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柏对君临相当满意,甚至对这一弟子寄予厚望。
三日时间看完了和人一样高的古籍,闭门不出,多次前来讨教。却也并不焦躁,没有急着去选本命剑,而是考虑到没有悟透,又花费十日看了三四遍。
丘柏越看越满意,逢人就夸。
祁柳问:“云堇如何?”
“心性上佳,勤奋刻苦,脚踏实地,悟性高。”丘柏笑得眼睛眯起来,“虽说修炼天赋不高,却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是的,修炼天赋不高。
将近二百岁,三阶中。是普通修士中的佼佼者,但在天才中并不出众。并不像传闻所描述的那般神乎其神。
又是十日,君临从房舍中出来,迎着光,说:“心法已然掌握。”
丘柏把准备好的剑术秘籍一股脑塞给他,带着他去往剑冢,一边走,一边说:“徒儿啊,择本命剑之时,心法第二重将自己的灵识放出,若是有剑回应,便是成功了。若是没有...也没关系,剑冢中的剑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到时候师父在为你找一把。”
苍云上有一半的弟子没有本命,即便心法已过,即便天赋很高,但自始至终无剑认可。
君临站在剑冢中,丘柏怕出意外,站在一边看着。
他尝试让自己放松,缓慢将识海中的神识推出,化作一片薄薄蝉翼,铺在这一片剑冢之中。
没有剑回应。
丘柏心下一凉。这些个没眼色的剑,云堇都看不上,莫不是睡着了。他担忧看向君临,却见人没有睁眼。
咚。
不知是哪边的剑动了一下。
像是打开了机关一般,接连不断的声音响起。
咚咚咚嗵嗵...
沉睡许久的剑灵纷纷躁动起来。
丘柏激动,一把把剑看过去,细数着这些剑的名号。
君临动了。
丘柏原本是不想打搅的,只是看着君临越过一个个剑池,却没有丝毫要取剑的意思。
祁柳落在铭古碑,往下望去,脚下的土地正在颤动。
今日貌似是云堇择本命的日子。
看来此人心性是极好。
有不少亲传在周围练剑,感受到震动,纷纷过来,躲在剑冢外,看着其中的剑疯狂颤动,等着被人拔起。
“谁啊?”
“是那个风起弟子,仙林大比魁首,云堇。”
“我活了五百年了,还没有本命剑,每一次看我都很心酸的好吗?”
“云堇怎么还没选?”
“啊,有人说他去往铭古碑了。”
剑冢在山洞之中,从剑冢出来,逐级而上,便是铭古碑。
丘柏慌了,再结合之前君临的表现,赶忙想要阻止,“云堇,莫语没有选中你啊,它的剑灵不知是否还活着,而且是一把断剑,你听师父的,在剑冢中选一把。”
君临没听,仰头看到了铭古碑旁立着的祁柳。
祁柳没有阻拦,后退。
“他不会是想要莫语吧?!”
“莫语根本没动啊!”
“话说上次这种盛况我也在场。”
“师兄多说几句,是祁不定吗?”
在苍云上待了五百年还没本命的师兄笑了:“是祁柳。祁不定当年站在剑冢,没有剑回应,莫语是祁柳亲自下秘境寻来的。”
那小师弟这才想起来,祁不定是万年难遇的天才,然祁柳也是年纪轻轻就到了五阶的,不过现下卡在五阶罢了。
君临跃起,一把抓住了竖插入铭古碑的莫语。
莫语没有颤动,按道理说,与君临并无灵识链接,也就是说莫语拒绝成为他的本命剑。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甚至没有使力,就像捡东西般把剑拿出来了。
一柄断剑,剑身只剩下一半。因为上一任剑主人的横行逆施破碎。
喧闹声停滞一瞬。
脚下的颤动停止,咚咚声消失,一瞬之间,天地空寂。
许久,才有人发出一声怪异的语气词:“啊?”
“我上次刚去拔过,莫语就像长在了铭古碑上,难不成莫语睡蒙了?”
“不是没有认可吗?怎么被拔出来了?”
祁柳眯眼,盯着那少年。伸手,柳叶化作锋利的刃飞向从铭古碑上跳下的术士。
丘柏面色一变,还未从方才的震惊回过神来,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住,伸手去挡,但晚了一些。
君临的灵气简单防御,被轻松打碎。
冰冷的气息从手中的断剑往上窜,随后脱离了手,竖在眼前。
噔——灵力碰撞,含着杀意的柳叶与莫语剑身碰撞,被尽数挡去,擦着君临的边插进了石头里。
“祁柳!”丘柏大怒。
就算此剑前主是祁不定,就算云堇肖似君临,也不应当如此!
祁柳收手,温和地弯眼,仿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恭喜师弟。”
语气里并无任何恭喜的意味,也不解释,转身,密麻的柳叶包裹,消失在原地。
君临第二日就出宗历练。
丘柏千拦万拦也拦不住,“那你带上那些剑术秘籍练一练,打不过就跑,还有...”
也只是二十几日的师徒情谊,丘柏舍不得啊,刚收入门,就要去历练。一般弟子历练一年起步,又是要许久未见。
这么勤奋好学的小徒弟。
他拿出小手绢擦了擦不存在的泪。
君临直直朝着三百日夜而去。
三百日夜周围修士来往,聚魂灯和招魂幡都可以买来。
整个过程顺利到诡异的地步,他有时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上天像是突然看到了他的哭,于是怜惜他。
聚魂灯虽然是高阶法器,但实在需要的人少,放在拍卖会上几乎无人争抢。
至于招魂幡,是从摊贩手里收来的。
星辰法则之力作为隐瞒天命之术,欺骗灵魂,将魂魄锁在聚魂灯中。
时隔多日,再次站在三百日夜之中,殿宇之上南彡垂眼看他,三千青丝铺泄。
更瘦了。
君临不再隐藏,直直看他:“南彡,我需要你。”
“君临已死。”南彡这样说,歪着身子看他,“你是云堇。”
君临还记得上次南彡的试探,沉默片刻,没搭理这句话,接着说了:“你帮我锁魂,我要复活祁不定。”
南彡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上方星罗棋布的星,不知在为谁而叹气,道:“你总是在你需要我时才会承认自己是君临。”
君临:“帮不帮?”
南彡:“帮。哪敢不帮啊。”
一切就像梦境一样。
一百日,他日日精血喂养,仿若五十年前抱着千云盏的日子的。但还是有不同之处的,他不想再考虑那些过去,他只想要一个归处。他似是秋日掉落在水边的树叶,随风漂浮在水面,却只处在边缘,无人问津,安静地等待腐烂,死亡之时才算彻底有了落根之处,无法飞走,无法沉落,就这样等待着。
祁不定的身体被挫骨扬灰。他没有寻到,于是寻了个合适的尸体。魂魄已散,只剩空壳。
将聚魂灯中魂魄引至尸体当中,凌日木消散在尸体的胸口,化作根根细细的枝条,扎根般进入体内。
祁不定醒了。
是的。他成功了。
看着人睁眼,他居然还在恍惚。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是那个人,也不是那个人。他不服命数,便逆天改命,一步步走来,轻松得难以想象,曾经那些谜团被他抛至身后,叶川阑牧秾之事,困扰虞生一辈子的谶语,孟鹤回七阶即将成圣毅然赴死...
人醒了。
为何他还在水中漂浮。
“君临。”祁不定说话了,坐起来,细长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别哭。”
君临在笑,很幸福地笑。走过这么多弯路,现在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在一起了。他不在乎风起,不在乎苍云上,他只想和祁不定生活在一处农院,看着傍晚时分落下的夕阳。
是幸福的。
君临不再作为弟子踏足任何宗派,祁不定带着他穿过了一片片荒野,落在那处熟悉的农家院子里。高声欢笑的孩童尖叫着奔跑着穿过田埂,农妇坐在阴凉下,三两结队,谈论着生啊死啊的事。
时过经年。
君临才想起曾经在陵墓中见到的那个小孩,想起孟鹤回的事。
他问出那个晚了数十年的问题:“祁不定,你从何时与孟鹤回相识?又是何时告诉她我们换魂之事?”
案上的宣纸已然泛黄,卷边。他不在乎答案了,他整颗心都放在了这个院子里,放在祁不定的身上,只给自己留下一片空茫。
祁不定削白的指玩着他的手指,这是他惯有的思考姿势,许久,含着笑,却不回他的问题,只道:“重要吗?”
剩下的时间平铺直叙,断剑被搁置在角落,蒙上灰。幸福如此无味,如此难得。只是枕着祁不定的腿,就已然满足。
一日,他醒来,睡在祁不定的怀里,窗外还是黑夜。
祁不定含糊的声音传来:“做噩梦了吗?”
“不知道。”
他们在千年的岁月中古相互陪伴,不曾有**和亲吻。直到祁不定彻底将死之时,他才醒悟,祁不定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拉他的手,是依靠,是水上的浮木,是沙漠的甘霖,祁不定说着给他自由,可留下的选择只有一个,他只能爱。其他的选项尽数被祁不定杀死了,只剩下爱,他的无法不去爱他。这是一份祁不定设计好的,无法逃脱的爱。
一生好快。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自始至终也无人知晓。
祁不定是用凌日木复活的,身体脆弱,命短。躺在冰上,寒气延缓他死亡的速度,他依旧含着笑,平静地看着他,却又好像落在了虚空,目不转睛,格外专注。
“君临,”祁不定蓦然说了话,冰凉的指落在他脸颊上,点了泪珠,苍白虚弱,将死之状,“我撒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觉得自己好懒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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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59 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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