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师尊,让阮时泠僵在原地。
不同于方才幽深不见底的潭水,这处的水是清澈的,仿佛是面平滑的镜子,低下头就能看见波纹粼粼的水面映照出二人的影子。
动作亲密,姿势暧昧,仿佛是对坠入爱河的恋人。
……爱河?
那没有,水潭子倒是有。
阮时泠盯着水面中浮现的动作看了许久,宕机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紧接着意识一点一点的收拢。
小徒弟刚才叫他什么。
师尊?
他没有听错吧?
他明明伪装的那么好,从碰面到现在,两人说话绝对不超百句,这都数着呢,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被认出来?
阮时泠面无表情的心想,别告诉他这也是反派主角光环。
去他娘的!这还怎么玩?
就在他心里挣扎着该如何找借口蒙混过关时,轻微的刺痛从颈间传来,瞬间吸引了注意力。
咬痕处被人叼在口中舔舐着,那一片都见了红。
就像只猫儿被捏住后颈,扼制住了命门。
透过水面察觉到谢珩是在做什么时,阮时泠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手撑在中间就要把人推开,不想谢珩咬的紧,疼的他“嘶”地一声,身体下意识的往前倾。
反倒是像他故意扑进了人怀里。
“松手,”阮时泠秉持着装死就完事了的心态,“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师尊。”
孽徒。
阮时泠心里骂了句。
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敬仰前辈。说拆穿就拆穿,他不要面子的啊。
谢珩没接话,沾了水的掌心贴上雪白颈间,轻轻擦拭着。
他有许多话想要问,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师尊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那他就不问——也好,那些埋藏在黑暗背后的真相,再次掀开时也只会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没有必要再让师尊知道。
想到这些,谢珩有些后怕,下意识把人搂的更紧了些,“百余年未见,师尊可有想过弟子?”
没有。
……好吧,是有一点点。
“依师伯们的性子,不会让师尊下山,想必师尊是偷偷跑出来的。”
你还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弟子临走前从晓情师叔那里讨了本册子,上面记着许多可以养护经脉的灵品,弟子找了些,应该对师尊会有些用。”
阮时泠愣了下,随后垂下眼,盯着水面出神。
行吧,还算你有良心,勉勉强强原凉你……一点点而已。
“弟子临走前叮嘱过那只狐狸,让她他好好照顾师尊,也不知有没有做到。”
阮时泠撇了撇嘴。
小狐狸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其他的还好,就是总会忘了晒被子,晚上睡觉时没有蓬松舒软的味道。白天他还得自己搬出去,顺便晒晒小狐狸的窝,有点发潮。
“听说金师伯已经掌管了全宗门的册子印刷,师尊闲来无事时,可以当作小话本打发时间。”
不要,自己读自己的同人小话本,什么毛病。
……
一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仿佛要把两百年来没问的事情全都说个遍。一人面上虽不显,心里却句句有回应,时不时添几句抱怨牢骚。
阳光透过枝叶间落下,斑驳光晕倾洒在他们身上,散发着朦胧而又美好的气息。
谢珩很享受这个过程。
就在阮时泠听的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时,腰间陡然一紧,“哗啦”一声,谢珩掐着他的腰,托着人坐上岸边。
浸透的衣衫湿漉漉贴在身上,勾勒出青年过分清瘦的身段,垂下的青丝描绘着锁骨形状,尾尖微翘,映衬着那颗细小的朱砂痣。
谢珩双手张开搭在长满青藓的石头上,把人圈在领地内,目光从眉眼一直扫到锁骨,忽然抬起手要去擦沾在他脸上的水渍。
“都说了,不是你师尊,”阮时泠眼皮半撩,浸在水下的腿抬起,不轻不重的踢了下小徒弟的胸膛,“对陌生人搂搂抱抱,这也是你师尊教你的吗?”
“没有,师尊不教我这些,”谢珩摇头,道,“但师伯说我是师尊的童养夫,应该做点暖床那种高级事。”
阮时泠:“???”
该死的大师兄,又偷偷对小徒弟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远在太晏宗喝茶的沈涔打了个喷嚏,吩咐小狐狸去把窗户关上。
阮时泠暂时先把这件事情记下,扫视一圈,忽然发现清虚门那些人没有跟上来,心底松了口气。
虽然只是一缕神魂,可最近都时时刻刻紧绷着,生怕一个没看见谢珩就出了什么差错。这会儿放松下来,意识反倒是有些不清醒。
清不清醒先不说,师尊身份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师尊界混。
两人都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谢珩知晓师尊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掌心攥住人的脚踝,意料之中的又被踹了一脚。半晌见人脑袋点的厉害,实在有些困了,才离开水潭站到岸上,弯腰把人打横抱起。
这具身子轻得很,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也没有那些断裂的经脉,应该只是师尊用来控制的一副躯体。
饶是如此,谢珩还是极为小心,把人放到干净地方后又折回去。
潭水不远处的榕树下有块石碑,是块无字碑,谢珩掌心按住它,全身灵力汇聚于一点。偌大的石碑瞬间化作粉末,风一吹消散了个干净。
上一世他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里的。
两方天地以石碑为阵眼,以水潭为媒介,汲取着秘境内的灵气自然运作,只要毁了阵眼,外面的、水潭里面的,就会被崩溃的阵法扭曲着绞个粉碎。
水面一片平静。
谢珩扯起唇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是了,他们也出不去。
*
阮时泠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说不尽的舒坦,充沛的灵力周身运转,连脚步也是轻快的。
等等……
身上这衣服,好像不是他的,不是他的那就是……
孽徒!
阮时泠开始反思自己,心想实在是对小徒弟太过纵容了,现在连师尊都敢不放眼里了。等回去后,一定要让他把尊师重道的书抄五百遍,不,一千遍。
他看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略微迟疑后走了出去。
外面草长莺飞,春意盎然。
鲜嫩的绿色铺满大地,风中混合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心神愉悦。
这处是座废旧的宫殿,错落有致的亭台水榭高高耸立,似要展翅腾飞的檐角铺着失了光泽的瓦片,灵植肆意的爬上墙面,幽幽包裹住宫殿大半。断壁残垣倒在一旁,碎石随处可见,这一刻昔日繁华落尽,空余悲凉。
走了没多久,就被眼前无形屏障弹了回来。
那屏障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在运转灵力靠近时,才会看到水状似的波纹向四周荡漾开,接着他又换了别的方法尝试,可不管做什么,都是无事发生。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上。
阮时泠:“……”
这原著剧情怎么走到哪崩到哪,总是搞些有的没的,连主角和配角都不靠谱。
阮时泠严重怀疑自己看了本假书,还是那种无良商贩印刷的三无产品。
他捣鼓了半晌也没弄出什么,认命似的沿着最贴近结界的地方走了一圈,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纰漏,结果连条钻出去的缝都没有。
白费心思了。
等走到水潭边时,阮时泠蹲下身对着水面,指尖撩开青丝露出颈间的痕迹,霜白肌肤上印着齿痕,红血丝间隐隐夹杂着青紫痕迹,简直是凶残极了。
一碰就能赶到轻微疼痛。
咬成这样,小徒弟是属狗的不成?
随后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撩起袖子,露出手腕,指尖在胳膊上捏来捏去,最终选了个比较柔软的地方,有些犹豫的一口咬了上去。
……呜,好硬。
这具身子虽是柳条抽成,有血有肉,可本质上还是根坚韧有力的柳条。他方才那一口,说不上多大力气,可也算是咬了,痕迹不深,一会儿就能消掉。
可谢珩那一口直接咬出了血。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把他给恨成这样。
阮时泠有些委屈。
不就隐瞒身份骗了人,至于下这么重的口,这要是换作原身,那还不得……
只是想想,阮时泠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才坐了没多久,急促的脚步声就从远处响起,这处除了他们二人没别的活物,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师尊,”谢珩见他还在,明显松了口气,“弟子把地方收拾了下,您该回去了。”
阮时泠不是很想搭理他,连个眼神都没给。
连着几天两人都没有说话,准确的来说是阮时泠单方面的冷战。
他走到哪儿,谢珩就跟到哪儿。
看的多少有些心烦时也会忍不住出声呵斥,可谢珩就会承认是自己的错,干净利落的反省一番,然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只是把人盯的愈发紧。
连有时睡多了也会过来把他叫醒,阮时泠一睁眼,就会看到谢珩心有余悸的盯着自己。那紧张的样子,好像是他下一秒就会醒不过来似的。
随后再认个错,模样乖顺的退到一旁。可这几天下来,谢珩周身萦绕的戾气愈发沉重,肉眼可见的有些暴躁,渐渐有些压不住的趋势。
阮时泠心有所察,揪住谢珩的袖子,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谢珩握住他的手,放进身上盖着的衣服里,“师尊好好休息,弟子守着你。”
“谢珩,你看着我。”
阮时泠很少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后者很明显也愣了下。
谢珩弯下腰,修长阴影将他笼罩在内,轻笑了声,“师尊倒是终于舍得肯认回弟子了。”
阮时泠:“……”滚。
他怎么忘了,小徒弟这会儿用的还是化名,这下子可好,直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肠子都要悔青了。
***
黑雾没持续太久,约摸半个时辰后就消散了个干净。众人看着满地的残骸尸骨,心底恐慌被无限放大,几名胆小的弟子受不了血腥,在旁吐的天昏地暗。
池曼曼低头揪着衣角,想了会儿,道:“大师兄,我之前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那团黑雾。”
“见过?”
池曼曼点点头,“之前我们在第二道秘境门时,走错了地方,进到处窄小山洞里。见那个人手按在石壁上,引导着里面散发出的东西,味道跟黑雾有点像……”
栾玉辰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皱了下眉,问:“还记得在哪儿吗?”
池曼曼说了个地方,栾玉辰立即找了几名弟子前去,很快人就回来了,说那边根本就没有山洞。
“不可能!”池曼曼小脸惨白,“大师兄,我没有说谎,那边真的有个山洞。”
“嗯,大师兄相信你。”
这事实在透着古怪,栾玉辰斟酌片刻后,走到队伍最后方,对着一名极为不起眼的弟子弯腰行礼,态度极为恭敬,“玉长老,您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玉长老?
听见此话的弟子脸色一变,互相交换过眼色,皆是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恐惧。
清虚门设有四堂五峰,玉长老位居首位,掌管宗门刑法处决,为人**独断,在宗门内出了名的残酷无情,凡是犯错进去的弟子,不死也要脱层皮。
没有人不怕玉长老。
可修真界不是对烈阳秘境下了所有门派都必须遵守的强制规定,只允许金丹、元婴的弟子进入,玉长老怎么会……
弟子不敢再往下想,正好栾玉辰让他们退下,瞬间松了口气。
烈阳秘境是有修为限制,可这并不妨碍制定者利用法则漏洞来假公济私,谋取私利。
此行除了试炼弟子,还有一名合体期巅峰,两名分神期。
不仅是他们,只怕暗中还不知隐了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秘境后面的宝贝。好在太晏宗鲜少允许弟子来试炼这种秘境,今年也没来,反倒是让他们舒了口气。
要真是起了冲突,那还真不好说,尤其对方是个极为护短的宗门。
玉长老闭着眼,“魔气入体,吞噬心智,只是被魔物操纵的傀儡,不足为惧。”
“傀儡?”
修真界中也就只有乾坤宗豢养傀儡,栾玉辰想起那个疯子,也有些皱眉。
玉长老却没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在站起身的瞬间,少年容貌瞬间褪去,露出张眼窝深深凹陷的干枯脸,“让元婴期以下的弟子退出秘境,其他人原地待命,等待第六道门开启。”
“是。”栾玉辰应下。
相传烈阳秘境第七道门从来没有开启过,也有人说,是没有人活着出来,总之众说纷纭,各有各的心思。
是以栾玉辰吩咐下去时,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他看了眼低沉萎靡的顾持,皱眉道:“宗门内追求你的师弟师妹数不胜数,现在却为了个认识没多久的人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留在这里不利于你的伤势,你也跟着离开,护送小师妹回宗门。”
顾持摸摸脖子上的伤痕,应了句是,转身离开。
*
外面发生的事,阮时泠全然没有察觉。
这处有水有阳光,连白天黑夜都是跟外面一样,若是忽略被困住的事实,俨然是处人间仙境。
连廊处的碎石都被人清理干净,单独圈出一块地方,阮时泠坐在石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手腕骨上冒出的一小截。
早在刚进来时没多久,手腕已经有了点点绿,阮时泠没在意,也没往别处想。谁知连着泡过两次潭水,又天天坐在这里晒太阳,充沛的精力滋润着身体,身体终究是耐不住寂寞……
……发芽了。
是的,他发芽了。
阮时泠神情恹恹的转动手腕,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幸亏这只是截柳条枝,洒洒水,长长芽,飘点柳絮就好了。这要是换作艳丽的海棠花,花苞盛开待放时,娇嫩花芯沁出蜜水,流淌滋润饱着满花瓣,再散发着招蜂引蝶的甜腻香气。
估计这会儿阮时泠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小柳芽跟他是一体,是从柳条体内孕育出来的鲜活生命。
娇小精致,芽尖稚嫩,嫩绿色映着霜雪肌肤,透出几分旖旎春色。
这样看着倒是极为赏心悦目。
只是在布料轻轻拂过时,一股触电般的激流就会蹿上脊椎,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人说不出的心神愉悦。
有些疼,又有些痒。
挠的阮时泠心尖尖也跟着难受。
谢珩抱着砍好的榕树枝条过来时,就见阮时泠坐在阳光下,羽睫轻微颤动,洒落着斑驳陆离的光影。
“师尊?”
听到他的声音,阮时泠“嗖”地一下收回手,放下袖子,盖住小柳芽,布料陡然触碰到芽尖,带来的快感令他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这也,太敏.感了。
就是截芽芽而已,怎么连带着身子都敏感成这样。
但他得忍住,绝不能在小徒弟面前出丑。
正在阮时泠纠结着以后该怎么过时,谢珩也察觉到了他的姿势有些别扭,走过来蹲下,掌心去抚他的脸,紧张问道:
“师尊是不是不舒服?”
阮时泠道了句“没有”,想要站起身离开,却被人禁锢住。
对方颀长身影遮住光线,身上好闻的雪松气息浮动鼻尖,隐藏在这具皮囊下的野性,肆意妄为的勾缠着他的气息。
“你……”
直到干燥温暖的掌心抚上脸颊,阮时泠呼吸忽地乱了起来,视线缓慢上移,滑过小徒弟的喉结、薄唇,鼻骨……最终定格在那双倒映出自己的漆黑如墨的眼底。
好像是在告诉你,我的眼里有你,也只能有你。
手心覆出一层薄汗,有些难以抑制的攥紧了坐着的石阶。
他目光慌乱躲开,有些不太敢跟小徒弟对视。
那种感觉太沉重了,沉重的压的他快要喘不动气。
谢珩又低低唤了声师尊。
听着这声再熟悉不过的称呼,阮时泠恍惚间又看到昔日在镜玄峰上练剑的少年身影,那身影慢慢的长高、拉长,一眨眼就消失在名叫时间的雾气中。现在雾气散开,露出成熟男人深邃的眉眼,以及充满魅力爆棚的荷尔蒙气息。
小徒弟好像真的长大了。
阮时泠这么告诉自己。
他平稳着呼吸,艰难的控制着自己把视线从小徒弟脸上移开——如果不是因为这只是具柳条抽成的躯体,他恐怕会脸颊泛红,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救命!
反派的魅力太大了!他快要忍不住了。
阮时泠勉强稳住心神,后仰身子躲开,未等开口,那双宽厚的手攥住他的肩,一寸一寸的往下检查着。
就在要碰到手腕时,阮时泠心中一激灵,连忙把人给推开,“够了。”
他冷着脸道,“谁教过你说话时这般放肆的?”
小柳芽现在可是他的生命本源,不能碰,谁碰他跟谁急!
“弟子不敢。”
不敢不敢,你敢做不敢说的事多着了。
阮时泠心想着,转过身背对着不再看他。
谢珩也不再自讨没趣,起身走到那团榕树枝条前,从腰间摸出把匕首,挑着完整笔直的枝干握在掌心,剥皮打磨着。
阮时泠听着“唰唰唰”的声音,有些诧异。
前不久小徒弟说要给他做个藤椅,他听后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开始做了。
这会儿暖暖阳光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惬意,阮时泠又换了个姿势,顺便想着原著剧情,看看能不能对接上一点。
结合大体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是到了“反派和女二与众人走散,不幸掉进某处封闭的地方,共处两个月后感情迅速升温”的情节,只不过现在清虚门跟谢珩水火不容,这处的剧情发生改变,换成他跟谢珩单独相处。
两个大男人感情升温倒是不可能了,不过因祸得福,避免了谢珩和池曼曼直接接触。
这么说,后面池曼曼反水的剧情也就没有了。
嘤,他又成功改变剧情了!
阮时泠心情瞬间变好,转过身看着原著中灭天灭地,掀起腥风血雨的大反派魔尊,现如今却在给他做着藤椅,心里忽然说不出的痛快。
一个字,爽。
“之前池曼曼说你要杀她,是真是假?”爽归爽,正事不能忘。
谢珩顿了下,“是真,他要抢弟子手里的仙草,弟子一时气不过,下手狠了些。”
说完,“咔嚓”一声,枝干被从中折断。
杀人是真,故意杀人也是真。
上一世害他险些丧命的人,凭什么不可以杀。
阮时泠“哦”了一声,没再问。
没过多久,藤椅做好了,上面铺着层兽皮垫子,毛绒绒的。
阮时泠有时真想看看小徒弟储物戒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总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坐在藤椅上,看着好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实际上面前就有道结界,抬手就能碰到。
难道真要等两个月不成?
阮时泠心里有些唾弃。
剧情都走崩了,时间还要不要卡的这么死。
敷衍、低级、弱智……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轰的一下在头顶炸开。
“……”阮时泠眨眨眼,有些茫然的抬头。
大晴天的打什么雷……不会吧,你还真听进去了啊?
“走,跟我回去。”谢珩脸色不是很好,抓着阮时泠的手不由分说的带他进了宫殿。
阮时泠眼眸微眯,有些审视般的看着谢珩身影。
小徒弟到底在躲什么?
……
夜里,雷声愈响愈大,紫色闪电如树枝状展开,滚着浓厚乌云在空中激烈翻腾。
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宫殿的房间内,地上密密麻麻刻着大堆阵法,连墙上都是不容忽视的痕迹,灵器、灵品……还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如小山般堆砌着。
阮时泠垂下眼,觉得这阵法有些熟悉。
阵法完整紧密,连丝纰漏都找不到,俨然是之前早就布置好的。
小徒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阮时泠看了眼谢珩线条紧绷的侧脸,后者整个人都处于警惕戒备的状态,这会儿正死死盯着外面,眼睛都不带眨的。
外面打雷带闪电,有什么好看的。
阮时泠不懂。
又是一道雷声落下,夹杂着的闪电瞬间把屋内照的亮堂,像极了恶鬼出场时的画面。
雷电这般凶猛,阮时泠也不会傻到再觉得这是原著惩罚他骂了人家,只是……可不可以借着雷电之势破了结界呢?
他心下一动,站起身就要走到窗边看看情况,可下一秒就被人搂住腰身被拽了回来。
谢珩极为霸道的抱着他,紧紧的抱着。
“不要出去,你不能出去……”他闭上眼,声音沙哑的都在跟着发颤,手也是抖的。
谢珩在害怕。
“怎么了?”阮时泠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谢珩摇头,不说话。
阮时泠抿紧唇角,盯着他。
或许说是从认出他的身份开始,谢珩就开始不太对劲,他曾怀疑过,可这些时日谢珩表现的实在太过正常平静,让他也找不到可以质问的机会。
“你先松手,我不出去。”
阮时泠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谢珩按住,慌乱之间压到手腕上的小柳芽,疼的他吸了口凉气。
孽徒!你往哪儿碰呢?!
谢珩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下巴抵在阮时泠肩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几乎是紧贴着,语气恳求道:“师尊,您让弟子抱一会儿好不好?”
“……”阮时泠不是很想搭理他,好像说的现在不是抱着一样,但考虑到小徒弟的状态,倒也没再继续挣扎,有些安抚意味的同他说着话,“我不出去,你先把我松开好吗?有些疼。”
谢珩埋在他颈间,没说话,力道却比之前松了些。
阮时泠松了口气,好在还能听懂人话,“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不能,”谢珩拒绝了他,语气坚决道,“师尊就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阮时泠:“……”得,还挺强势。
外面雷声又比之前大了些,谢珩收紧力道,带着人起身坐到床上。
那是离外面最远的地方。
“是怕打雷吗?”他问。
“嗯,”谢珩闷声道,“弟子怕打雷,所以您得陪着弟子,直到雷声过去……”
“……”阮时泠嘴角微抽。
他信你个鬼哦。
……
与此同时,太晏宗亦是如此。
百晓情火急火燎赶到禁地,有些急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师弟怎么招来了天劫?”
“不清楚,”金子洛看着正在加固的结界的沈涔和几位长老,难得有些严肃道,“当年师弟闭关,本就是为了冲击大乘期渡劫,后来受伤沉睡,修为大跌,这才强行压下瓶颈,这次怎么就……”
他看着空中挥之不去的天象,也有些不解。
“当初师弟要闭关时你们就不应该同意,”百晓情咬着牙,眼眶有些泛红,“就那个破烂身子,不用说天劫,哪怕是淬体锻骨都能要了他的命。”
是的,这是事实。
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很快沈涔回来,看着百晓情通红的眼,愣了愣,随后揶揄笑道:“怎么又给哭成这样了,丢不丢人,都一大把年纪了,让弟子看到岂不是要笑……”
最后一个“话”字没落下,迎面掌风倒是对着他的脸扇了过来。
沈涔手指夹住百晓情的手,却没防住下面被人踹了一脚:“……”
师妹,他新换的衣服。
赔他。
百晓情又踢了一脚,“说人话。”
“哦,”沈涔道,“不是天劫,倒像是阿泠触动了什么机缘,天道看不过去,劈两下雷示示威。”
“真有这么简单?”金子洛对此表示怀疑。
“不信?”沈涔温和一笑,“你可以上去试试。”
那样子好像在说——你可以试试,我不敢打你师妹,但看我揍不揍死你。
金子洛:“……”
几人又在此守了一天一夜,待雷声彻底散去,又加强了结界,方才散去。
***
直到确认外面完全没了雷声,谢珩紧绷的神经才缓慢舒展开,手指都僵硬了。随后抱着人换了个姿势,让师尊坐在他的腿上。
阮时泠瞬间清醒,撑着谢珩就要站起来,可坐久的双腿早已麻痹,一个晃悠又跌了回去。
谢珩稳稳的把人接住。
“……”阮时泠有些迷茫。
他怎么觉得小徒弟抱的愈发熟练了。是错觉吗?
谢珩问:“师尊想要拿什么,弟子去给你拿。”
体内的小生命正在嗷嗷待哺,想要汲取着温暖,阮时泠道:“出去晒太阳。”
谢珩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哦”是什么意思?
阮时泠现在有证据严重怀疑小徒弟脑子有问题,就好比昨晚……
思及此,阮时泠动作顿了下,余光瞥了眼身后,“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把人推开,扯着藤椅拖到了阳光下。
温暖的阳光照到身上,暖洋洋的。
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小柳芽的快乐。
阮时泠手背遮住眼,隔绝外界视线,方才阵法的样子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房间墙上、地上画的阵法他认识,是修真者渡劫时为了引开天劫,把天劫转移到别的人或物身上的媒介。也就是说,那个人会代替渡劫者承受天劫,哪怕是粉身碎骨。
但这个阵法存在太多弊端,苛刻性太强,必须需要代替者的精血,以及心甘情愿的亲手抽出自己的神魂嵌于阵眼。
相当于,献祭。
后来此阵被列为禁忌,这个古老的字眼,也已经数千年没有人再提过了。
阮时泠无暇去思考谢珩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阵法,他的关注点在于如果真的遭遇劫难,谢珩就会像这般,一言不吭的、毫无顾忌的献祭于他?
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偏激的法子。
还有,他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会出事呢?
刹那间思绪乱如麻,理不清,道不明。
搅的他心神不宁。
脚步声响起,又在藤椅后停下,阮时泠掐着眉心,有些心烦意乱道:“走开。”
清冷嗓音含着怒意,斥的人心颤。
“师尊,弟子站在你后面,”谢珩想了下道,“没挡着你晒太阳。”
“……”阮时泠哑然,扭头看他,“你还有理了?”
谢珩自知理亏,也没再狡辩。随后转身离开,过了会儿又回来,顺势坐在阮时泠脚边。
阮时泠也没管他,没一会儿,手指就被什么东西缠着一圈又一圈。他睁开眼,低头看着手。
是小徒弟的头发。
指尖勾了勾,谢珩的身体也跟着晃动两下,阮时泠看着他,莫名其妙道:“做什么?”
“给师尊出气的,”谢珩又补了一句,“解闷也行。”
阮时泠:“……”有病。
见他不搭理自己,谢珩就攥住那截清瘦手腕,自己用力扯了扯。
好巧不巧的是正好攥住了小柳芽那只,他太用力了,疼的阮时泠瞬间蜷缩起身子,手背抵着额头,嘶嘶吸着凉气。
“师尊?”谢珩连忙去扶他。
“松手。”
谢珩盯着他,依言解开了指尖上颤的头发。
“不是这个,”阮时泠道,“……那边,松手。”
小柳芽太过娇嫩,受不得外界折磨,阮时泠与小柳芽共用一体,这会儿就好比被人攥住命门。
手腕上的压迫感褪去,阮时泠低低喘.息着,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
谢珩垂下眼,掀开袖子,看着皎白手腕上缠着的一圈绿,脑中瞬间空白一片,“……这是什么?”
是禁术吗?这东西对师尊身体有害吗?还是说,这是妖物留下的种子?
扑面而来的疑问充斥着整个大脑。
想到在之前的几道秘境门后,那条臭蛇也是缩成一圈像这般缠在师尊手腕上,这会不会是……就是那臭蛇留下的东西?
领地被侵占的意识瞬间冲刷着整片神经,谢珩黑了脸,手指捏着小柳芽,重重往外一扯。
阮时泠:“!!!”
孽徒!!!
谢珩还没搞清怎么回事,纠结在“这东西怎么扯不掉的”的疑惑中,脑袋就被人拍了下。只是那力道实在太过轻柔,倒像是有几分抚摸的意味。
他握住那只手,放在掌心,近乎虔诚的捧着。
“……谁让你扯的?”嗓音软绵绵的厉害,听了忍不住就想欺负。
这东西好像是从师尊身体里长出来的?想到这只是具承载神魂的躯体,谢珩垂眼盯着小柳芽,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放轻动作,指腹贴着小柳芽轻轻摩挲,运转着轻微灵力抚摸。
小柳芽仿佛受了鼓舞,稚嫩的叶子主动凑上去,贴贴蹭蹭求安慰。
……这个叛徒。
阮时泠想出声阻止,可又怕再发出跟方才般的声音,艰难的撑起身,想要把手给抽回来。
可偏偏谢珩就是攥着不松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把他从藤椅上拽了下来。
他决定了,小徒弟的惩罚已经上升到了抄书三千遍。
阮时泠咬着牙瞪他,眼尾泛红,因着体内不断涌起酥酥麻麻的感觉,清冷眸子缭绕着朦胧水雾。
勾的人心痒。
谢珩喉间滚动,又去抚摸别的小柳芽,指腹沿着手腕绕了一圈,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被抚摸过的小柳芽热情饱涨,欢快肆意,而受了冷落的小柳芽情绪恹恹,颓萎低沉,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纠缠着,时而饱涨,时而空虚,紧紧牵动着阮时泠敏感的神经。
阮时泠:“……”
他要死了,他觉得自己要被玩死了。
好心累。
人生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柳条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从始至终都是最为单纯的一体。
那股劲儿在体内横冲直撞,小柳芽是接受者,而他的反应就是传递情绪最为直接的表现者。
小柳芽就是柳条的灵魂。
现在他的灵魂被人扼制住了,不,还是主动贴上去的。
算了,毁灭吧。
“师尊,它好像很喜欢的样子。”谢珩拨弄着。
它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他不喜欢。
谢珩似是想到什么,手指去扯阮时泠的腰带,却被后者眼疾手快的按住,“做什么?”
“弟子想看看师尊身上有没有。”
“……”滚,麻溜的滚。
你才有!你全家都发芽!
阮时泠简直要被这个孽徒给气死了。
他突然觉得,做个整天喊打喊杀的反派简直委屈了小徒弟的才华,做什么反派,不做了,气也能把人气死了。
不想第二日。
小柳芽受了过多的灵气滋养,不仅手腕上的长大了些,隐隐长成“少年”柳条的形状缠成一圈,就连腰腹间都跟着有些发痒。
阮时泠:“……”
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师尊(享受):好喜欢太阳啊
谢珩(若有所思):师尊是在暗示弟子什么吗?
师尊(疑惑):……嗯?
谢珩(明了):原来师尊喜欢太阳啊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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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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