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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羽箭落

“我吃好了。”裴谳又是没吃几口,就起了身,“舟车劳顿,身子甚乏,与各位将军尚后会有期,本王先走一步,诸位慢用。”

沈也赶紧也跟着起身,抱起放在一旁的头盔,说道:“殿下,慢走,你我同行,我确与殿下有事商议。”

诸葛瑾担忧地用余光看向了裴谳的脸色,只见那人脸上还是一脸深沉,看不出喜怒。

他已经和沈歌说了摄政王殿下的冷面无情,如今他家将军竟还敢三番两次地冒犯。

沈歌却不以为然,她与人相处,断是不喜欢绕弯子,浪费时间,既然人家都说了,有事就议,他俩便赶紧商议商议。

提着一厚重头盔,沈歌漫不经心地和裴谳一起缓慢从中厅走向她那通往府邸菜园子的路。

“殿下,臣想与你独自谈谈。”

沈歌向来不喜欢带侍卫,可裴谳身边却跟着两个,沈歌不喜欢,在朔野,无能之人才喜欢配个侍卫,长得好看也不行。

沈歌用挑衅的眼神看向裴谳,只看到裴谳听罢只是皱了下眉头,摆了摆手,就屏退了左右,她一肚子讥讽之词都咽了回去,裴谳的声音清冷又疏离:“将军对婚嫁一事有何意见?”

沈歌抬眼,看着裴谳,他怎知就是婚嫁一事?行,算他猜对了。

“殿下,您也见了,我就是一粗人,压根配不上您,何况你我也是第一次见面,此月就完婚……”沈歌背着诸葛瑾给她写的词,说着说着,有些忘了要说什么,卡住了几秒。“难免难以适应婚后……”

沈歌又忘了,便放下那等架势,直接言明“你我不如……”

她看这摄政王其实浑身上下都不顺眼,空有个美貌,也不剩什么,日后她要行军打仗,断不可能给这摄政王做什么贤妻良母。

早点坦明,若是这摄政王不答应,她是定然要千方百计地退婚的,都是为了北境,为了帅印,她才逼不得已嫁给了他,这摄政王别想干涉她半分!

没想到,她还未说完,就被裴谳打断了……

“我与将军本就是陛下赐婚,在陛下那演一场彼此牵制,不如契约婚嫁,况且将军军务繁重,我也久居病榻,日后与将军暂时分房而居,互不干涉,将军觉得可否?”

沈歌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慢她一步的裴谳,此人竟然把她要说的话提前说了。

“我也是此意。”沈歌愣住。

“新的摄政王府我也已经派人着手建设,次月建成,届时,我与将军一人一院,或者将军可以直接住在将军府。”裴谳没忍住,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可。”沈歌捏住了头盔的一角,这话本应是她想说的,可是竟然被裴谳抢先一步。

可最关键的是,此人要在此地建府?

他体谅她一女将事务繁忙,嫁娶之礼办在朔野也就罢了,怎么还赖着不走了!那她的赌约……

“虽说陛下信臣,但我与将军,行同陌路,才不会惹人忌惮。”

“本将也有此意……”

可既然要行同陌路,不该是一个在京都,一个在朔野吗?

骠骑女将嫁给了摄政王,本是佳话一段,可这殿下如今困于朔野,又体弱多病,明摆着是不知何原因被削了权,丢来了这看着她的,她本想着日后摄政王要想还把那套京都规矩搬来这,又拿着权利压她,为其开枝散叶,掌管家事,那是断然不可能,所以才同意诸葛所言,契约联姻一说。

谁料此次这摄政王竟然会先她一步提出了分房而居,但既是说好了契约的联姻,彼此想做什么,也就互相管不着了。

不过此人可是长在皇宫里的贵人,长相又如此出众,连京都贵女都不屑一顾,又怎么会在意和喜欢她这样的,而且身为摄政王,他必然要比自己更在意他那权势,如今远离朝堂,便是小皇帝再信他,也难免不同以往。

然而她也没法子劝他,想必北境这苦寒之地,这权贵厌恶之地自然就会劝他了。

本月二十,摄政王与骠骑将军大婚,特设三日长龙宴,宴请全朔野百姓。

沈歌未曾细看过那百十条婚宴规则和清单,只说了句“可”就都还了回去。

因而新婚当日,摄政王特派了一嬷嬷跟在其身后提醒。

沈歌只记得大红的婚服繁重,翡翠头饰重得堪比她那把长缨枪,记得对拜时对面那人貌美如花,还记得拜高堂时,两人对面的一众灵位。

更记得,聘礼那条长龙里,她伸手打开的第一个箱子,就是百两黄金,估计可以解决军中一冬的御寒之物。

总之像梦一场。

倒是长龙正中,那把嵌着宝石的玄铁弯刀更是令沈歌险些当众惊呼出了声,她幡然醒了过来。

就凭这一把刀,无论是联姻也好,瞧不上她也好,她甚至都愿意这辈子都罩着这摄政王。

“新竹,你看那把刀!”等待洞房礼时,沈歌拉着新竹指向新房里,她刀架上挂着的嵌着颗赤红宝石的弯刀。

“我和你讲,我的眼光断不会错,这必然是经历过上万次的冷萃,数十年的打磨,才可得此利刃!”沈歌说的激动,提起裙子就下了床,举起那把弯刀,耍了一下。

“哎呦,将军,你小心些,这可是那位摄政王的房间!”

“做摄政王就是厉害,此等宝物竟然也能搞到,此刀千金难寻,价值难以估量!”

沈歌举起那把宝刀爱不释手,顾不上新竹的话了,又在房里耍了几下。

自她习武以来,一直在寻一把能配名的宝刀,如今终于得了。

裴谳与她说好,虽然约定分房而居,但是新婚之夜的圆房之礼却难免不能少,但也就是做做样子,裴谳居一个床,沈歌居一个床,分床而睡,旨在让那些宾客少些猜疑。

沈歌都懂,男人嘛,自是不愿承认自己不行,不过,她能答应也都是看在刀的份上。

沈歌耍了会儿刀,就让新竹下去了,靠在那床上昏昏欲睡之际,才见裴谳回来。

他面色薄红,眼角低垂,应该是饮了些酒,身形微微摇晃,已经无法走成一条直线,苍白的手指企图扶住旁边之物却无处可扶。

大红的婚房,几盏红烛摇曳,只衬得来人身形更为单薄。

沈歌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扶住了裴谳的胳膊。

裴谳眉头轻蹙,迷茫中看见眼前女子褪了军装却也是个娇弱模样,可搭在他胳膊上的一双手,却已经满是刀痕新疮,拇指节处生着厚茧,骨节分明而有力,仿佛是一双男子的手。

沈歌浑然不知裴谳盯着她那只手在想什么,只扶着裴谳走到他那床上,松了手,裴谳竟然就直接一躺不起,沈歌就蹲在床边盯了一会儿裴谳那张脸。

此人那鼻梁堪比她用的长刀,玉色的肌肤胜雪,红唇也是诱人模样,沈歌咽了口唾沫,不由得叹息一声,煞是可惜了,如此美貌,偏偏是个不近女色的主!

新竹还说,新婚之夜,没有哪个男子能把持得住,除非这摄政王真的不行,看来,是真的……

见他一直闭目不睁,沈歌就索性搬起他那双腿放到床上,又给他盖上了被褥。

料想自己日后都要独守空房,沈歌翻了个白眼,但想到此人体弱成如此也抢不走自己这将军的位置,倒是冷笑一声,那也不错。

让沈歌没想到的是,他们日后分房而居,本应互不打扰,但婚宴一过,几日里,沈歌每日归来时还是能见到将军府上进进出出的全是来人,竟逼得她只能三过家门而不入。

“阿瑾,你说这摄政王日日到底在忙些什么?”沈歌一日处理军务,路过她的将军府,看着府内十几个陌生面孔疑惑不解,委屈巴巴。“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将军府都已经变成摄政王府了。看来这拔了毛的凤凰,也比我这山鸡强些……”

“且不说四处各县官听闻摄政王来了朔野,皆想来一睹风采,就单单是北境里想找摄政王定夺战略的将军都快踏破了门槛。”诸葛瑾微笑着道。

“你看将军家地上那些箱子里,估计都是前来求策的赠礼。”

“他们自己怎么不会定夺都找这摄政王?只害得我每日里早出晚归,生怕被人逮到就问东问西聊个不停!”

“待到新府建成就好了,府中两院都有个独立的门,将军就不会为此烦忧。”

“也是,他原来竟然连这个都料想到了?”沈歌骑马路过自己房门而不入,感慨一句,望了一眼看见一官吏注意到了她,就赶紧离开。

“就摄政王那小身板,每日处理那许多事务,能受得了吗?”沈歌想起新婚夜里,喃喃自语道。

诸葛瑾只看见了顾云姝扛着长枪骑着马心不在焉,“摄政王于京都的事务估计不比这轻。”

“哦,难怪!这般日日困在房里,不见天日,什么样的人能身体康健!”

“改日,我得拖着他去拉练拉练!”

诸葛瑾收起了笑容,“将军,殿下本就体弱,怕是扛不住你的拉练。”

“你彼时那小身板也扛不住,看看现在,还不是被我练出来了!骑马射箭,打拳耍刀,你们这些文人总待在房里,身体能好才有鬼了!”

官道上行着几匹马,却肉眼可见皆没有沈歌所骑的那匹速度快。

“没有笨的徒弟!”沈歌学着诸葛瑾的样子装腔作势道。

“只有笨的师傅。”诸葛瑾接道,“再说这句,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说起来,这位摄政王到底做了什么英明之举,竟然令这么多人只是为求一良策都会备上重礼?”沈歌疑惑问道,初时,她却是有些瞧不上此人,但几日接触之下,倒叫她生了些好奇。

此人倒是从未拿摄政王的名号压她,也从未管过她喜爱做什么。

但见他虽落于朔野,却风头无两,也叫人难免好奇他为何会甘心沦落至此。

“那可说来话长了,大概是在景和初年,陛下刚登基时,殿下就颁布了三个新法。”

“八年前?”沈歌慢下了骑速,想听诸葛瑾细细说来。

“对,就是八年前,新帝登基,摄政王为稳固帝位,颁布了三个法令,第一,摄政王上位就掌了监察司,直接抄了京都当时两个势力庞大的世家,公开惩戒,并且规定,此后赃款将全部用于赈灾;第二,摄政王批准增加了科举录取名额,将各省名额按人口分配,有效防止了名额被京都士族垄断;第三,摄政王特设置了百姓监察驿站,驿站允许百姓匿名举报官吏,并且特派了大理寺和各地衙门进行调查核实。”

“就这三条?”

“对,虽然就三条政策,可你不要小看这三条,好的政策利在千秋。这政策不仅让寒门子弟有了更大的入仕机会,更有力惩治了我朝官场的**之象。”诸葛瑾说起来,眼中敬佩已经溢于言表。

“三条政策就化解了不少先帝遗留下的问题。”

呵,还算有点东西……

一日夜里,沈歌望向府宅无人,才偷溜进去,正撞见了房门外透气的裴谳。

裴谳倒是朝她先点了点头,“沈将军。”

沈歌只得尴尬得皱皱眉,也不知怎么,见到此人,她就也跟着温柔了起来,沈歌还了个礼,“殿下。”

“抱歉,府中诸多外人,皆因于我,叨扰了将军清静。”

沈歌抬头去看,只见裴谳身穿一身玄色长衫,狐裘为领,袖口还点缀着金丝绣样,更衬得其面色苍白。

“无妨,殿下事务繁忙,而且府邸尚未建成,暂借将军府无妨的。”沈歌犹豫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说起来她确实不满他招来这许多人,可看到平日里与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什么将军都开始对她点头哈腰的,不得不说,有点舒爽。

“只是我觉着殿下白日里也得多出门走动走动。”沈歌走向她那屋时,却又忍不住转身回头说道,“总闷在屋里不好。”

“谢将军关怀。”裴谳似是没想到沈歌会说这个,面露惊色,随后又恢复神情。

“你别不当真!”沈歌看裴谳似乎没什么兴趣,急得又上前了一步,“我军中军师刚来时便同你这般,骨瘦嶙峋,面无血色,常感风寒,随我军中训了三月,能吃能喝,能跑能打!”

裴谳听着那一连串的,瘦骨嶙峋,面无血色之词,愣神了一秒,随即看了眼自己那双苍白的手,叹了口气,他的病又怎么会是靠强身健体就能痊愈的。

“寻我之人,有跋山涉水而来,有带着贵重礼品而来,更有的是为救民于水火,拒不得,待过些日子得了空,我自会去外面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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