前，估计是等着回家了再坦白。景故知努了下嘴。
“那行，那改明儿我就和霍彤萱说签合同。趁着还有时间，你把你手头的剧本整理整理，你自己安排下。”
贺云深卖出去的目前只有两个剧本，都算是在青藤手里，但她电脑里存着的，还有七八个剧本，有些是完整的，有些是大纲，景故知都看过，内容都不错。
回去路上，景故知细细琢磨，觉得是自己捡了便宜。
“我怎么感觉，三年后，我可以当你的金丝雀了。”回到家，景故知看着贺云深戴着眼镜，一副总裁模样坐在电脑前，忍不住嘴皮。
贺云深正在向自己的律师朋友明确合同中的条款对自己的有利程度，也没抬头看她。“嗯，我会努力的。”
调戏落空，景故知想皮的心更重。
“不行你得当我的小狗。”下一秒，她就坐在了贺云深腿上，双手扯着对方的脸。
“好。”
“你不诚恳。”
贺云深的眸子里盛着会让人沉醉的温柔，她勾着嘴角，伸手将人揽在自己怀中。“好的主人。”
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容，明明是听着让人心口发软的言语，景故知却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锤击。睫毛和双手一并垂落，景故知将额头放在贺云深的肩膀。“贺云深。你就不觉得我在利用你吗？你就这么喜欢我？为什么呀。”
贺云深瞳孔震了一瞬，便平静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对你的喜欢其实也不那么纯粹呢？”
都是在这个世界有过许多经历的人，为什么，你就只是在怀疑自己做事的出发点，未想过他人，也许并未如所见那般真诚。
“就像你说的，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哪怕你利用我也没关系，因为我依旧有利获得。至于其他。”贺云深抓着景故知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我既然能因为利益捆绑在你身边，总是能改变的。景故知，没有人会能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哪怕是你。”
两个人靠的近，贺云深说话时带出的气息，都能够被景故知捕捉到。贺云深语气的笃定，是景故知长到如今年岁，从未听闻过的。她忍不住咬紧了下唇，眼眶微微泛红。想要说的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贺云深不着急要她回应。她抬起下巴轻轻在景故知额头上点了一下。“别总是想那些，你只要去做你认为对你有利的事就好。好吗？”
“哪怕这件事会对你不利？”景故知吸了吸鼻子。
“你不会。我相信。”
无条件的信任，是基于特定条件下出现的结果。也许是萌生于那天雪夜中伸出的手，又或许，是橙色灯光下令人挪不开眼的容貌，再或者，是那天贪心却被回应的吻。时间尚短，未来不可见，那就暂且这样度光阴。总有一日，依恋不可消，能言一句岁晚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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