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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新一岁

荆州之域,山环抱处有一座青石庄,庄中不过百户人家,庄内屋舍依山势错落,男女老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无钟鸣鼎食之贵,倒也有鱼米菜蔬之安。

这年五月五,沈听珠十三岁,随渚晏行至荆州地界,途经青石庄,便暂作歇脚,方入庄中,忽听得人声鼎沸,沈听珠素来好奇,当下按捺不住,循声而去。

但见庄中一片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中央有一座比武台,场中立着个戴范阳毡笠的少年郎君。

待至近前,正见一杆红缨枪破空刺出,场中有二人摆开架势比武,一个教头打扮,虎背熊腰,手握一根齐眉棍,棍风呼呼生威,另一个身着一袭月白袖袍,身姿挺拔,如苍松立崖。

沈听珠定睛观瞧——那毡笠少年郎君一个侧身回枪,露出小半张脸来,她心头一跳,脱口唤道:“三兄!”

场中少年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

只见教头大喝一声,如猛兽出山,直朝沈听祈面门劈下。

沈听珠心下一紧。

沈听祈却是不慌不忙,身形往后一纵,轻松躲过这凌厉一击,随即手腕轻抖,红缨枪骤然刺出,直取教头咽喉。

二人缠斗数十回合,难分高下。教头棍法刚猛,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沈听祈时而如惊蛇出洞直取要害,时而如游鱼摆尾迂回突袭。

直到双方气力将竭,才同时收势罢手,各自抱拳行礼,那教头大笑道:“好小子!痛快!今夜定要与你痛饮三碗!”

沈听祈微微颔首,算是应下,视线却似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外围,在沈听珠所在之处停留了一瞬,又极快地移开。

*

入夜后,庄中燃起熊熊篝火,烹羊宰牛,宴请远客。沈听珠与商秋在篝火旁嬉笑玩闹,渚晏被几个庄民围着,有庄民笑问道:“渚匠工,您千里跋涉,来我们这山野小庄,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为寻烧瓷原料而来。听闻这附近山中,有几种独特矿料,于烧瓷一道大有裨益,故而前来探寻。”渚晏拱手笑道,又指向远处的沈听祈,问:“倒是那位小郎君,不知缘何在此落脚?”

“学武!”旁边一个庄民爽快答道:“这后生来了有些日子了,话少,武功却硬得很!”

“这倒真是巧了——”渚晏转头,朝沈听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沈听珠抬眼,只见沈听祈一人随意坐在阴影里,直直盯着月亮,不知想些什么,他周身冷意渐生,旁的热闹,一丝一毫也透不进去。

此时篝火烧得极旺,人声笑语不断。沈听珠看着他,平白想起一些旧事,静宁十四年,她与沈听祈一道上私塾,那时老学究坐首,摇头晃脑念着经文,一众学童昏昏欲睡,彼时沈听祈双手攀住墙沿,脚下蹬着石块,欲翻墙而出。

偏偏这时,沈听珠从廊下经过,一抬头,瞧见沈听祈半个身子悬在墙外,不由“呀”了一声。

这一声惊得沈听祈手上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连人带影从墙头摔落,后脑勺重重磕在石块上,霎时,鲜血汩汩渗出。

沈听珠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跑上前道:“三兄,我...我不是有意的!”

“闭嘴!”

“沈听祈!”

两声暴喝齐响,只见老学究从内冲了出来,沈听祈扭头瞪住沈听珠,怒从心头起,“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定是你跑去通风报信!平日装乖卖巧,原来早学会了背后捅刀子!”

沈听珠急急道:“我没有……”

沈听祈哪里肯信,捂住后脑勺,大吼一声:“除了你还有谁?只有你盼着我受罚!”

老学究本就因逃学之事恼火,此刻见他不仅不知悔改,还当面如此污蔑他人,顿时怒火中烧,他抄起戒尺狠狠向沈听祈抽去,又厉声呵斥:“给我滚去院中跪着,好好反思己过!”

等沈忡应来接沈听祈回家时,他已被晒得脱皮,路都走不动了,他恨恨瞪了沈听珠一眼,踉跄着步子离开。

*

沈听珠出神间,篝火已燃到最焰处,她抬眼看他,一双浓眉,不怒自威,他不爱笑,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眉眼凌厉,让人隔着几丈便能感觉寒意,沈听珠心中百感交集,她与三兄从来有诸多误会,他……于她从来是冷面以对,或是言语刻薄,不耐拂袖。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抬脚向他走去,一步,两步…沈听祈似有所觉,倏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踏入了浓稠的夜色里。

沈听珠的心重重地落回原地,满腔酸意、涩意、怅意像漏了气的皮囊,悄然消散在喧闹的人声里,终究归于虚无。

酒至半酣,人声正喧。庄外骤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一个庄丁慌张冲进来,道:“不好了,那恶匪李魏来领着一众匪贼,往庄子这边来了!”

这李魏来原是流民匪首,手下聚着一群泼皮无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附近庄子多遭其害。

庄户报知此事,庄前庄后,拖枪拽棒,聚起三四百人,沈听珠与渚晏一面帮庄民构筑防御,一面于庄周挖掘陷阱,覆以藤蔓枝叶,又集石块于高处,备作拒敌之器,沈听祈亦奔走其间,整制刀马,演练御敌之法,沈听珠偶尔抬眼见他,心头总能安定几分。

不多时,几百个匪贼明火执仗,鸣锣擂鼓下山,庄头守于庄东,沈听祈与教头踞于庄西。李魏来率匪众杀来,扬鞭叫嚣道:“识相的速开庄门,献上钱粮,爷爷高兴,可饶你全庄狗命!”

庄头厉声呵斥:“李魏来!尔等行不义之事,祸害乡里,天理难容,今日来我青石庄前,休想放肆!速速退去!”

李魏来狂笑一声,“天理?爷爷手里的刀就是天理!老匹夫,再啰嗦,先拿你祭刀!”

沈听祈一步抢到庄头身前,提枪飞出,二人于乱军之中,捉对厮杀,甫一交手,沈听祈直取李魏来要害,李魏来侧身,大刀一横,将沈听祈的长枪拨开,嗤笑一声,“呦,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出头?爷爷不过看你庄上粮多,特来取用,这是给你们脸面!”

“想要粮钱,拿命来取!”沈听祈挑起枪尖,由下往上,疾刺李魏来小腹,李魏来不敌,仓惶回刀自保。

沈听祈自幼习武,一招一式,皆有法度,且气力悠长,越斗越勇。李魏来虽久在匪群,靠凶狠搏命闯出些名头,但在沈听祈这般正统武艺面前,渐渐左支右绌。

几十个回合下来,李魏来已是气喘吁吁,脚步虚浮。

二人激斗正酣,一匪从后偷袭沈听祈,沈听珠眼疾手快,捡起木棍奋力一递,堪堪架住这致命一刀,“三兄,小心背后!”

沈听祈精神一振,一记突刺将李魏来逼退数步,再出一枪,直刺穿匪贼喉咙。

庄东头,庄头与几个匪贼战在一处,他一棍扫在几个匪贼腿上,匪贼惨叫一声,踉跄倒地,另一匪贼从旁突袭,庄头抽身一退,木棍一端戳出,正中胸口,匪贼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连退数步。

无奈匪贼势大,渐渐将庄头围住。沈听珠眼观六路,高声喊道:“三兄,东边吃紧!”

沈听祈闻声,长枪虚晃一招,逼开李魏来,转身驰援庄东。李魏来正欲追赶,却被沈听珠拦下,李魏来笑道:“小娘子也来送死?”沈听珠假意后退,暗中摸出象骨暗器,甩手一弹,一击正中李魏来面门,李魏来没有防备,只觉头脑一阵发麻,下一刻便昏倒在了地上。

沈听珠正欲上前擒拿,一支冷箭射下,黑影自暗处掠来,抄起昏迷的李魏来,几个起落便消失了。

待天将破晓,匪贼死伤大半,狼狈逃窜,庄中众人收拾残局,沈听珠各处帮忙,血污尘土沾了满身,小脸也蹭得灰扑扑的。方坐下,喘了口气,忽然,“咚”的一声闷响,一桶清水放在她脚边,她愕然抬头,正撞上沈听祈躲闪的目光。

“三兄…?”

沈听祈不言。

沈听珠知他别扭,故意不起话头,只待他开口,二人僵持半晌,沈听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挤出几个干巴巴、几乎听不清的字眼,又似气恼沈听珠,大步走了。

沈听珠见他没了往日的冷硬,反倒显出几分初学乍练般的僵硬和笨拙,她舀起一把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匪患暂平半月有余,忽有一日探子来报——李魏来在附近的山林中聚集了一批新的匪贼,意图卷土重来,青石庄众人闻此凶信,不敢怠慢,日夜戒备。

是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庄头急令全庄戒备,道:“李贼此番来势,怕比上回更凶险十倍,四娘子,你速带老幼妇孺避入地窖。”

沈听珠立刻应下,“王婶、李婆婆,你们带好孩子跟我!”她引着众人,直奔窖口。

沈听祈正整备刀马,目光扫过人群,正见沈听珠安置最后几人,四目相对一瞬,沈听珠几乎是下意识道:“三兄!”

沈听祈脚步微滞。

沈听珠紧追两步,眼中忧虑,“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沈听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只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亥时,庄外几里,一众匪贼策马而来,扑向庄墙,渚晏立于高处,一声令下,石块、箭矢落下,打得匪贼稍退几步。

李魏来见强攻不下,拍马抢前,轰地一声,生生撞开了庄门。

说时迟,那时快,沈听祈飞身而下,二人恶斗起来,此番李魏来显是有备而来,刀势刁钻狠辣,招招不离沈听祈要害,他一矮身,大刀贴地横扫,直取沈听祈下盘,沈听祈他双脚一点,高高跃起,让过这一刀,顺势在空中一个翻转,长枪猛刺李魏来后背,李魏来脑后生风,暗叫不好,赶忙一个旋身,大刀仓促回护,“铛——!”一声,李魏来虎口崩裂,大刀险些脱手飞出。

未等他回气,枪尖“嗤啦”一下挑飞了他的头巾,霎时,青丝散落肩头,映着月色,飞扬而起。

但见她杏目含煞,朱唇紧抿,一身窄袖劲装,衬得身姿纤细却劲拔,纵然满面戾气,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竟是个女娘!

沈听祈攻势为之一滞,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仰头痛笑:“好个小娘子,倒叫我看走了眼!”

李魏来被这笑声激得羞愤难当,脸上失了血色,旋即又涨得通红。她怒叱一声,挥刀朝着沈听祈便是一阵毫无章法的猛攻,趁其格挡闪避的瞬间,俯身抄起头巾,翻身上马,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直向密林深处遁去。

沈听祈高呼:“随我杀贼!”他拍马冲出庄门,红缨枪左挑右刺,杀得匪贼节节败退。

李魏来且战且退,见手下死伤殆尽,心胆俱裂,兜转马头恶狠狠叫道:“獠贼,今日之仇,爷爷来日定叫你百倍偿还!”言罢,打马逃入夜色,匪贼失了头领,顿时作鸟兽散。

此刻庄外杀声震天,兵刃交击,濒死的惨嚎,隔着厚厚的土层,一声声传来,窖内死寂,唯余下压抑的呼吸与孩童强忍的啜泣声。

沈听珠靠着窖壁,攥着象骨暗器的手心全是冷汗,不知煎熬了多久,外面杀声渐歇,窖内众人屏息,是胜?是败?还是……

沈听珠全身绷紧,死死盯着窖门缝隙。

“嚓——哗啦!”窖门被人大力拉开,火光混杂着冷风灌入窑内,沈听珠将妇孺护在身后,手中暗器蓄势待发。

窑门口,一道清瘦的身影逆光而立,沈听珠脑中紧绷的弦骤然崩断,她像一只受惊归巢的雏鸟,从地窖冲出,一把抱住沈听祈,“三兄!!!”

沈听祈悬在身侧的手直直僵硬在半空,“你……”

沈听珠随即惊醒,松开手,语无伦次道:“我…对不住…方才…”

沈听祈喉结滚动,丢下一句硬邦邦的命令:“出来,匪退了。”转身急走。

这一役战后,沈听珠连日操劳,或清点药材,或绘制布防图,不觉秋风渐起,渚晏心系矿料,打点行装欲行。

邻舍王婶提了一篮粟米饼赶来,硬塞在沈听珠怀里:“娘子这一路风餐露宿,路上可带着垫饥。”

沈听珠谢过王婶,心中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转向沈听祈住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土炕和简单的桌凳。商秋挠了挠头:“听庄里人说,三郎君天不亮就背着包袱,从西庄门走了。”

他……就这样走了?

沈听珠原以为经此一事,纵有千重旧怨,万般隔阂,也当消解几分,纵不能似寻常兄妹般亲厚,总该存一份面上的情谊,谁承想…他会这般决绝。

沈听珠呆立良久,才缓缓跨出门槛,她抬眼望去,庄外青山隐隐,恍惚只见沈听祈骑马远去,沈听珠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商秋道:“娘子……”

沈听珠轻吸一口气,强自将眼底那点酸涩的热意逼了回去,“走吧,再不走,怕是要赶上秋雨了。”

一行人缓缓步出青石庄,刚走出不远,林间传来梆子咚咚的敲击声,更夫巡午的吆喝飘荡在山间,沈听珠回首,只见青石庄已在层峦叠嶂中渐渐隐去轮廓。

渚晏见她神色寂寥,笑道:“小四,别耷拉着脸,前头就是渡口,听说有个婆子卖的桂花糖粥又香又甜,待会儿师父管够,让你喝个痛快!”

沈听珠闻言,勉强牵起嘴角,故意嗔道:“师父上回说请我吃糖蒸酥酪,结果自个儿贪嘴全吃完了。”

师徒二人相视而笑,身后的青石庄已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恰在此时,一只白鹭振翅飞起,掠过天际,仿佛带走了青石庄所有的痕迹,连同沈听祈留下的一丝涟漪,一并消散在这片苍茫浩渺的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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