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
浓郁的血腥味,能量暴走后的焦糊与腥臊鬼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地上那具“焦炭”般的身躯,还在无意识地、剧烈地抽搐。骨骼错位的脆响,伤口崩裂、鲜血汩汩涌出的粘腻声,在死静中十分突兀。
李空灵端坐于怨魂龙椅之上,微微皱眉,指尖的淡金色灵气余晖已然散去。她的眼眸平静无波,俯视着下方在灵力充斥中挣扎的裴池。
“引气入体……算是会了。”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低语,不带一丝温度,“只是这‘育丹器胚’……还能撑多久呢?”
她本意是冷眼旁观。想看看这裴池,在强行糅合了污浊鬼气、狂暴灵气与自身媚者道韵后,若不动用那惑人的魅术,单凭一股不甘殒命的执念,能否完成引气入体,于绝境中踏出一条路来。
她对大道之途探究极深。自身碎丹重修,另辟契守之道,便是明证——大道万千,非独系于灵根天赋。道途,本就可以心为引,以行证之。
道,本无高下贵贱之分。
然似媚者道这般,若不假外惑,不行魅法,其修为精进之道又在何方?
裴池,便是她探究此惑的活例。
只是,眼下裴池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凶险万分。
三股力量在他体内已非简单的冲撞,而是如同三条被激怒的毒龙,在狭窄的囚笼中展开了不死不休的战斗。
粉色的媚者道韵试图操纵,却被狂暴的金色灵气撕裂;污浊的黑红鬼气贪婪侵蚀,又被粉金二色联手压制;狂暴的灵气不甘示弱、左冲右突,却又处处受制。每一次力量的碰撞,在他体内都仿若是引发了微型的湮灭风暴!
噗嗤!
被狂暴的能量旋转爆裂,一块带着焦黑边缘的皮肉,从他肩胛处硬生生撕扯下来,露出森白的骨茬。
他膨胀的胸膛猛地凹陷下去一块,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肋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鲜血不再是涌出,而是如同小型的喷泉,从数个巨大的伤口中激射而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裴池的抽搐幅度越来越小,频率却越来越高,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痉挛。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近于无。那层代表媚者道天赋的、原本妖异的粉色光晕,此刻黯淡许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再拖延下去,不出十息,她寄身虚丹的“器胚”便会毁坏,彻底崩解成一滩混杂着碎骨的烂肉。届时,借他探索大道的盘算,也将功亏一篑。
损失超出了预期。
这个认知让李空灵清冷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耐。
“麻烦。”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斥自口而出,她终于自那诡异的龙椅上起身。暗金与血色交织的衣袍下摆拂过冰冷的空气,不带一丝烟火气地飘落在裴池身边。
她并未俯身,只是微微垂首,如同神祇垂顾蝼蚁。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悬在裴池熔炉般沸腾的丹田上方,指尖流转着温润却又蕴含无上威压的灵光。
“静。”
没有繁复的咒语,没有玄奥的法诀。只有一句蕴含着她无上意志的冰冷敕令。
瞬间!
一股浩瀚精纯、带着绝对镇压之力的苍翠灵力,如同九天垂落的星河,自她掌心奔涌而下!这灵力褪去了狂暴,反而蕴含着一种包容万象、梳理混乱、抚平创伤的磅礴生机。
那是她旧道破碎后,残存于神魂最深处的、属于“生”的本源力量,此刻被她强行剥离出一丝,用于疗愈裴池濒临崩溃的身躯。
翠绿色的灵力化作无形丝线,如同最高明的织工,精准无比地穿透裴池混乱的皮肉,无视其中的狂暴冲突,直入其丹田核心。
嗡——!
裴池的身体骤然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巨钉钉在原地!
那三条正在他体内疯狂绞杀的“毒龙”,在这股蕴含着至高“生”之法则与绝对镇压意志的翠绿灵力面前,如同遭遇了天敌。
狂暴的契金灵气瞬间温顺蛰伏,污浊的黑红鬼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被涤荡一空。而那缕黯淡的粉色媚者道韵,则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贪婪地吸附、缠绕上这缕翠绿灵力,从中疯狂汲取着前所未有的精纯生机!
李空灵的翠绿灵力,如同天道意志下最精密的匠师,在她无上意志的操控下,裴池体内的灵气慢慢平衡。
平衡灵气的过程精细无比,也极度耗费心神。李空灵微有倦容,她借助共丹咒,适才新生虚丹,原本破碎的丹田才恢复些许,就被她挪用旧道的本源之力,她的确有些疲累。
就在她引导着最后一股被净化的能量,即将注入那缕依附于翠绿灵力的粉色道韵之际——
异变陡生!
那缕看似微弱、依附求存的粉色道韵,在触及精纯能量的刹那,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
它如同苏醒的凶兽,不再满足于受赠,反而蛮横地反向吸附、缠绕上李空灵探入的翠绿灵力,甚至溯流而上,试图触碰、侵蚀她操控灵力的那缕神识!
“放肆!”
李空灵眸光骤寒,契守道意志如无形巨岳轰然撞出,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触须”彻底碾碎!
然而,就在意志碰撞的电光火石间——
嗡!
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壁障!
一股庞大、混乱、翻涌着无尽痛苦、暴戾、绝望与刻骨恨意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顺着那缕粉色道韵与翠绿灵力的连接之处,蛮横无比、毫无遮拦地冲入了她的神识!
无数画面碎片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刺入李空灵的意识里——
景象骤然切换——
“小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刘妃娘娘不管您了吗?”
假惺惺的询问里带着粘腻的尾音。
红墙褪色,碧瓦又缺,白色的天幕上破开一个巨大的黑洞,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殿下许久没有吃东西了吧,我这里有好吃的,快过来……”
哄笑声带着恶意,钻进耳朵,激起一阵阵寒意,李空灵皱了皱眉。
“快来啊,池殿下……”
几个穿着灰扑扑太监服的影子朝着一个男童围拢过去。
“快来啊,池殿下……别怕,让奴才们好好伺候您……”
灰影从廊柱后转出,为首太监的眼珠在灯笼下泛着油光,枯槁手指攥住男童手腕时,她听见了骨骼错位般的轻响。
那个孩子像一只无力反抗的雏鸟,被粗暴地从墙角拖拽出来,踉跄着推进旁边那扇散发着腐朽霉味的偏殿暗门里。
男童颈间的长命锁歪向一侧,鎏金“慕渊”二字蹭过青砖,留下细碎的金光,像被踩碎的星子。
偏殿内,光线昏暗浑浊。
完整、雪白的馒头上蘸着一股粘稠的腥臊。
“吃啊,尊贵的殿下!这可是奴才们孝敬您的‘御膳’!快尝尝!”
刺耳尖锐的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开,震耳欲聋。
男童大口吞咽,许久未进食的他干噎着,在一片不怀好意的嬉笑声中抬头,他茫然地看着那些笑得前仰后合、如同庙里狰狞恶鬼般的面孔,懵懂的眼睛里似乎在问为什么。
“喝吧,小殿下,光吃干的怎么行?别噎着您的嗓子呀……”
浑浊发黄的液体盛在破损黑垢的碗里,被人“好意”送来。
他想拒绝不好喝的汤,但是,母妃吃饭时总是忘记宫殿里有个他,他担心拒绝后,明日就连馒头也吃不到了。
小小的人认命般地闭上眼,屏住呼吸,用两只同样脏污的小手捧起那沉重的破碗,仰头,咕咚咕咚地往下灌。苦涩、腥臊和难以言喻的馊味在口中炸开。
灌完,他努力挺直瘦得硌人的脊背,学着模糊记忆里见过的礼仪,双手合十,对着那群恶鬼,认认真真、文质彬彬地鞠了一躬,声音细若蚊呐:“谢……谢谢公公。”
“哈哈哈哈……”
嘲笑声肆虐,在月色中浓烈极了,徒留小小的他在原地疑惑。
在疑惑为什么这样笑吗?是开心吗?
“小殿下,你不开心吗?你为什么不笑呢?”
他……一点儿也不开心。
但为了合群,为了以后还有馒头,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挑。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孽种还会笑?”
更加放肆的嘲笑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徒留他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恶意中显得无比单薄。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对他?母妃、宫人……为什么都这么对他?
可是,这本就是没有缘由的。对弱者产生恶意,从来就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却照不进冷宫的阴寒。
他想父皇了。宫人们都说,父皇最常去梅妃娘娘那里。
小小的身影鼓起残存的勇气,迈着短腿,一路跌跌撞撞跑到那座灯火通明、暖香浮动的宫殿外。
他踮起脚尖,扒着厚重的朱漆门缝往里瞧,心在瘦弱的胸膛里擂鼓般跳动。暖黄的光晕,精致的器皿,还有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的、令人安心的甜香……一切都与他栖身的冰冷地狱截然不同。
可惜,父皇不在里面。
“小殿下?”
一个温柔如春风的声音响起。
梅妃发现了他。
梅妃穿着素雅的宫装,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粉色光晕。
她蹲下身,目光与他平齐,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真是抱歉,今日未能请动陛下过来。”她的眼神温暖而清澈,“小殿下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吗?”
从未感受过的真挚善意,让他手足无措。他紧紧揪着自己破烂的衣角,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羞愧:“我……我今天吃了一个馒头,很好吃……你……有馒头吗?”
梅妃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她柔声道:“馒头……我这里没有呢。”
她转身,从旁边精致的雕花小几上拿起一块点缀着梅花的糕点,轻轻放在他小小的掌心,“尝尝这个梅花糕可好?还请小殿下……不要嫌弃。”
“那我勉为其难的尝一口吧!”仅剩的自尊作祟,他慌乱地点头,甚至忘了道谢,紧紧攥着那块温软香甜的糕点,像受惊的小鹿般转身就跑,一路冲进假山的阴影里才敢停下。
手心里的温暖和甜香是如此陌生而珍贵。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咬了一小口……细腻的甜意在舌尖化开,一丝暖流仿佛融化了心口的冰碴。
这一刻,他莫名地,有点想念对他并不好的母妃了,母妃刚来的时候对他还是很好的,母妃对他不好,怪不得别人,都怪自己不得父皇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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