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会议内容，撒旦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只是坐在天使堆里看着路西法的侧脸发呆，几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安基拉怨毒的话。
——“恶魔……都该死！！”
直到路西法喊他的名字，他才回神，发现圣堂里的天使走了一大半，会议已经结束了。
“在想什么？”路西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什么。”撒旦站起来。
和米迦勒他们打过招呼，大家在圣堂门口分开，撒旦看着那群和自己交好的天使，不禁想，安基拉仇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其中自然是有缘由的，但是他并不感兴趣，而耶和华提出的请求，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让他接管天堂，意味着不管这场战争是输还是赢，他都是身为一个恶魔在两族开战的前夕投身天堂，那么，最后的结果如果是天使输了，同族肯定不会放过他；如果是天使赢了，天使也不见得就会真正接纳他。
既然都不会好，他也回不去地下城，索性就和天使捆绑在一起好了，有耶和华推举、路西法作保，还彰显了天使没有种族芥蒂。
撒旦不是不明白，天使们只会听路西法的话，自己身为恶魔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掀不起风浪，可谓是一石二鸟。
可惜，这些都只是无用功。他太了解自己的同族还有父亲了，恶魔一族崇尚武力，示好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还会被恶魔鄙夷嗤笑。
路西法以为他对耶和华的安排不满意：“父使说的那件事，如果你不愿意，就不用答应。”
“嗯，我知道。”撒旦心不在焉。
路西法又说：“安基拉的话，你也不用在意，他的性格一直都是那样，只是嘴上不饶人。”
“嗯，我不在意。”撒旦和路西法一起漫无目的地走在柔软的云朵上：“路西法，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很久了，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
路西法淡淡地笑着：“嗯。”
撒旦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路西法以为撒旦想问的事可能关乎接手天堂、即将和同族对峙，或者哪怕是安基拉的问题，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这么问。
“好想知道。”撒旦围着路西法转来转去，堪称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也亏得是晚上月光朦胧，就算是可以在黑暗里视物的恶魔，视线也会受到影响。
硬着头皮加厚着脸皮，差不多快要到极限了，路西法才终于给磨得投降：“就是……在码头的时候。”
码头？撒旦仔细回想：“哦，我想起来了！是在人界，姐姐举行洗礼仪式的那天吗？可是，为什么啊？”
“……你笑了。”路西法小声说。
“笑了？怎么了？”撒旦摸着自己的脸。天使和恶魔都会笑啊？不奇特呀？
路西法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特别好看。”
“……”
“……”
生平第一次夸恶魔笑起来特别好看的炽天使长和生平第一次被天使夸笑起来特别好看的恶魔少主互相对视。
“……就是，这样。”路西法面上故作淡然，实则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又应该怎么放，要不是走路的速度慢，他甚至都要紧张得顺拐了。
“……嗯。”撒旦别过脸。
又走了一段路，路西法突然停下，伸手把跟着一起停下的撒旦抱在怀里，发觉撒旦并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也抬手抱住了他，心里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即使是面对最强的对手。
熟悉的神力环绕上来，撒旦鼻尖一酸，完全没有察觉到路西法在想什么：“路西法，如果我们以后分开了，你会好好的吗？”
气氛瞬间从改变，路西法收紧胳膊：“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随便问问。”撒旦说：“你就随便回答吧。”
“不要。”路西法皱眉。
撒旦说：“假设一下呢？”
“不要假设。”路西法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你呢？”
“……明白了。”撒旦闷闷不乐。原来消亡真的不可怕，活着才可怕，被留下的人最痛苦。母亲早早离世，父亲不要他了，他只有姐姐和路西法了，可是，他就要丢下他们了，他怎么能这么坏。
路西法隐隐觉得不安：“你有事瞒着我？”
“我哪里敢瞒着天使长大人？只不过很快你就要面对我的同族了，地下城的恶魔领主们个个实力强大，我很担心，你一定要小心啊。”撒旦用最轻松的语气说。
“我心里有数。”路西法安慰：“相信我。”
“那就不担心咯。”撒旦说：“明天你要去整顿炽天使团的军备了，今晚就陪我吧？”
路西法呼吸一顿，感觉心脏都停跳了：“……好。”
撒旦感觉路西法的神力不太稳定：“你是在紧张吗？第一次和恶魔约会？”
路西法低声笑了笑：“不是。”
“不是第一次和恶魔约会！”撒旦从怀抱里挣脱开：“这不公平！天使长大人怎么能这样！”
路西**了：“我是说，不是在紧张……”
“那究竟到底是不是第一次和恶魔约会！”撒旦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约会”这个词还是路西法游历人界的时候和人类学到，然后回来说给撒旦听的，路西法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撒旦这么质问：“当然，是的。”
“天使长大人刚刚犹豫了！”撒旦睁大眼睛：“果然是对前任还念念不忘吧！我好苦的命哟！”
“你……别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路西法很早就想说了，父使收藏的书不全是严肃正经的典籍，也有很多来自人界的小册子，撒旦这几句话很明显是在模仿。
“米迦勒说的没错，你真的不喜欢那些书啊。”撒旦哈哈大笑：“其实还蛮有趣的。”
路西法如鲠在喉：“比……我讲故事还有趣？”
“这个嘛，有待考察。”撒旦看着路西法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简直乐不可支：“米迦勒他们总说你板着脸，一点都不好玩，看来还是不够了解你嘛。”
路西法一边笑，一边指着撒旦身后：“到了。”
失乐园种了很多植物，撒旦挑了一颗种在悬崖边上的小型月荣树，和路西法一起坐在树下。孤月高垂，云雾缭绕，星野稀疏，树下还种着几株栀子花含苞待放，香气晕染在周身。
这样的环境疏解心郁，要是再喝着人类爱喝的酒，魔生简直圆满。撒旦转头，看路西法一副欲言又止、别别扭扭的样子：“你也想喝酒？”
“……喝酒？”路西法又跟不上节奏了。
“不是吗？”撒旦没在意：“你想说什么？”
“我……我……”路西法吞吞吐吐的，撒旦根本就没有听清，一连问了好几遍，才搞清楚路西法想说什么。
“当然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撒旦觉得自己永远都会记得那天的路西法是什么样子。
路西法感到意外，只是因为实在不好意思追问，所以暗自等着撒旦自己往下说。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撒旦还是不懂这种话对路西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冲击：“可惜，我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你是谁了，父亲大人他连平常的天使都不喜欢，就更别提你了，所以，没有下文了。”
这话说得……难道不是天使，那个时候就还有下文？路西法不太能想象得出来：“如果我是恶魔，你会怎么做？”
“如果你是恶魔，那我就会当场拦住你，问你叫什么名字，再直接告诉你，我喜欢你。”撒旦想了想：“嗯，就是这样，省得麻烦。”
省得麻烦……路西法一边摇头，一边笑：“那如果我当场拒绝了你，你又怎么办？”
“不怎么办咯，只能说明你也太没有眼光了，总不能杀你泄愤吧？哎？等等！”撒旦沉思起来：“也不好说啊！毕竟没有被拒绝过。”
“……”路西法抿了抿嘴：“……”
“因为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即使知道是天使，也想再多看几眼。虽然那天的你并没有笑，可也是特别好看的，比米迦勒他们都要好看。”撒旦捏住路西法的脸：“天使长大人还真是长了一张让我喜欢的脸啊。”
“……”路西法暗自庆幸。幸好。幸好他们后来还有下文，幸好他们现在坐在一起，幸好他可以守护想要守护的恶魔，幸好……
撒旦揉够了路西法的脸，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路西法，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和你一起看月亮，但是不管有没有机会，我都会永远记得那天，记得今晚，记得你。”
路西法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触碰到撒旦的时候，总是会变得不可控，连简单地维持坐着都很艰难：“还是担心我？”
“天使长大人那~~么~~厉害，怎么会让我担心嘞？”撒旦的语气很欢乐：“我反而应该担心我的同族们。哦，对了，记得替我多揍几下阿巴顿那个家伙！我可忘不了他做的好事！”
路西法笑而不语。
“啊！路西法，你喜欢看我笑，对吧？”撒旦抬起头，冲着路西法咧嘴笑。
“……”路西法顿了顿：“……还是自然点，比较好。”
“不够自然？”撒旦摸着自己的脸纳闷。
“……”路西法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的不自然？”撒旦伸手戳了戳路西法的脸，然而这一戳好像触动机关按钮，路西法突然俯身凑近过来，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撒旦愣住了。他在地下城也算是见惯了恶魔之间是怎样谈情说爱的，所以一直以为不是什么难事，至少觉得自己肯定比路西法懂，结果真到了自己头上，也就主打一个纸上谈兵就完事了：“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路西法也愣住了。天使们都是由月荣树诞生的，本身数量就不算多，因为各种原因而选择相互结合的天使数量更是稀少，他平时又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平时一心都扑在提升神力上，也就是在人界游历的时候才偶尔听过、看过这种事：“……”
天使和恶魔相顾无言，气氛非常诡异，都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撒旦想来想去，大概是觉得麻烦，索性不想了，凑过去也亲了路西法一下，不过不是额头，而是嘴唇。
路西法被惊得瞪大眼睛：“……！！”
“干嘛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撒旦嘟囔：“我也没有这样吧？”
“抱歉。”路西法立刻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再试一次。不能再露出这种表情了！我好受伤啊！！”撒旦凑过去。
路西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乱窜的神力给稳定住，设想里对战魔王的样子，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撒旦听后，沉默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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