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骥被困在高府,无聊的紧,睡足觉也养足了精神,叼着根竹子枝溜达进东院。见几扇窗户开着,想来屋里头有人。李骥一步跨上台阶,从窗外探进半个身子,一张俊俏的脸蛋映入眼帘。
“我说高照怎么不肯把客房让给我住,原来是金屋藏娇呢。”李骥啐地把嘴里的竹子枝吐掉,倚着门板滑进屋子。
祝筠觉得,对付这种油嘴滑舌的人,就应该保持冷漠,晾着他。
李骥不甘心被无视,伸出被勒出几道伤的手指划过笔架,毛笔晃起了波浪弯,“嘿,小管家,你给高照下了什么**药,他竟然让你住东院?”
祝筠的笔停下来,“将军仁厚,李公子不要以小人之心揣度将军。”
“他仁厚?看来他也没少给你灌**药。”李骥像根竹竿似的倒下,用胳膊肘没受伤的部位倚在桌子上。
“将军善恶分明,对待好人仁爱宽厚,对坏人自然嫉恶如仇。公子觉得将军对你不好,自当先反思自身。”
“人不大,伶牙俐齿的,”见祝筠被激起一丝怒意,李骥十分来劲,“从白玉京出来没几天,脾气就涨了不少,看来高照没少惯着你。也不知是你把高照拐上这条歪路,还是高照本就走的这个野路子。怎么样,道儿上的滋味不错吧。”
“李公子休要胡言。”祝筠本能地克制着自己的愠怒。
“你是打我这儿走出去的人,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吃喝玩乐本就是李骥的信条,尤其挑逗这种乳臭未干的奶狗,李骥最是拿手,“哟,瞧瞧,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不是你想的那样。”祝筠目光沉下来。
“喔喔,看来高照还真耐得住性子,他大概觉得你还小,没忍心。”
“你住口!”祝筠唰得起身,抄起窗前陈着的镇宅驱邪的桃木剑,效仿将军舞剑的模样,直逼李骥胸口。
“你还是奴籍吧,你可知以下犯上是什么罪过?”李骥淡定挪开剑锋。
“公子与将军同龄,同出官宦世家,同是锦衣玉食,将军尚能担起家国大业,为何公子只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太傅被卷入徽州案风波里,卧病在床;国子监学子被杀,祭酒分身乏术,公子难道不想早日洗脱嫌疑,回府探望。”
“我呢清者自清,白玉京掺和进粮草案纯属子虚乌有。”李骥拽过桃木剑,端端正正放回架子上,“像我这种不思进取的人,怎么可能有野心吞国库里的钱,你说是与不是。”
“那你何苦赖在将军府上?”回你的温柔乡不更好吗,祝筠心里头嘀咕。
“明王殿下可不会听我解释,他从来看我不顺眼。偏见啊,一旦形成就根深蒂固了,”李骥翻上卧榻,倚着茶几翘起二郎腿,犹在美人怀中一般**,“你见过明王吗,他这个人啊,别看在高照面前围着像只不喑世事的小猫咪,离了高照,摇身一变就是头老虎。”
“既然你忌惮明王,不更应盼着及早查清账目,在此打搅我于你有何宜处。”
“与佳人独处,却不得及时行乐,真是虚度光阴,罢了,卿既无心,吾不强求,”李骥拍着大腿起身,临到门口,扭头冲祝筠扎了扎眼睛,“哪天高照不要你了,来找我,收你做我的账房。”
祝筠忿忿,送走瘟神,心中仍是波澜起伏,恨不得把账本铺天盖地的砸在他脑袋上。祝筠摸着胸口平复,不禁摸到怀里的竹筒,发了好一会儿呆,还是梧桐树上栖息的鸟鸣,将祝筠唤回神。祝筠狠狠晃了晃脑袋,把心中的杂念晃去,继续低头看账。话说,那账册上“高粱”的“高”字,为何那么醒目?
徽州一案变故越来越多,能找到的线索却越来越少,荣甫埋在堆成山的卷宗里,哈欠连天。前些时候魏帝问话,荣甫尚能回应一二,如今便是连这一二也说不出来。自己就像是被团进了线球,越挣扎越乱,越理顺越紧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李府一别,十数日的光景,荣大人又清减了许多。”高照趴在卷宗上朝下面打到招呼。从前高照官职在身,着装多很干练。今日宽袍长袖,半披的发髻,倒添上九分江湖侠气。
荣甫抬起一张苦瓜脸,扯着一副官腔回到,“身为大理寺卿,奉命彻查徽州案,却迟迟不能陛下一个说法,不能给给百姓一个交代,实在有负君恩。劳心劳力,终日不敢懈怠,岂能不清减。”
“赵副将醒了,徽州的残兵也都安置好了,荣大人逐一审问也该有结果了。”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武将不知文官苦。你以为我没查过吗,我查了!”荣甫拍着左手边的笔录,气势转而一泻千里,“但什么也没查到……你说卫将军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陛下也没追究主将失职。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整这么一出……”
“卫将军一生骁勇,到死也想不明白怎会被区区一个司谏暗算。”
“我看你这个梁子是解不开了。那卢司谏不过是情急保命而已。”荣甫皱着眉头纠正到。
“不跟你说这事儿。”高照直起身来,“带我见赵副将,我有点儿事问他。”
“嗳嗳,注意点,”荣甫拍着桌子,“你还是一品大将的时候都无权插手大理寺的案子,何况你现在辞官了。想知道什么让周凌带话。”
“啧,伸手过来。”高照伸出胳膊,宽大的袖袍将手遮住。
高照身上独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荣甫混迹官场二十载,虽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架不住高照一副成竹在胸,不由得将手伸进高照袖笼中。
高照神秘一笑,握住了荣大人的手。荣甫周身一震,眼睛睁地莫名大,心中飞速问候过帝王将相十八代,最后和蔼慈祥的默念了句阿弥陀佛,才勉勉强强恢复淡定。正要开口,却是高照嘴唇嘟得一声“嘘”。
荣寺卿骂骂咧咧地起身带路,高照抄起袖子,跟在身后。出门时,挂职大理寺的周校尉也随了上来,看来这两人是有备而来,荣寺卿心中的叫骂声更大了。
大理寺不像潇潇暮雨子规啼的国子监那般充满田园意境,青灰色的石板路从前门铺到后门,一派静寂肃杀之景,杀的花草树木片甲不留,唯一留着的活物就只剩人,自由的人和被拘禁的人。
高照轻轻敲了几声门。门内的人有些迟疑,缓缓拉开门,沙哑的嗓音惊异了一声,“高将军!”
高照在血气方刚的少年时见过几次赵副将,印象里他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今日再见,他果然将自己收拾的很利索,胡子刮的干净,衣服的褶皱熨平,鞋上的泥巴也尽量弹去,若非苍白着脸,全然看不出惨败和受拘束的狼狈。
“赵副将国之重臣,身陷一室之地,委屈了。”高照慰问道。
“劳将军牵挂,我一副残病之躯,有张床榻休养足矣。”赵副将喜出望外,引高照进了屋子。
“赵副将为我大魏披肝沥胆,受此禁锢非我所愿。”桌子旁,高照与赵之行对坐。
“徽州一战,赵某作为副将难脱罪责。圣上隆恩庇佑,又能得各位大人悉心照料,实在羞愧。配合调查,是应当的。”赵之行拱手。
“徽州之事,我有些问题,想问赵副将,”见赵副将神色一凛,颇为和气道,“赵副将安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将军想问军师吧,”赵之行低下头,“实在抱歉,没有照顾好军师。”
“我听说当时是晋王力主军师入徽的。理论上,若无粮草问题,大军撑上几个月不成问题。可上京相去徽州万余里,晋王是如何知晓徽州军需要速胜的,难不成与卫将军心有灵犀?”
“不瞒将军,是卫将军奏请晋王殿下,邀军师坐阵中军的。”
“是卫将军自己的主意?”高照问。
“是,”赵之行应道,“想必将军也查到了,负责看管粮草的粮官胡猛,是卫将军的独子。”
“粮草霉烂,作为知情人,知而不报,你也难辞其咎。”
“情与法,赵某一粗人,实难决断,”赵之行攒紧了拳头,“如果不是燕人太狡猾,安插细作,刺探军机,十万大军岂会覆没……”赵之行腥红了眼睛。
“赵副将与卫将军相交甚笃,可知卫将军与太傅祭酒一家有过节?”
赵之行皱起眉头,“这是哪里的话,卫将军一直感念李祭酒帮他寻子的恩德,何来过节。”
“这就怪了,”高照望天长叹,“此次出征徽州,卫将军可有不寻常之举?”
“并无异常。也就是对朝廷播下的粮草有些微词。”赵之行回忆。
“那样的粮草,也只是略有微词,”高照的手指指天指地,“若是我,必然一本奏章将户部从上到下参个遍。”
“无用的,京官哭穷,只得边疆的将士勒紧腰带,”
赵之行连声叹气,“将军是皇室血脉,自然无人敢怠慢。可卫将军是平民出身,即便军功在身,有晋王做倚仗,与京中官员打交道,还是得看人眼色。说句僭越的话,朝廷对徽州军凉薄如斯,卫将军还能初心不改,赵某看着心酸。”
“原来,在你们心中,朝廷是这个样子的……”
“卫将军常言是京中宵小之徒从中作梗,我们听之,信之,随他苦中作乐。可徽州一战,若没有朝廷的粮草做引子,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七尺男儿,滚烫的泪汩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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