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允川精神一震,一个急刹车。
“什么?!”
林鉴感受到他终于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赶紧继续说:“是。他改过名,所以之前没有查到别的信息。而且,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许国利才找到他的。我们现在来找你了,你不要妄动!”
孙允川脑子里闪过初见谢昆玉时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种莫名的眷念感。
小玉一早就知道我是谁吗。
那他还。
他心乱如麻,头脑又涨又热。
来不及反应这些,他缓了缓,强撑着精神继续追许国利和孙兆扬。
该死,刚才慌神,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
正在再踩油门一脚撞上去,却从侧面又冲出一辆车。
要这么撞上,怕是又得死无辜。
孙允川无奈喘着粗气,停了车。
许国利的车又被追尾,撞停在了原地。但好在没被撞下山崖。
侧面轿车停了下来,孙允川认出驾驶座上是林鉴。而他身边还坐了一个人发长及鬓,穿驼色大衣的年轻人。
谢昆玉见到孙允川,迅速解开了安全带跑下车去。
“孙允川!”
孙允川喘着气,看着雾气在车灯光束中翻滚,一时有些恍然。
谢昆玉拉开车门,从副驾驶上去,一把抱住他,一下子哭出声来:“孙允川!我以为你又死了!你他么到底要做什么!”
孙允川仍恍恍惚惚,过了会儿才开口道:“小玉,你来啦。”
谢昆玉抱着他,觉得他短短两天又瘦了不少,甚至整个人都薄了。又触到他手冰凉,连忙把他手往自己手里捂:“你怎么这么冷?你开车还打开窗吹冷风吗?!”
孙允川见到他还是觉得不真切,如果他是当年陈氏夫妇的孩子,为什么还会来找自己?
甚至曾经一度对自己一腔赤诚。
他一时间精神震颤,头脑昏胀四肢发冷,肠胃也一下子刺痛,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谢昆玉赶紧一手扶着他一手拍他背:“怎么了?你看起来病了,咱们去医院吧!”
孙允川缓了缓,撑起身子,摇了摇头,看着他侧面那道疤在头发里若隐若现,抽出一只手轻轻抚上那道疤,刚才的慌乱和震撼又混着内疚和心痛:“小玉,你是陈家弟弟啊?”
谢昆玉刚才自然是听到林鉴打电话了。他起初是希望这些永远不要被孙允川知道。但看到孙允川在开车撞人,只能先拿关键信息动摇他了。
身世挑明了,就和孙允川再没可能了吗。
但他无可奈何,还是点了点头。
孙允川突然觉得血流上涌,把他原本昏胀的头脑冲成了一团浆糊。他觉得脑子都要爆掉了。
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缓下来,他手微微颤抖着:“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是你仇人的孩子啊。”
谢昆玉仍搂着他,想给他传递一点体温,带着哭腔道:“什么仇人不仇人,你那时候才多大,那是你的错吗!你这样折磨自己你妈在泉下怎么想?!
“小玉,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啊?”孙允川声音沙哑,伸手抚摸着他的背。
谢昆玉他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回答他。他把他推起来看他脸色:“你身体这么冷,脸为什么这么红?”说着他探了探他额头:“你发烧了,别闹了,咱们下去吧,先去医院。”
孙允川摇摇头,抓住他的手,目光失焦,看着前方:“他们俩还没死呢。”然后又转头对谢昆玉笑了一下:“小玉,你先下车好不好?”
“那你要做什么?!你要开车撞死他们吗?!”谢昆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孙允川,你疯了?!你这是在犯罪?你杀了他们你也活不成了!”
孙允川轻巧地笑了笑:“小玉,你知不知道。当年许国利先说我来了,骗我妈来,又给我说我妈来了,骗我来。就是想一起杀来我们俩。而孙兆扬,被人拿住了把柄,还是这样和他共处了几十年。这十几年来,我想到这些就夜夜难眠,这时候放过他们,你说,我又怎么活得下去?!你下车去!等等我带他们下去,也替你报仇了!”
谢昆玉使了力气按住他身子,让他不能动作:“胡说八道什么?替我报仇,报什么仇?如果要这样以命换命,我这样辛苦活下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死去的妈是希望你在大好的光阴拿自己的命去抵那些恶人的命的吗!”他没抑制住情绪,越说越激动,几乎是涕泪纵横。
孙允川挣扎着:“小玉,你先下车去!”
谢昆玉紧紧箍住他,抽噎着道:“行吧,你要开车撞死那俩老弱病残也行,我就在这车上了,反正我也是当年旧人,我也说不清了,我和你一块进监狱枪毙算了。”
孙允川喘着粗气,耷拉了昏胀的脑袋,缓了一会儿,又看谢昆玉:“小玉,我不明白,你既然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谢昆玉听了这话,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他这么大人,自十岁后所有的眼泪都流在孙允川这儿了,忍不住大声吼他“你说呢?你说呢孙允川!我以为你他么又被人弄死了!你却在这儿自毁!”
孙允川被吼得晃神,肩膀也颓了下去:“小玉,你还管我死不死做什么?”
谢昆玉干脆掰住他肩膀:“为什么?你非要我说是吗?行,为我是个好了伤疤,甚至还没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蠢人,我见到孙允川就想靠近他就想亲他抱他上他!我十岁以后除了阿芮,最在乎的就是孙允川这个烂人!我要知道孙允川不好了有危险了就要疯了!我知道孙允川拿自己的命抵坏人的命我更是心都要碎掉了!我就是没尊严,知道孙允川只是吊着我玩儿也一样当真的傻子!满意了吗?!”
“什么...还为了我...”孙允川被他吼得耳膜都要破了,脑子也成了一团浆糊,呼吸急促起来,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眼前飘飘忽忽是谢昆玉急切地眼神,而对方嘴里的话他却一句也听不见。
慢慢地,眼前飘忽的身影也没有了,只剩一片黑。
谢昆玉一下子慌张起来,拼命摇他身子:“孙允川!孙允川!你别吓我!”
林鉴此刻也赶了过来,探了探他心跳:“你赶紧送他去医院吧。前面那俩也伤得不轻,不好搬动,我在这儿等救护车。”
谢昆玉开车到了最近的医院,天都要亮了。他把孙允川抱去了急诊。
医生说孙允川是精神起伏太大,还发着烧,才会一下子昏厥的。且病人有精神疾病的倾向,躯体官能反应比较大。先给他退烧,等人醒了再看。
谢昆玉看着孙允川烧红的脸和消瘦的肩颈。一时觉得懊恼,自己在山上情绪过于激动,竟直接把他吼晕过去了。
要是孙允川没因为撞死人进去,反倒因为自己吼他过去了...
他爹。
还不如把那俩撞死了划算。
他抹了把脸,把思路拉回来。
又附身贴近孙允川的胸膛听他心跳。
这才放了心坐在床边。
又觉得气愤交加。
气他简直是个神经病。不吃不喝不睡去以命换命。还在路上点香,搞得跟黄泉路似的。
但也还好这个神经病点了那个小四合香,他们才能循着香气找着他。
也庆幸他们最终还是及时阻止了这个神经病做蠢事。
不然真撞死了那俩,孙允川下半辈子也得在监狱里过了。
这事儿暂时先这样了。
另外。
他还想问他,两年前的事。
他又觉得羞愧,在山上为了阻止孙允川一股脑做了一番剖白,简直像个舔狗傻蛋。他甚至想找个地洞往里钻。
脑子里复盘了一圈,高度紧张后突然放松下来,他也觉得头脑昏胀了。毕竟他也一夜未睡。
他趴在病床上,一手拉住孙允川的手,想就这么睡过去。一拉他手腕,才看见他把那只玉章带手上了。
他一时有些愣。心里有些想法又在发芽。
他不会也...一直念着自己吧。
算了,他现在太累了。等孙允川醒了,问他个清楚。
谢昆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是岑芮。
他暂时没有接,先看孙允川。孙允川还没有醒,他额头渗着汗,还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
谢昆玉着急,边拿起床头纸巾给他擦汗,边喊医生。
医生来了,给他量了体温,说是免疫系统在抵抗,发了汗大概会退烧。
谢昆玉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儿步,才走出病房去回电话。
孙允川感觉自己好像浸在冷水里,被冻得直哆嗦。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在沸水里,热汤简直要烫掉他的皮肉。
他挣扎着要爬出来,却到了一处断桥边。是一个雾蒙蒙雪霏霏的初春。
不,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一个初春。
从此以后他就永坠炼狱,再不见雾散雪霁了。
他嗅着雾气中的血腥气,寻到了汽车残骸。里面有带着礼物来寻他的母亲。
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是恶魔的声音。
他抱着礼盒,捂住嘴。在浓雾的掩盖下躲到断桥下。
恶魔的声音和母亲血肉模糊的尸体在他脑海里来回萦绕,心跳声简直要掩盖他的呼吸声。这是他19岁的生日。
而他自己也好像就死在了这一天。
而后的十几年,这个场景就一遍一遍在他梦里上演。这个困住他的幻境就好像一间为他量身定做的地狱。期限是一万年。
走不出去了吗。
怎么办。
他要积蓄力量。十九岁没有的,希望二十九岁可以有。二十九岁没有,希望三十九岁可以有。
只有把当时的恶魔也拽进地狱,他才能从这个梦中醒来。
这似乎是他破局唯一的路。
谢昆玉看着孙允川脸颊绯红,呼吸急促,他实在着急,怕他进入梦魇了,摇晃着他肩膀想要唤醒他:“孙允川!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孙允川!你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好不好?!”
他本以为把孙允川从山上带下来,这局破了,就算没事了。
但孙允川的灵魂好像还困在山上。
他突然觉得又心酸又无助。
孙允川又听见有人叫他,这回不是恶魔的声音。他往断桥外面看去,雾气中竟有个小孩,鬓角不知在哪里磕破了,还留着血。
他一把把小这小孩拉过来,捂住他嘴,不许他发出声音。
这小孩儿如果在外面晃荡,上面的恶魔肯定不会吝惜那一脚油门。多一个陪葬的而已。
那小孩儿却不识好歹,往他手上咬了一口。
痛得他深呼吸几口,睁开眼来。
“孙允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孙允川,别再陷进去了!我求你了...”这个‘求’字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孙允川喘着粗气。原来自己在病房里。原来地狱的病房也和人间一样啊。
医生用体温枪测孙允川的体温:“烧退下去些了。”
说着又转身对谢昆玉道:“他身体也没什么伤处,烧退了养养吧。”
说着又示意谢昆玉跟自己出去说。
谢昆玉看了看孙允川,又坐下拿纸巾替他擦汗,把他推回被子里才跟医生出了病房。
谢昆玉拉上门就听医生问:“他是不是曾经患过什么精神类的疾病?”
谢昆玉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子抬眼,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医生看了看这个年轻小伙,好看的脸上一道疤,十分容易让人记忆,于是问他:“这是你朋友?最好还是让他家人过来吧,有病例什么的也都带上。我看他精神问题比身体大。”
医生走了谢昆玉又回到病房,见孙允川还惊魂未定地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允川看着谢昆玉,右脸的疤痕在头发里隐了一半,眼角还有泪痕。他伸出手抚上那半边脸,疤痕磨在指腹上粗粝的感觉是真实的。
于是他开口道:“小玉,是你啊。”
谢昆玉拉下的手握在手里,还带着鼻音:“你怎么样?舒服些没有?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孙允川没有回答,他看着谢昆玉,确认了自己确实在人间。幻境里可没有谢昆玉。更没有因自己造成的那道剜心的疤。
他舔了舔唇,正要开口,谢昆玉就端过水杯喂到他唇边,让他喝几口润润唇舌。
水的温度很好,滑过喉咙滚进肠胃,浇在了他的心上,竟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
谢昆玉见他流泪,一惊,赶紧放下杯子,抬手替他拭泪,慌张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孙允川扑进他怀里:“小玉...你回来了啊...”
谢昆玉不明白他问的是哪个回来,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只得拍着他背应和:“我在这里,在这里。”
孙允川嗓音沙哑哽咽:“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小玉。”
阻止孙允川做傻事肯定是义不容辞的。但之后呢,如何面对孙允川,他也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啊小玉,两年前对不起,宴会上的事对不起,你那天晚上跑走了,还在怨我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再走了...”
孙允川平日里总是笑呵呵,在山上也是笑着疯的,他还从没见过他哭。
而且他在说对不起。他一直念着过去的事吗。还有他两年前去许国利办公室大闹的事。谢昆玉脑子也乱了。
但他才刚退烧,这样情绪起伏,实在太伤身了,他连忙拍他背:“你缓下来,缓下来。”
孙允川摇头:“对不起,小玉,雪地里很冷吧?被误会很难受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补偿你,我...”
记忆闪回两年前的出事的那个雪夜,还有像幻境般的宴会,谢昆玉百感交集,竟也红了眼眶。
“孙允川,你别说了,你情绪缓下来,你吃点东西休息,你这样...”
“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补偿你,我不能没有你,小玉...”孙允川喘息着。
补偿?
谢昆玉突然情绪上涌,捏住他肩膀:“补偿?孙允川,你两年前说疼我,却从不信我。你两年后说补偿,却拿自己的命去作死!你这是什么补偿?你死了把自己的尸体赔给我吗?!”
孙允川被他吼得鼓膜有些生疼,本来就不清醒的脑袋更加眩晕了,见他红着眼眶垂着泪,更是内疚非常,心脏像是被什么刺痛一样。他抬手捂住心脏,嘴里只迷迷糊糊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放过他们...放过他们...你不要走好不好...”
谢昆玉看孙允川脸色由红到白,眼神也有些涣散了,一下子就慌张起来,把他搂在怀里:“孙允川,孙允川,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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