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火族的上一任圣主有一位独子,取名叫凌昼。老圣主和异火族全族都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这个孩子也不负众望,体内异火非凡,原本可堪大任。
可惜,小婴儿天生体质孱弱,竟然会被自己体内的异火烫伤,异火族请了无数的能人异士和神医圣手,甚至连当时的异族组织的科研大能都慕名前来看过,也都束手无策。
举族上下都在惶恐这位小少主活不长久,果不其然,凌昼三个月大的时候,因为承受不住自身血液里的热火,就这样夭折了。
老圣主悲痛万分,他和沈继饶很早就认识了,于是,沈继饶为他提供了一个计划。
当时,沈继饶刚好在为霖寻找适合其灵魂暂时寄居的躯壳,异火族本来就是由恶魔一族分化演变而来的,沈继饶就想:如果霖能够承受住这孩子的躯壳力量,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而为了保住凌昼的身体,老圣主也同意试一试。
结果,他们还真是没有白忙活一场。霖的灵魂和凌昼的身体完美适配,霖就这样在小婴儿的身体里,休养着几个世纪以来奔波劳碌的灵魂,老圣主也因此保住了儿子的身体。
恶魔一族即使是和自己的同族共同孕育后代,孩子也会生来蚕食母体的力量,所以,恶魔的孩子出生即都是没有母亲的;霖的父亲也在霖很小的时候就战死了,于是,自从有意识以来,霖都是独自生活着,对于感情这一块比一般的恶魔还要淡薄。
偶尔清醒的时候,霖会奇怪于老圣主为什么要抱着自己,还用悲悯一般的温暖的眼神看过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的神色,那都是他无法明白的情绪。
身体稍微长大一点的几岁以后,霖经常跟在沈继饶身边寻找撒旦的真身,直到七八岁的时候,沈龙杳终于被找到,他才又被老圣主送到军团执行部锻炼,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的毕生挚爱。
在此之前,不管是和撒旦交朋友、答应路西法要看顾撒旦,还是不断地更换躯壳以延续生命,霖都是随遇而安的状态,没有强烈的情绪,也没有焦虑的想法,完全不像是个活人。
而在遇见路思川以后,他才想做一个普通的人,就陪在路思川的身边。
有了想要的人和生活,得到和得不到也就是两种境遇。
霖看人类的相处方式,大多数都是夫妻相伴,再有一两个孩子,就也想学着这样的方法,和身为人类的路思川在一起,可是路思川已经是男性,不好强行改变,霖就不免动了自己的心思。
因为非常巧合的是,异火族的幼崽都是雌雄同体,如果霖想,那只要在成人的时候,自行选择变成女性就好了。
原本只是这么简单的想法,没想到却遭到了老圣主的强烈反对,接受这具躯壳的十多年来,老圣主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而把霖当做了替代品,甚至还想把异火族托付给霖。
那么,霖就不能选择生育后会被大大削弱力量的女性异火族,他必须作为男性异火族度过自己的成人礼。
霖原本可以不顾及老圣主的想法,况且,本来谁也拦不住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狠不下心。
他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是凌昼活着,会不会听父亲的话?
再一个就是,路思川也不同意。最终,霖还是选择成为男性,只是他仍旧不肯接受异火族圣主的位置。
说他是闲散惯了也好,又或是为了和路思川在一起也罢,总之,他就是不愿意负担那么多本就不属于他的负担,也不愿意做凌昼的替代品。
霖有着非常独立的人格,并不想和异火族有多亲近,最多也就是使用着他人的身体,承了他人的情,而老圣主一再利用这一点逼迫于他,他当然会不爽,于是,二人多次闹得僵持不快。
霖想,自己从来都没有答应过要继承异火族这么大的担子,因为如果他还想要和路思川在一起,就绝对不能成为众矢之的,以免连累到路思川。
所以,就算是老圣主再怎么地劝、哄、骗和威胁,大恶魔的想法,谁也无法动摇。
后来,老圣主就用了下下策,他认为霖一直拒绝和叛逆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一个人类,只要除掉那个人类,一切就都会好的。
这无疑就触犯了霖的逆鳞,千不该、万不该地越过了这条底线。霖自认为用的是别人儿子的身体,所以对老圣主的处罚一直都默默地接受,可是一再的隐忍退让,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一怒之下,霖决定更换躯壳。
而前去寻找沈继饶爷孙俩的路上,霖遭到了埋伏。
对方的实力极强,交手没有几分钟,霖就感觉到不同寻常,而且,对面的力量他似乎很熟悉,是很久都没有再见的那股魔力。
现如今还拥有魔力的,也就只有当年圣战后苟延残喘的恶魔了,而有这么强魔力的,只能是那个恶魔。
看来是遇见老朋友了。霖当时心想,几个世纪都没有见面,对方明显虚弱了不少,倒是可以勉强一战。
而且,他和沈龙杳之间的咒印感知力就要发作了,如果奋力一搏,也许能撑到沈龙杳带人支援,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力量,他竟然远远撑不到沈龙杳赶来,况且,他比全盛时期早就不能同日而语,但恐怖的是,对方却更强了,明明魔力的感知是虚弱的。
他没有空去想这其中的原委,反正,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消亡了。活了这么久,消亡早就是遥远而陌生的词汇,只是因为有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所以才会感到很不甘心。
对方随便打的一个响指,就能召唤出无数把虚空的弓箭,箭头上还缠绕着熊熊燃烧的异火……哦,不对,应该说是升级版的异火——凄凉之焰。
看来在消亡前还要被射成筛子。霖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就要消亡了,那抽离灵魂与否,也就没有多大的差别,这幅躯壳是怎样都保不住了。
对面万箭齐发,灼热之气瞬息来袭。就在霖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这一切的刹那,一道身影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老圣主!
老圣主一路跟着霖出来,担心他气急到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结果看到他被一个神秘的黑衣人逼得无路可退,箭火齐发、千钧一发,老圣主几乎是想都没有时间去想,就挺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霖下意识扶住那具瘫倒在眼前的身体,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老圣主一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一双眼睛瞪得非常大,死死地盯着霖,拼尽全力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可是致命伤太过严重,连一点呻|吟声都发不出来。
霖的心里却已经了然,紧蹙眉头:“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全力看顾异火族。”
老圣主立刻就长吁一口气,并朝霖的脸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它,可是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又无力地垂下。
身体随着生命力的流失而消散,体内的异火也尽数归于霖的身体里。
撑到这个时候,沈龙杳带着人终于赶到了。或许是见人多势众,又或许是别的他们不知道的原因,实力强大的黑衣人反而遁走了,沈龙杳派小队的跟踪员前去查看,自己则是走到霖身边。
霖跪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属于老圣主的血还在蜿蜒流淌、热流涌动,很多关于死去之人的记忆,偏偏在这个时候尽数涌入脑海。
他记得这个男人喂给婴儿身体里的他的第一口饭,那也是他的魔生第一次,被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来对待,他觉得没有必要,男人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不麻烦!我知道你还不习惯这副身体,我也就当是为凌昼做点什么了……”
使用凌昼的身体最初的那几年,他睡觉休养的时间居多,偶尔醒过来,总是会看到男人在一旁看照看他,如果太累,男人也会在旁边随便找个地方睡觉;
——“你醒了?冷不冷?饿了吗?不用不用!我随便休息一会儿就行!最近内务不多,不算太忙,还能天天来看看你,过一阵子可就有的忙了。”
他从来都不用刀剑利器,可是在凌昼生日的那一天,男人送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把短剑;
——“霖,今天是凌昼的生日,既然你说你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不如以后就一起过吧?那这就算是我替你过的第一个生日,以后每年我都会替你过生日。”
尝试使用凌昼的身体走路的时候,男人也要絮絮叨叨地在旁边看着他,担心他摔倒,明明他从来都不会摔倒;
——“慢点慢点!我是怕你流血,你不知道,异火很厉害,会被烫伤的。”
身体再长大一点以后,他就很少再回凌昼的家了,男人会不知疲倦地提醒他: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记得按时吃饭、好好休息,不要逞强,因为害怕打扰到他,就只会单方面地发邮件,也从来都不要求他的回信,更不会打电话。
——“霖,见信好。有一段时间不见你回来,不知道你最近是否还在忙找人的事,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勉强,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记得及时通知我。”
……太多了,太多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突然一下子全部涌入心头。霖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喃喃自语:“我不是你的儿子啊……”
我们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需要适合的躯壳,你想要保住这副躯壳,我们本来可以互不干涉,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死?难道这副躯壳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这张脸也和你的儿子没有半分相似,那是我的脸……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沈龙杳在一边想安慰,可是看霖的样子不太正常,也就没有说出口,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他的儿子啊!!”
沈龙杳被摇晃到差点摔倒,强制霖停下一切狂乱的动作:“霖!你先冷静一下!你的确不是凌昼,但是这些年来,你和凌昼又什么区别?”
霖茫然地重复:“我和凌昼……区别……?”
沈龙杳说:“不管起初各自的目的都是什么,异族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人非草木,异族也有感情!相处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爱你!
“你不知道,爷爷曾经告诉过我,在你和老圣主第一次因为异火族如何发展的问题起争执的时候,老圣主就总是悄悄地来军团问你的近况,哪怕是后来因为性别选择而闹得不可开交,也没有停止过这个习惯。
“每次来问爷爷,他都是叫你的名字,叫霖,而不是凌昼。我想,在他的眼里,你早就和凌昼没有区别了。”
沈龙杳说完,惊讶地看到霖面无悲戚的脸颊上滑下两行眼泪,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嘴里仍旧呢喃着。
他想起男人曾经让他叫“老爹”,明明年纪小了他好几个世纪,而且称呼还那么肉麻,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霖啊,你不用老是圣主圣主地叫了,我们也算是有了不解之缘,干脆你就叫我‘老爹’吧。”
——“不要。”
——“哎?为什么?别不好意思啊!”
他见过男人捏着那张婴儿照片,默默无语的样子;见过男人为他骄傲自豪,得意洋洋的神情;也见过男人因为他并不听话,而暴跳如雷的模样。
就连有意见分歧而大吵大闹的样子,他也全都记得。
——“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异火族的将来不交给你,我要交给谁才能放心?!”
——“我不是你的儿子。”
——“你这一身的异火和这样的天赋,你说不是我的儿子?”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个一向不乏折腾的男人突然哑口无言,默默地转过了身,背影萧瑟。
他不仅不懂得人类的情感,连异族的情感也迷茫了,当时只以为是时代变迁,恶魔的血脉换来换去,早就不是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了。
他神情呆愣,眼泪莫名其妙地滴在手背上,有几个世纪没有流过泪了。
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哭是什么感觉。
“……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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