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有过一些可怕的流言,现在我终于知道,流言中那些失踪的孩子去了哪里。
我明明才怀孕六个月,在叶小青强行给我喂下一枚药丸后,我的孩子血肉模糊地来到了人世。
他没能如我期待的那样,睁眼看这个世界一眼,而是成了一味药。
叶小青的孩子看起来并不健康,却能跑能跳,活泼异常。
那种活泼是用无数孩子的血肉换来的。
可惜那些血肉治标不治本,于是那片邪恶的阴影落到了我的头上。
在此之前,我还奇怪我的夫君明明说不上多么喜欢我,又为何与我成婚。
现在我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我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味药的药材。
我的孩子死了,我也没能活着。
他们用一杯毒酒毒死了我,后来我忘了那杯酒的味道,却忘不了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
“瑾郎,这么放着毕竟晦气,不如处理了吧……”
叶小青穿着那身鲜红热烈的嫁衣,抬头轻掩唇边娇笑,英气勃勃的眉眼间带上了女子的万般风情。
处理,这个词像是用来形容一些并不被需要的渣滓,而不是一个人。
一个曾经鲜活过,又死去了的人。
我的夫君轻笑着说好。
他的笑容可真刺眼啊,还不如当初他冷着脸的样子呢!起码那时候还有点人味。
不像现在,明明温柔地笑着,却像个假人。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我们母子的残尸被丢弃于乱葬岗,为野狗分食。
到处都是血腥味和腐臭味。
那是我幼年时曾闻到的气味,它们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流亡路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年幼的我看着族人们一个个倒了下去,化为腐肉枯骨,只剩我们一家三口。
再然后,我的父母也倒了下去,只剩我一个人。
生命层层剥离,世间一片空旷。
我虽然活着,却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
原来黄花村并不是终点,多年前的逃亡其实从未终结。
也是到这时候,我才彻底明白,我渴望的从来不是什么他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而是一个终结我流浪的家。
我遇上江承瑾,看似意外,却是宿命所定。
人心有缺,终逢恶鬼。
那天我穿着我从故乡带来的旧裙子,红到发黑的血染红了春天一般的淡绿。
我曾玩笑着和赠我衣裙的邻家姐姐说,我穿到死也不会脱下,最终竟是应验了。
野狗们饱餐一顿离去后,一只狰狞的大鸟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静静地往下张望。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它是从我幼年时飞来的,多年来如一片阴影那样盘桓在我的头顶,从未振翅远去。
如此也算与我是旧相识。
那双冷漠的灰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也在看着它,从它的眼中看到我支离破碎的样子。
我想,今日它总算能如愿了。
*
也许是心中恨急,死不瞑目,我的灵魂飘荡在江府,无法解脱。
也不愿解脱。
想必叶小青是得意的,我的夫君也是得意的。
这些恶人得意至极。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都是人,却要分出三六九等?
为什么有人做了恶,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偌大的长安,偌大的大唐,没有人可以为我讨回个公道。
我想咬死他们,一口一口地咬死他们,从大到小,一个也不放过。
为此我死死地盯着他们,我的身影飘在他们的影子上,日日夜夜,却又无法真正靠近。
直到他他和叶小青成婚那晚,我看他微笑着踏入婚房。
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一阵熟悉的铜铃声,那铃声我曾在玄都观中听到过。
身体所受的无形束缚一下子消散了,无法消解的恨意突破阻隔,凝聚成形,我跟着他一同步入婚房。
描金的龙凤红烛无声无息地燃烧,点点烛泪似血泪淌下。
接下来,他们就该迎来人生的至乐了吧?
那么,我要在那一刻到来时,用手穿透他们的心口。
等啊等,我的夫君终于上前,慢慢地靠近穿着华丽婚服的新娘。
他的嘴角有一抹柔和的笑意,像是对这个温情浪漫的夜晚充满了期待。
我冷眼看着他,伸出一只十指尖利的手凑近他的后背。
在揭开新娘盖头的那一刻,我正要动作时,他却忽地变了脸色。
“怎么是你?小春呢?”
我听到我夫君是这样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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