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昆玉坐在车上,从后视镜里看到孙允川在追。尤其是看到他跌倒的时候,心还是跟着咯噔了一下。明明跑出来的时候还想着还君白玉章,与君相决绝来着。坐到车上,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了,就忍不住回头看了。如果不是车开着,看着他跌倒,他甚至可能冲下去扶了。
他有没有摔到,那样磕下去,会不会磕破膝盖。他最怕疼了。
他脸色不好,出了冷汗,吹了冷风会不会着凉。
他还没吃晚饭,会不会胃痛。
该死!
谢昆玉强迫自己停止想孙允川。
果然该离远些的,看见了,闻着了,就要舍不得了。还好第一回分别是在电话上,否则,他也许两年前都不舍得走。
分明对方是个从来没信任过自己的花花公子,自己却要这样低贱地想着念着。真是,没救了。
赶紧离开,赶紧清醒。
孙允川回到大厅,还是强撑着和大家谈笑告别。然后他忍着胃痛,拖着步子回到了刚才的小厅。
他走之前告诉保安,别让那俩走了。
他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能是基因作祟。
坏人处理问题的逻辑呢,就是惩罚导致问题的人,而不是自己。
小蝶和小洁见他回来,都迎上来:“允川哥。”
尤其小洁,仍不死心地问他:“允川哥,你看着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孙允川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看向小蝶:“你是看上他了,还是单纯地想恶心我啊?”
孙允川平时总是很温柔,很好说话的, 今天的眼神怎么,有些凶狠。
她有点害怕,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只是一时糊涂,不会了,允川哥,我以后不会了。”
孙允川苦笑一声:“是没有以后了,毕竟人都跑了。”他说着碾熄烟头,捏起她的脸来,阴森森地笑了一下:“你是叫小蝶来着吧?你现在在做什么来着?”
小蝶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扑在他旁边一张沙发上,连连求饶道:“允川哥,我错了,我真的是一时糊涂,这不是我本意的。”
小蝶不知所措,只有看向小洁求助。
“不是本意,不是本意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啊?我刚找人查了一下,你名下是有两间铺子是吧,是我当年送你的?手里还有些服装生意是吧?”
小蝶只喘息着,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那些生意,孙允川要是有意要收拾她,自然很容易就被搞垮。
她看了看小洁,见他还是一副非要哪怕自己得不到好也要恶心别人的样子,摇了摇头,正打算开口。却听小洁先开口了。
“允川哥。主意都是我出的,他们什么都没有。是我嫉妒他,跟小蝶无关。”小洁语调平静,眼神如死灰。
孙允川被小蝶身上太过浓重的香水气熏昏了头,一直都懒怠注意小洁,这回终于转过身来看他了。
他起初是喜欢他的,尤其是他眉眼三分像了谢昆玉。就凭借这一点,哪怕知道他从前可能使了些小手段,也从来没有戳穿过。
好聚好散。他本来只是求一点陪伴价值,各取所需,不是什么大错处,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天不同了。他使的离间计,气走了小玉。
小洁见对方终于正眼看自己,竟笑了一下:“允川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你呢。我好心疼的,你是什么人,还要那样低声下气地求别人别走。”
孙允川懒怠跟他扯那些,只冷淡地说:“那你说,这样的情况,我现在要怎么办你呢?”
小洁笑得有些鼻塞,他抬手掠过眼角,又说:“允川哥,你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下?让我陪你一下好吗?最后一次?”
“你是听不懂吗?”孙允川神情由冷漠到凶狠。
小洁轻笑了两声,走上前抓起他右手:“允川哥,你手心怎么出血了,疼不疼?我帮你涂点药吧?”
孙允川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小洁好像全然不觉对方的怒意,仍笑着去翻找房间里的医药箱,拿出消毒水来要替他擦手上小伤口。
孙允川要说从前对这些人还是有怜惜的,现在看见就只觉得恶心,所以当他要来拉自己手的时候更是一把甩开了:“别碰我,你自己说个解决的法子吧。”说着他有些晕晕乎乎地起身要离开。
小洁看到孙允川厌恶的眼神,心里最后一丝希冀也落了空。
对着他走到门边的背影道:“我可以将功折罪吗?”
将什么功?能帮我把小玉追回来吗?
孙允川脑子里只剩谢昆玉离开时那个含泪又绝望的神情,对所有别的东西,都失去了探究的力气。
他没理会身后的人,他很累,胃里抽痛到麻木,他只想躺一会儿。于是他有些晕晕乎乎地起身要离开。
小洁看他没有回头,继续道:“是许国利的人告诉我你和那个小哥还在一起的。”
孙允川果然转身过来:“你说什么!?”
如果只是争风吃醋,他也许并不会真的重罚这些人。他不伤无辜的人,这是他仍坚持保留的一点。以此做最后的自欺欺人,以证明他和孙兆扬许国利不是一样的人。至少,不完全一样。但如果这厮和许国利那老狗纠在一起,那就算不得无辜。既然不无辜,那就不能轻饶。
小洁看他回头,连忙几步过去,几乎是跪在了他面前,和盘托出了和许国利的种种。
孙允川本应该觉得震惊的,但此刻却反应不过来。他头脑昏懵得几乎要失去意识,于是先回到了房间。
他起初只是以为许国利和谢昆玉有一些联系,但自断桥事后,他没再怀疑过小玉。尽管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和许有联系,但小玉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自己,甚至肯为自己舍命。
但今晚的事确实是自己糊涂。
明明知道小玉是怎么样的,怎么会怀疑他呢。
是因为两年前分别前的那一晚,他以为对方是报复自己。
自己太患得患失,以为小玉是厌恶了自己,所以会想偏。
算了,都是借口。
就是因为自己是那样的人,才会觉得别人也是。心是脏的,才会看什么都脏。
只有自己这样狭隘的人会觉得小玉那么好的人会报复自己吧。
他捏了捏手里的玉章。
小玉本来是念着自己的啊。他都又跟自己回来了。
却因为这样气跑了。
因为我怀疑他的真心。
他好像比两年前还要伤心。
这回是真的放弃我了吧。
他突然再次痛恨自己身上留着恶人的血,载着恶人的基因。
他又想起自己两年前被许国利割破手臂的时候,那时候流光恶魔的血,自己会不会变得好一点,会不会能更衬得上小玉一点。
他每厌恶一次许国利和孙兆扬,都会更厌恶一次自己。
他突然觉得恶心难耐,恶心难耐又像针一样,刺激着他的肠胃。于是踉踉跄跄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去,抱着马桶呕吐。
除了中午的那顿飞机餐,他今天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也并没有吐出什么来。
他躺在浴室地上,想让胃痛缓解一些。
力气和意识都在消散,他好像在恍惚中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初春。
一场车祸,三车相撞。
他见到母亲惨死。除了母亲,还有另一个合作商的车子一起毁坏在其中。而凶手似乎还要碾死他。
那是他十九岁的生日。
因为和孙兆扬疏远,并不想去什么采石场,什么风景区。他对所谓的大生意也并不感兴趣,对所谓的赚大钱也并没有太大概念。他宁愿跟着母亲制香写字。
但许国利告诉他,他母亲也要去,还给他带了礼物。于是他随后也过去了。
过去却是一场三车相撞的车祸。雨雪霏霏,灰雾冥冥,车祸的浓烟使得雾气更加浓厚,连血腥气都掩盖不少。
他猜到凶手是谁,所以不敢出来求助。亲生父亲在出事的时候没有阻止,自然也不敢再求助。
躲在断桥下的时候居然还有个乱扑腾的小鬼,是那个雾蒙蒙的初春里唯一的生气。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谁,但他知道,如果这孩子被凶手瞧见,也是会被灭口的。
所以他捂住那家伙的嘴,和他一起躲着。尽管那家伙咬了他一口,他也忍着疼没坑一声。因为他腰留着命报仇。
躲到天黑,躲到警察来。
怪自己当时太过懦弱。
哪怕到了今天也依然没能报仇。
因为自己懦弱,又和孙兆扬一样贪念金钱和权势带来的快感。所以在人间踌躇至今。还给小玉那样纯良的孩子带去了伤害。
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直接被灭口了呢。
谢昆玉坐在车上,心里想着要不要给那个保姆阿姨打个电话,问问他孙允川有没有吃饭。
毕竟临别的时候孙允川脸色实在不好。可不要病了才好。
但自己才还了人家玉章,决绝地说什么不见了,这又屁颠屁颠地打电话去问。
会不会太...
正纠结间车已经到了城里,谢昆玉看见外面有酒店,就开口道:“谢谢师傅,就到这儿吧,我先给您转钱。”
司机却充耳不闻一样,并没有停车。
谢昆玉以为他只是要找个好停车的地方停下,谁知都过了酒店门口了,对方还是没有停的意思。
“师傅?”谢昆玉觉出不对劲:“你要再不停车,我就报警了。”
对方带着墨镜,没有回答,终于把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师傅,我是要去酒店,你停在茶楼门口做什么?”
而且这边一停下,后面一辆也跟着停了下来。
司机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小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老板想让你听个电话。”
“你老板?”
司机递过一只手机:“你听了就知道是谁了。”
谢昆玉有些疑惑,接了过来,另一只手输好了报警电话。
“谢昆玉,是我。”
谢昆玉听到这个有些苍老又怨毒的声音,自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谁了。
“小玉,你拉黑了我的电话,我找不到你,听说你又和孙允川伙在一起了,我才出此下策的,谁知道这么巧,你跑出来,就上了我的车。”
谢昆玉看了眼周围,他此刻拉开车门下去,那司机应该也是来不及发动车子的。
许国利继续道:“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再跟你聊聊合作的事。”
到现在还在说这个。
要是许国利在他对面,他恨不得现在就提起那老东西,狠揍他一顿。
“许国利,我两年前告诉过你吧?你这是刑事犯罪,别扯上我,我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要还不死心想害孙允川,我不介意帮你一键报警。”
“哈哈哈,小玉,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儿。从前让你跟着孙允川,你也是这么死心眼儿。从不肯告诉我他的情况,却老是套我的话。你这点心思呀,我一眼就看穿了。”许国利笑道。
“别废话了,你再有动作,我直接报警。”谢昆玉说着就要挂电话。
“别呀,我又没怪你,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因为你孙允川两年前连夜救人,不然我早进去了。”
“你说什么?”谢昆玉觉得有什么不对。
两年前自己坏掉的局,是孙允川要治许国利的吗?
那两年后许国利依旧逍遥。是局破了不能再布了...还是...
“是啊,都低估孙允川那小子了,他两年前是要假死诈我呢。不过多亏了你,他自破计划,我的刑事案自然就没了。不仅能继续逍遥,还可以在公司给他不停地制造绊子呢,哈哈。所以你看这两年,他风流不动了吧,哈哈。”
什么...坏了计划,让这种恶人继续逍遥就算了,他还继续给孙允川制造障碍。所以,孙允川这两年过得很辛苦吗...所以他才瘦了那么多吗。
爹的,这老东西!
刑事案不成立了吗?蓄意杀人就算没有成,不也是罪吗。
他听到对方给孙允川使绊子,让孙允川过不好就十分来气,简直想马上把这人扭送警局。
于是他喘着气,问:“那你在哪儿啊,许叔?”
“哟,怎么?想送我进去呀?我就在你面前的茶楼上,要来坐坐吗?不过你想送我进去这点啊,我告诉你你不能。孙允川也不能。因为我和他爹捆绑多年,送我进去就是送他爹进去。他爹进去了,这公司孙允川坐不住。”
谢昆玉捏紧了手机:“行啊,我上来陪您坐坐吧。”
谢昆玉挂了电话,扔给司机:“指了指前面茶楼,许国利在上面吗?"
司机点了点头。
行,会会你,干脆直接送你去警察局好了。
他拉开车门,灌着寒风,几步走进茶楼,再上了楼梯。
敲开电话里提到的包厢的门,许国利果然在里面。
许国利见他进去,先是虚伪地让他坐,又打趣道:“哟,怎么大冷天只穿件衬衫啊,年轻人就是火力大。”
谢昆玉上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调好了录音,于是他坐过去:“叔,说说啊,你这回又想怎么搞孙允川?”
“也就是老法子,他如果去老地方祭奠,你跟着他就是...”话没说完,却见他半掩在头发里的侧脸有一道疤。愣了片刻,问他:“你这儿怎么弄的?”
“想不开划脸玩儿,你信么?”
许国利却带着恨意地笑了几声:“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孙允川那小子当年上我那儿发什么疯,原来是为了你呀。”
谢昆玉听这话摸不着头脑。
“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谢昆玉,你是跟我装傻呢,还是当真迟钝啊?我当初以为孙允川识破你了你就没价值了,看来我低估了你啊。怪不得两年前那小子来我办公室发大疯,原来是对你用情至深啊,哈哈。我还以为那小子没有心,留恋花丛,从不会为谁停留呢。原来是我低估了你啊,啊?”许国利带着恨意地笑道。
用情至深?孙允川?用情至深还会怀疑我对他不忠?用情至深还会不信我?不过,发大疯?
谢昆玉脑子很混乱。
许国利继续道:“你看看我额头上这道疤。”
谢昆玉进来就看见了,他只以为是这老东西年纪大了,腿脚又不便,走路不慎摔了。
许国利冷笑着继续道:“怪不得那天他起初要我自己划自己的脸,原来是为你伤了脸报仇来了,哈哈哈哈。我不肯,他就拎起我的脑袋往墙上撞。”说着他叹了口气:“那小子真是好狠的心啊。”
谢昆玉却震颤在原地:“你说什么?他要划你的脸?"
许国利继续道:“何止要划我的脸,他简直要当场杀了我啊,好在我抵死挣扎,那刀子反扎到了他手上。怪我年长体衰,不然当时划破他整个动脉,他要失血过多死了,我顶多也算是正当防卫吧?那今天就用不着请你来共谋了。”
“什么?!”谢昆玉脑子嗡嗡的,太多信息砸向他,让他一时接受无能。他呼吸剧烈起伏着,下一瞬,竟一下子上前,拎起许国利的衣领:“你说,他的手,是你划伤的?”
“谢昆玉你要做什么!?你放手!”许国利挣扎着。
谢昆玉起初听见他两年间不断给孙允川使绊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这回知道他右手前臂的伤处也是这老逼登害的,怒气混着刚才在宴会上的委屈意,通通化作了手上的动作,他也拎起他脑袋,往茶几上磕去。
许国利挣扎嚎叫,茶几也被磕得咚咚作响。
谢昆玉手上动作不停:“你划的是吧!”
声响惊动了门外的服务生,服务生叫来两名保安,这才制止了谢昆玉。
许国利捂着脑袋:“好啊,你,你等着,我本是叫你来合作的,你铁了心要倒戈孙允川那边是吗?”
合作?
你这老孙子上次想栽赃我,这回还不死心?
“你他爹的有病吧?还想故技重施?我不介意马上帮你报警,你去监狱里合作吧!”
看着谢昆玉凶狠的目光,那边却笑了:“你报吧,陈钰。那到时候我自然就会让孙允川知道你是谁。你说,他要知道你是他家仇人的后人,他会怎么看你呢?你原名是叫这个吧?陈钰?你当年改了名,可叫我好找啊。还有你和那丫头的公司,这两年又好些了,不过啊,我还是可以一只手就捏死,你要不要试试?”
反派好像有点厉害....
ps:还以为三十六七章可以完结...看来不能够.....
修文提示:本来要把阿玉暴打许国利放到结尾处的,写到结尾处又觉得不必节外生枝所以还是放回来了~
所以后面几个章节也会稍稍改动下。
玉仔在这里情绪上是被震撼的,所以下一章他更急切地想回去找川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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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苟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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