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那双毫无体温,对现在的她来说过于冰冷的机械手猛掐脸颊,疼痛感也是货真价实,没有半点让她用于自我欺骗的错谬可能。
甚至意随心动,不知是按到了哪处的开关,机械指尖在瞬间弹出锋利的刀片,当即在脸颊划出几道淌血的深伤痕。
鲜血淅淅沥沥地浸染五指,顺着脖颈大片流脏了蓝白条纹的宽大病号服。
加上她那本就不怒自威,充满煞气的阴狠五官,此刻宛若恶鬼现身。
恐惧。
无措。
这是她人生难得第二次产生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她一度有了一种想与世界一同毁灭的冲动。
连嘴唇都在哆嗦着发抖,她努力地控制手指抬开水龙头,想先清洗掉这些还在流的血迹。
几乎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整个外界的声音于她来说只剩下虚化的蜂鸣,她的眼前只能看见那双战栗不安的琥珀色陌生瞳孔。
我现在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在别人的身体里?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在哪?
我的身体又在哪?
……死了吗。
不知不觉水漫出了台盆,哗啦啦地向外溢流满地,打得洗手间瓷砖湿漉漉的尽是水。
从发怔中回神,凌忱想伸手去洗,但低头一看见那对布满指示灯、按钮、排风口与关节的手臂,心脏又近乎绞痛。
她不会使用这具手臂,尽管占据了这个女人的身体。
凌忱的脑海里没有任何这个女人的记忆,现在的她更像是套着这层不灵活外皮的假冒者,鸠占鹊巢那人的一切。
这类高科技的产品她先前碰也没碰过,半点不了解上面每个按键所代表的含义。
更别提多数义体玩家会对设备进行进阶改造与加密,设计复杂得弯弯绕绕,很多时候义体的使用方式与按键对应内容只有本人才能知道。
这是为了避免被人强拆了义体放黑市上卖钱。在那些流血的混乱地,肢体器·官买卖很是猖獗,不管死活,什么都能拆来用。
所以在街头有那么一句话:“哪怕你挂了,也得让义体替你送别人去见上帝!”
她就偶然见过被爆·头枪杀后,整个身体下一刻自动爆炸的自毁型机关设计。
担心又像刚才一样,碰错开关触发危险内容。凌忱干脆不用手,只屏住呼吸俯下身子将脸颊泡进水面,用流动的水流清洗血痕。
刃口划过大理石的声音扎耳无比,她知道自己现在狼狈得不能用语言形容,心情差到极点。
可这就是已经既定发生的现实,无论接受与否,她也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必须冷静下来。
强压下纷飞的思绪,如定格动画倒带,脑海里快速检阅起车祸前时间段所发生的事。
“它”成为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不,不能说是怀疑。
是无比确定。
这段时间对种种事件的预先推测,让她在这一刻轻易地就明白“死亡”和『能力』这两个词是绑定在一起的。
“你……”
凌忱沙哑地开口,她想试着询问“它”是否在。但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她现在要做的是先等对方来找自己,要给“它”一点时间。
她原先身体的义眼应该被不止一个人或群体监听监视了,因此在哥哥回来后“它”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误打误撞,动机是防“它”的遮挡义眼行为,才给了“它”能再次联络她的机会。
她对这具身体更是从身份到背景都不了解,谁知道这具身体有没有什么像这样的“夺命骇客仇家”在监听她?她敢打赌,这个女人的社会关系网绝对比她能想象的复杂。
凌忱现在身体本就虚弱无力,这一失血更是眼冒金星。
不过她觉得从任何角度上讲,这具身体的素质都已经远超她原本肉·身不知几倍了。
凌忱虽不知她昏迷了多久,但光凭遭遇车祸还能仅仅只是在普通病房输液,以及支撑她刚苏醒时便奔跑这两点,她都觉得这身体命硬至极。
至于她那原本纸糊似的血肉之躯,想也不必想,十有**是死了。
估计还没人替她收尸,最多草草地扔到垃圾中转站和垃圾一起碾碎焚化,有人会在乎她吗?没有。
很好,很好,没关系……
既然她在这个世界名义上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又强制性地被迫重获了“新生”。
那么总有一天,她会去杀了“它”,杀了他们所有人的。
凌忱想,她的眼底第一次透出杀意,怒火滔天。
被安排着、操控着像决定牲畜存亡一样地杀死,和自我放弃生命或当真不幸遭遇意外而亡完全是两种不同感受。
她一生虽没做过多少好事,但也从没杀过一个人,没干过丧尽良心的坏事。
咬着牙硬撑熬过几十年糟糕乏味的人生,最终却只因与她无关的破事便让她落到这样的结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比她想象的还不讲理。
凌忱以为她只要谨小慎微避开所有恩怨,像个透明人一样活着就能度过相对平静的人生。
为什么?
虽然她在妨害部坠楼那日就大致明白她无法再逃脱这场暴风雨了,她注定会被裹挟着前行,她只是还在心存幻想。
凭什么?
如今当头一棒,她下了决心,一味地退让只会让她被逼到更加穷途末路的绝境。
她到了不得不直面这一切的时刻。
『能力』。
浑身湿透的衣衫滴着淡色血与水混合的液体,凌忱的瞳孔布满血丝,她步子沉缓地朝原本的病房走去。
也许是现在浴血的阴郁样子实在太过骇人,医院走道长廊排队与经过的人,见她走过都会自觉地避让三分。
如果“它”杀了自己那个能用来接近哥哥的身体,那她还能处在看似有一丝选择余地的处境,就只可能是这份东西还存在令对方渴求的价值。
仔细想,人类的记忆是保留在大脑里的。
她身死后还保留着“凌忱”的记忆,甚至死前最后几秒的回忆都清晰可见。
那么她的能力,难道与灵魂有关?
凌忱总觉得看起来还和骇客入侵有点关联……她该不会其实是某种携带了病毒的数据意识吧?现在的她,真的很像一份入侵到别人大脑里的电子数据。
只有由数据组成的电子“人类”,才不需要依靠大脑储存记忆。
疲惫地躺回病床,她用刀尖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叫来医护人员。
由于凌忱没找到收回手指刀刃,解除战斗形态的方法。来的护士一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她没敢进来,想呼叫安保的纠结情绪写在脸上。
“我的义体出了点故障,暂时收不回去。我想你应该明白。”
凌忱努力地压低声音,想让自己听起来虚弱一些,好降下对方的警惕。
又保持着一定的强硬冷淡,身体原主的说话方式想来不会是她那样“点头哈腰”的企业工蚁风格。
她可不想被对方当成会突然暴起伤人的可疑分子抓起来,在休息一会前她哪也去不了:“帮我输一下营养液,我自己不是很方便。”
“好、好的。”
对方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来。
护士看起来很怕她,帮她卷起袖子的手都在发抖:“加了消炎和纳米修复因子成分的营养液入体可能有一点疼,请您不要乱动。”
“嗯。”
凌忱应声,看着她对自己手臂上的一处盯了一会,像是在检索这款义体手臂的型号。然后熟练地找到了交换接口,将输液软管插·了进去。
入体确实有针扎般的抽痛,随着液体释放在身体中,凌忱感觉整个身体的刺痛在增强。
一连接完,护士连忙松开手,身子后退好几步,小心翼翼地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要帮您拿块毛巾,拿套新的衣物吗?”
凌忱忍耐着疼痛,维持冷厉:“不用,出去,帮我带上门。”
一直到目送护士离开,房间里无人时,她才“嘶”地一声直抽起气来。
药效似乎是发挥作用了,又或是她该让护士给她再打一针镇痛剂。
当她身体的感官渐渐恢复,那种从里到外被人碾碎一遍又一遍的剧痛感暴露了出来,她痛得脊背沁满汗水。
每一处血肉还爬着惹得她坐立难安的瘙痒感,这应该是营养液在修复受伤的身体。
她必须忍,现在要先熬过最虚弱的时期,养些力气。
想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减轻点分散的疼痛感,刚一立起腿,凌忱突然感觉有冰冰凉凉的触感滑过腿·根,酥得身子一个激灵。
是一个滑腻的物体。
她艰难地用身体的蠕动和刃片去挑,一个硬物被她勾了出来,落在床上。
推开被褥,当凌忱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充满不可置信。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一块白色的半透明环形吊坠,在灯光下透着晶莹的光泽。绑着它的系带被凌忱在勾取时不小心划破了,露出毛糙的线头断边。
佩戴了它十几年的凌忱再熟悉不过这个东西,哪怕它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这是她原本身体总佩戴在身上的那个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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