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秘室,中年男子粗犷的声音将昏暗的烛火震得明暗闪烁,大开大阖的袖袍影子映在墙上,好似暗夜中猎食的蝙蝠。
“不是说卫柘已死吗,那他明目张胆出现在寿宴上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
“大人息怒,”墙上跪着的人影伏得更低,“是属下失察。万幸没有暴露大人。”
“万幸?”暴戾的影子一脚将眼前人踹翻,“是不是他卫柘拿刀比在我脖子上,与我同归于尽之时,你才知罪!”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大人饶命。”
“大人,”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处,响起沉稳的声音,“卫柘是个变数,可惜是个呆瓜,起不了风浪。徽州之事于朝廷依然是一个谜团。就眼下而言,我们最要紧的是处理掉临江县的那个人。”
“隋行与我终究情谊深在,”墙上狰狞的影子收敛起来,“他不会出卖我们。”
“大人的心软是在害他。朝廷为从他嘴里抠出话来势必不择手段。长痛不如短痛,望大人三思。”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唉——”一声叹息,墙上的影子形似枯槁。小葫芦抛了出去,影子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跪着的人手中,“去吧,伺机塞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遵命。”墙上的影子退下。
“你也回去吧,当心大理寺的人生疑。”
昏暗中的人走了出来,影子映在墙上,魁梧健硕,“有大人布下的好局,在大理寺我还算如鱼得水。何况卫柘横插一足,他们此刻更顾不上我。”
“风声正紧,小心为上。”
太傅寿宴的请柬递遍京中大小官员,故而事情一出,瞬间满城风言风语。
魏帝念及太傅兢兢业业辅佐两代帝王、劳苦功高,特别恩准其病愈后回乡,只留长子李忠在京配合调查。至于李邺,身正不怕影子斜,加上祭酒一职本就不参与朝政,所以仍然坐阵国子监,排排课表,研习古籍,仿佛那一日的事情不曾发生。
张冉是在太傅寿宴后的第三日清晨回京的,赶了一夜的路,在城门开启时第一个冲进了城。
祝筠正在院子里专心浇菜,恍惚觉得身后有人影闪过,再转身,身后菜叶随风摇了摇。
“将军,梁安出事了。”张冉直奔西院。
高照久未与与周凌切磋,今晨突然起了兴致,此刻二人正赤着膀子卯着劲暗中拼力气,
“隋行死了。”张冉上气不接下气道。
高照与周凌异对了眼色,同时撤力,“什么!”
张冉累的缺氧,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只肚皮朝天的□□,“是服毒身亡。”
高照皱眉,“看清楚了吗,死的是隋行?”
“我亲眼瞧见的。我们刚好都在梁安驿馆下榻。他们一行人前天到的,晚餐后我见他们房间各路大夫进进出出,觉得不对劲,于是翻上屋顶揭了一片瓦查看。说是刑部的人发现他服毒的时候还有口气,但我瞧那样子是神仙难救。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呜呼了。”
“他自己服毒?他哪儿来的毒药。”周凌披上衣服,反应比高照冷静许多。
“这谁知道。得问刑部的人吧。”张冉撑在地上,恨不得躺下就睡。
祝筠浇完菜,挥手揩了一把汗。恍惚间又觉得有身影闪过。再转身,这回看清了,是明王。他直冲西院去的,步子比以往都急。
“高大哥,不好了。”
“是隋行的事吧。”高照拿起架子上的手帕,将周身的汗渍擦干。
“你也听说了?”明王捏着飞鸽传来的消息。
高照瞅了一眼地上,眼神告诉明王是张冉递的消息。
“嘿嘿。”张冉挥挥手,算是行过礼。
“这事儿蹊跷。隋行动机是畏罪自尽,但逮捕他时是搜过身的,身上不可能藏瓶毒药,这药显然是有人给他的。”明王分析。
周凌与明王产生同样的疑问,高照不禁怀疑,“刑部的人可靠吗?”
“刑部是当年太祖一手把持创立的,凡入刑部的大小官员差役,皆要求三代清廉家世。而今刑部直属于父皇,蔡公用人更是宁缺毋滥。即便大理寺能被细作混入,刑部也绝无可能。”明王维护到。
“那负责押送的刑部人员如何处理此事?”高照又问。
张冉得了消息就飞奔回来,自然不知。倒是给明王送消息的人,探得详细。“刑部的人雇了辆马车,运送隋行尸身回京。不过奇怪的是,马车没走官道,穿山林小路走的,鬼鬼祟祟的,后来更是失了踪迹。”明王回答。
高照披上外衣,“刑部这次谁办的差?”
“主事谢小星。”
“可堪重用。”高照难得对人有这么高评价。
“高大哥,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假作真时真亦假。既然隋行手里的药非刑部所给,亦非他自己的,那就是同党所予逼其自尽。现在虽然我们是确定隋行死了,但如果刑部的人说他没死,那他在旁人眼里就还活着;如此一来,给他送药之人听到风声后,难免坐不住。”
“我明白了,”明王茅塞顿开,“梁安距京城两日路程而已。两日后,刑部的人出现,手里还押解着一个会说话的‘隋行’,这样香的鱼饵,一定能钓到大鱼。”
“这样不是自欺欺人?”周凌质疑,“毕竟出入梁安驿馆的大夫都能确定隋行已死。”
“隋行如果拒不服毒,他们必然还会另下杀招。我们将计放出风声——隋行成为弃子,诈死回京,弃暗投明,愿将所知和盘托出。如此,虚虚实实,他们没理由不上钩。”高照徐徐道。
“妙计,周某佩服。”
三人会心一笑,耳畔忽然传来鼾声如雷,张冉正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酣然入睡。
“祝筠——”高照冲着菜园子喊。
祝筠闻声,像飞毛腿的兔子跑了过来,“将军何事?”不及高照回答,就看到地上鼾声滚滚的张冉,“冉大哥何时回来了,怎么倒这就睡了?”祝筠着实放心不下,“将军,他没事吧?”
“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高照道,“先扶回房吧,他折腾这一趟都是为你出气。”
“为我?”祝筠不解。
“留待他醒后跟你炫耀吧。”高照眉头舒展,忽然觉得李家陷入风波,李骥不在上京也算是祸福相依了。
白玉京的教坊里,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他妈的给老子松开,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动土动到太岁头上,你们眼睛瞎啦!”李骥生平第二次被劫。只是这次,做梦都没想到,堂堂白玉京的幕后老板,竟然被买进了自家白玉京。李骥扭在地上较着劲,“喂,有没有人啊!去把你们大管事给我喊过来,我恕你们无知之罪。”
“哪来的疯子,这么大口气。”守门的小厮被聒噪得心烦。
“刚被卖进来的,尤其是这种落难的公子哥,都这脾气。回头放柳管事手里,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后,一准儿比猫还乖,”另外小厮说着,甫一抬头,柳管事是说曹操曹操到,正腆着肚腩走过来,小厮紧忙行礼。
“听说新来的不老实。”柳管事极不开心地抬起眼皮。
“可不是,浑身少爷脾气,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两个小厮恭敬着把门打开,就听里面再次传来破口大骂。“你谁呀,我叫你们大管事呢。让他过来迎我,你们聋吗!”
“小子老实点,顶撞了柳管事,有你好果子吃。”小厮提着李骥身上的绳子丢到柳管事眼前。
“我呸,柳管事算哪根葱,你们大管事见我都点头哈腰的。”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小厮嘲讽着,顺带踢了一脚。
“你敢踢我,你知不知道,我就是白玉京的老板!这座白玉京都是我的!”李骥忍不住大吼。
“你是老板,我还是玉皇大帝呢!”小厮烦得紧,担心这郎倌再次口出妄言,冲撞了柳管事,自作主张掏出帕子将李骥的嘴给堵上了。
柳管事见多不怪,怜见新来的有一副好模子,值得费些功夫,便道,“吊起来,饿上三天。等脾气消了,再慢慢教。”
“唔!”李骥听闻,眼珠子瞪得溜圆,若非有两片眼皮挡着,怕是就要掉出来。梁上顺下来的绳子不期系到手腕上,李骥只觉手臂一阵酸痛,整个人就悬空了,“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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