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对你来说，我们都是假的啊。”
君临气得笑出来，脑子里一阵阵眩晕。
祁不定说：“你不是假——”
话音未落，啪一声，祁不定轻轻偏过头去，黑色的眼睫颤了颤，脸只在片刻就红肿起来。
君临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对着祁不定生气，但是当看到书的时候，一切都明晰起来。事情并非呈现的那样简单。
他所能想到的，都是祁不定让他想到的。他所能看到的，都是祁不定让他看到的。
从来不存在所谓的正道魁首，他不是，祁不定也不是。所有人都被骗了。
“我不是假的？！”君临揪着他的领子，他呼吸急促，眼眶泛红，手脚一阵阵发麻，“你哪来的脸说这句话？！”
祁不定习惯性地露出脆弱的神情，强者的示弱效果明显。只是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彻底顿住。
“你跟南彡有什么区别？！”
君临身体气得发抖，偏偏祁不定一脸淡然，好像都是他在胡闹，是他不理智，是他发疯。
有什么区别！逼疯他，强迫他，走上一跳不归路，然后再伪善地伸手拉他。
他突然想到南彡立在高台，虚幻和真实的边界已然模糊，他分不清，“你会后悔的，在未来的一天，你会发现，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直到听到慕野说话声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而在看到书时，记忆一点点回笼，周围好像又回到了他五感尽失的时候，安安静静，一片虚无。
谶言。
慕野也曾夺得仙林大比的魁首，得到的是一张玉牌。
而后来，这枚玉牌，作为天命降落在虞生的身上。
是祥瑞，是诅咒，却不是天命，是人为。
颠沛流离，天煞孤星，卜明峰上下的死亡、风荷举的死亡、白戈的死亡、以及...宿末的死亡，都是因为这人为的“天命”。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把那一道杀机用在祁不定身上。
哈。
这算什么？
房间里的花瓶一个个碎裂，瓷砖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玻璃上有蜘蛛网般的裂痕。君临想让自己冷静，想让自己的灵力不要疯狂逃窜，想让自己的言语和煦，不要做出雪原之上那般令人后悔的举动。
被他抓着的人微微低垂着眉眼，看他，眼中含着错愕，褪去了以往那些伪装，不是高高在上的正道魁首，也不是待在他身边温温柔柔的道侣，而是一个陌生的造物者。是那天雨中屋檐下，从他的嘴里吃走毒药的人。
直到此刻，他甚至不知道眼前人的真名。
都是假的。
“我哪里做错了？”
好问题。
这句话在脑子里回旋一圈，所过之处，留下燃烧的火焰。他瞬间失了理智，一拳挥上去。
祁不定也不躲，任由他打，狼狈地仰倒在沙发上，又被一脚踹在胸口，君临完全没有收着力道，祁不定任由他打了几招，就吐血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过如此。
“你在桃花谷看到我，就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君临甩甩手，看着身下的人微微歪头，嘴角的血蜿蜒到地板上，“哈！还说什么一见钟情！全他娘的屁话！我就说为何你既然一见钟情，为何我醒来不见你的踪影？！”
“祁不定，”君临捏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转过来，正面对他，语气带了几分厌恶，“山神庙、陵墓雪原、正魔大战、仙魔记、不眠症，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游戏？”
“我算什么？”君临颓然笑起来，“你通关游戏的战利品？”
祁不定从来没有失去修为，他于书，就如南彡于三百日夜，如孟鹤回于仙魔记。
祁不定用自己的命，给他下套，而他呢，傻乎乎地跳进去，深陷。甚至在几日前，在那院子里，窝在祁不定的怀里晒太阳的时候，他还想过，无论事情真相如何，他也不会讨厌祁不定的。
祁不定躺在地上，放松地舒展身体，削白的下巴被鲜血染红，直直看着他。
祁不定总是在他面前垂眼，软声细语，他从不曾深究。
此刻，一切结束，他总算是看清了祁不定的眸色，是痴迷、欣赏和丝丝悲哀，是鲜艳的，比红色的血还要烫眼。
这才是祁不定。
“不是的。”祁不定的声音有些含糊，大抵是算定了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直白地袒露，在鲜血里扬着笑，“你怎么会是战利品呢？君小临，你是我的主角，我爱你，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的血蜿蜒地流过耳际，过眉，像是他布下的重重杀局，只留下君临一个活口。
书，是他创造的，困住君临的金丝笼。
是君临无法打破的壁垒。
是祁不定设局的根本。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山神庙外他明明有杀掉慕野的能力，祁不定却就此作罢。叶川阑、孟鹤回和牧秾的关系隐隐绰绰，叶川阑是看书的人，牧秾是书中人物，孟鹤回是写书的人，这一场闹剧不过是祁不定的一场实验。他突然想起有血有肉的常言道挡在他的身前。想起在陵墓里，祁不定唤他“君小临”，想起雪原之上，一切平息下来，那只淋雪的雪人——
太多了。
只是他刻意忽视。
“君临，我其实没错啊。”祁不定的脖子被他捏在手里，他毒蛇般伸展了少许，语言也尖锐了一些，“这一切一切的最大获利者不是你吗？”
他伸手搭在了君临的手背上。
“说什么算计，说什么真情假意。我爱你是真的，你爱我也是真的。”他眼中是明晃晃的愉悦，粘稠，恶心。
君临手腕刺痛，瞬间收回手，也是这一刻失神让两人的位置刹那翻转。
“恶心！”
“你明知一切发生，明知我娘是被孟鹤回的灵魂碎片附身，明知我会错杀我爹，明知南彡步步紧逼，明知那些我都不想做，明知那些路都不是我想走的！”
“你写下这些，你任由发展，等着我陷入绝望，再游戏般对我伸出援手，你说，这是因为你爱我？慕野听命于你，谶言害死的人，宿末、风荷举、白戈......是因为你爱我...”
“祁不定，你好恶心！恶心！恶心！”
祁不定满脸都是血，将君临抱在怀里，“还有什么想说的？”
君临想恢复记忆，祁不定就满足他一次。只不过迟早还要失去。
君临：...
祁不定摸摸他的后脑勺。
君临的修为远在他之下，被他抱着，就像是冷气包裹。
也是，祁不定若是脱下那层虚伪的外壳，那一定是有把握。
“你如何说服了叶川阑？”
祁不定脸上的血已然干涸，回：“不需要说服，只需要情蛊就够了。不要把问题想的太复杂。”
“牧秾的死和你有关吗？”
“实验品，总不能让他把秘密说出去，叶川阑进入《仙魔记》一卷，我给她带牧秾离开的方法，其中本就有致命的成分，等我观察结束，他就该死。牧秾死后，情蛊一解，叶川阑恢复神智，却还要费尽心机瞒着消息，甚至不惜犯下大错，防的也并非孟鹤回，而是我。”
他的声音里含了笑，有些残忍：“毕竟牧秾是个魔修，出了书，正道当道，容易被诛杀。叶川阑的情蛊若是出了意外，牧秾的死就是早晚的事，所以我就稍稍威胁了她。”
“唔，她为了不让我发现，甚至用了镜像术，造出了个假牧秾，外观相同，心性相反，从南彡的死就可以看出来镜像术的缺点，‘牧秾’怎么可能听叶川阑的话呢。
想杀叶逢的也是我，但山神庙那几月，你在我身边，不好下手。”
“哦对了，孟鹤回没有识别魂魄的能力，我们换魂之事，是我亲口说给她的。她附身在宿家夫人身上那时。我就知晓她疯了。后来山神庙之事，也只是想逼你重塑道心。”
祁不定说出这些话，君临居然不觉得惊讶，只道：“你其实从来没有失忆。”
祁不定听见他的语调已然有些虚了，慢吞吞开口：“不，失忆了，但祁柳只消除了百年的，可这局早在百年前就布好了，稍有参差罢了。”
“什么参差？”
祁不定把嘴里用上来的血咽下去，虚虚地环住君临的腰，将头放在君临的肩膀上，闭眼，“没想到你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抢凌日木。”
“没想到你的五感会消失得那么快。”
“没想到‘牧秾’捣乱。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让你知道了当年错杀的事情。”
“不过，一切已成定局，不会改变。”
君临眼前已然混沌，手却还是紧紧拉着祁不定的衣服，不甘地咬了舌头，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稍微清醒过来，问：“中间那么多偶然，你...”
祁不定听懂了他的意思，“君临，不需要事无巨细，只需要设定时间段和这一时间段需要完成的目标就好了，中间的具体内容，需要随机应变。当然，除了千云盏。一切的起始，总要保险些，它是我放在万里飘阁，等着你去拿的。”
祁不定设计自己的重伤和濒死，让自己的灵气溢散补充在这世界，消失多年的神器、失传许久的术法……带着‘天道’之力降世，以尸体再蓄其中灵力，破天。
这是在《仙魔记》一卷里唯一成功的方法。
孟鹤回重伤则书中世界灵气充沛，神器频降，在剧情之外时设局，提取被使用者和使用者身上残留的属于孟鹤回的力量破天。
凌日木太过危险，他不能控制具体降世的神器。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将风起阁中一切有关复活之术的书都烧了，只剩千云盏。可没想到君临居然敢拼了命去拿凌日木，哪怕有关的书籍早早被他烧了。
他也从不相信祁柳，就算祁柳不保他，他也能活下来。
“慕野呢？”
“我救过他。他为我卖命。就这么简单。”
君临不再说话。过了片刻，祁不定放松下来，随之，一只手刹那间贯穿他的胸膛。
君临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不许他逃开。
祁不定眨眨眼，看向君临那双浑浊的眸子。
君临的记忆已然模糊了，胸中郁气越积越深。他知道他杀不了祁不定，可他心中难受，祁不定也不许好过。
祁不定看他怨恨地盯着自己，刚刚干涸的血被新血覆盖，他扯着唇笑了，没生气，反而伸着脖子，吻在君临的嘴角：
“开始新生活吧，君临。别想过去了。”
“我们都会幸福。”
他弯着眼，看着君临眸中复杂的情绪，那么纠结、矛盾、无奈，又可爱。他猩红的舌带着血舔上君临发白的唇，温柔地，癫狂地看着君临表情一点点空白。
他不需要君临的原谅。
君临的吃穿住行都经他的手，他们的结局如何书写，其实早就由不得君临了。原谅、怨恨、欺骗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不需要这些，君临也不需要那些。
君临想恢复记忆，那他就让君临恢复一次。君临是否原谅已经不重要了。
他抱着君临，坐在血潭里。窗外的日往天际疾走，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入，留下一条细细的金色洪流，深入这空旷的客厅，延伸到君临白色的衣服上，流淌着。
祁不定眯眼看着。
太刺眼了。
他将君临抱紧了些，那道金黄的光就铺到了地面上，与黑暗彻底割裂，平整地划开，成为两个世界。
不知多久。
怀里的人动了动，仰起脸，懵懂地看向他，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
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全文完。
完结撒花。
第一本书，成绩很一般，但一想到自己完完整整把这本写完了就很开心。而且在写这本的过程中进步很多，开心，后续可能会修文。（修错字病句之类，情节不会大改。）
其实本来结尾没有这么长，来到书外世界之后几句话结束，精简一些符合我的设想，但是考虑到有读者宝宝认为我是写不下去才胡写烂尾的，所以把前面的伏笔用对话、心理描写稍微提了一嘴（导致有点累赘）。
全文百分之九十的部分里，两个宝宝都是两情相悦的，所以我就打了个甜文标签，但是后来问了一下朋友，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不算甜文。抱歉，如果有读者提出来这个问题，我后续会马上联系编辑询问改标签和改简介的问题。[求你了]（我个人觉得挺甜的）
有个伏笔在最后没有提到，但是挺重要，会影响到读者对两位主角和感情线的看法，但是我不说哈哈哈哈。[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我只是一个故事的叙述者，各位读者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不要过激。
故事中有很多留白，大家可以说说想看的番外，我会酌情写。
写了这个文才发现自己心脏超强，爱你们，哈哈哈哈，谢谢你们来读，开心。
拜拜。
下面可以跳过了，是有关新文的。
最近在写新文，现幻。
一个鬼攻文，这个是真的互殴宿敌文哈哈哈哈哈，互殴，互殴，我喜欢互殴。具体来说，就是两个神经病都想把对方搞死。
文案、文名和封面后续应该都会改哈哈哈哈，开新文时间就在暑假这两个月里嘿嘿嘿。
（碎碎念：其实我很好说话，如果求爆更，是真的会爆更。但是应该没人在追，无人在意我丰满的存稿哈[三花猫头]。个人存稿病严重，存稿大于十三万才会开文，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断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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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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