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如果要喝,一杯封顶。
睁开眼是熟悉的感觉,天花板的浮雕一改美式田园风,白色纱窗与鹅黄色的墙,她一直喜欢这间屋子的欧式设计,轻盈飘逸如若流川的刘海。
“枫……?”
搬走三周,床单被换过了,星野不爱换床单、沉沉的埃及棉细腻柔软的同时也耗费体力,她单薄的身躯扛不住两米宽的尺寸,换一次满头大汗。
被流川看见一次,之后都是他主动换上的。
“枫……?”
她感觉到了被窝里的温度因另一人的存在而上升,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睡觉该有的体温,偏移视线后是微微弯曲的背脊,蔓延千里,蕴含巨大坚韧的力量。
“悠。”
他没有转过头,而是背身叫唤她的名字。
很难得的,流川枫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
星野头很痛,胃里有火烧,唇角干燥又敏感,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喊渴。她看了看床头柜,果然放着一瓶矿泉水,已经喝过半杯,伸手够不着于是缓缓支起身子。
“……”
棉被顺着胸口的仰起顺势滑落,当她看见自己的衣着后,顷刻间,天旋地转。
“You promised。(你承诺过)”
白色T恤填满了视线,流川跨在她的上半身去抓水瓶,旋开瓶盖往她手里塞。
没说完的句子,是你承诺过不会再喝醉了。
星野灌下半瓶水,沉落海底没有知觉的身体被罩上了氧气瓶似的,活过来了。
记忆却跟着坠入深渊。
“我怎么在这里?”
分手了,她为什么会在流川的房间睡醒,不是搬走了吗?
“我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这种款式的睡裙,她只是拥有,从未在谁谁谁面前穿上身过。
“You tell me。(你告诉我)”
剑眉星目扫视过不远处地上的收纳篮,流川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有怒火在胸口燃烧,星野的目光追随,看见了更多更多。
可以说是她,所有的,布料少之又少的性感睡裙。
“我不记得了。”
解释,有时候很多余,甚至会适得其反。
星野记得。
至少在真正倒下前的那些场面,女人们围在床边起哄着她换上一套又一套火辣的装扮,头头是道分析着梳妆台上哪款香水最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怎样的发型随意而不失妩媚。
她记得自己义正严辞用最后一股力量夺过了Kathy呼叫的士中的手机,果断的掐断了通话。
再后来,一定是含泪昏睡了过去。
“不,应该是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在家而在你这里?”
星野在回忆更重要的事,喝多了会断片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稍许动动脑细胞就觉得胀痛无力,她没有与流川发生亲密关系的过往,因此不确定这一夜,被带回家放倒在床上身着最美裙装的这一夜。
某些事,是否维持原样。
“搬回来,不要和仙道住。”
冷不丁的话语令人费解,这和仙道有什么关系?
“给我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星野掀开棉被,那又怎样,穿什么或是不穿,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她与收纳篮里的衣物。
什么证据也没有,意味着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不顾大露背的睡裙胸口处也不过是落叶状的两片蕾丝遮挡,若有似无的透明感能在走动中看见粉嫩的颜色,包裹臀部的设计更令人脸红心跳,比不穿更撩人。
她就这么站起身朝着客厅走,熟练的取出冰块装入玻璃杯,加了500毫升的纯净水,挤入柠檬汁。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着五光十色的斑斓,星野一口气喝完了全部的液体,吸管发出“咻咻咻”的声响。
“流川枫,我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分手了你没资格管我明白吗?我穿什么衣服喝多少酒,和谁同居是否彻夜未归露宿街头,你有什么立场管我?”
重重一摔的玻璃杯险些碎掉,巨响后星野对着空无一人的窗户呐喊,她的声音好响好响,她的语气又好绝望。
“You’re mine。(你是我的)”
从背后被抱住,是无法挣脱的怀抱,他的声音冷冷淡淡落在耳畔,他的口吻不容置疑。
“Then kiss me,touch me,put your finger on my chest,take my dress off,do me ’til the dust。”
一定,一定要把乞讨爱的对白,当面说出来吗?
“Okay。(好)”
肌肉爆裂,眼神凌厉,被强制转身后一把托起,星野的双腿触碰着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温柔的手搭上了她的膝盖。
霸道而温柔的,撑开。
*
仙道睡到下午一点,因为昨天失眠了。
星野躺倒在床上的模样是致命的诱惑,同时也触动着内心深处的保护欲,洒在床单与棉被上的酒渍,是喝high碰杯后的sangria。
还是换个床单好了,或者今晚他睡沙发。
轻轻勾着她柔软的肩背,托起她的双腿,把人抱回了自己的卧室,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星野,竟在流川进门的那一刻说:
“Make love to me。”
流川最终没换鞋直接把人抱回了卧室,不爱说话的人也有一颗明镜似的心,看了看她房间里被卸下的床单,心领神会星野没有被侵犯。
抓了件衣柜内的外套把她裹住,同时带走了满地的睡裙与一些款式特别的内裤。
流川带着星野,消失了。
消失在不眠的夜,仙道收拾了客厅与厨房,收拾了星野卧室的残局,才躺了几分钟的枕头已经沾染了她的气味。
混合着同系列不同的香水,倒也算融合,雪松味明显。
铂金对戒的另一只在他的表盒里,以及两只耳钉,不知道这一夜的星野有没有得到她真正想要的答案。
不知道某些阴错阳差的邂逅,是否会令她在新的希望中一无所有。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有,如果是。
那需要负责吗?
想要负责吗?
*
在买不买紧急避孕药的抉择中,星野选择后者,都是体外外加安全期,没有关系的吧?
或者说,没有必要,因为是流川。
“……”
他不说话,紧紧咬着唇,下一秒又扑在她身上。
“我真的没力气了啦!”
星野讲话的口吻,就像是从未搬出去过那样,娇气又可爱,在他胸膛挣扎着要穿衣服。
“One more。(再来一次)”
他沉声说,咬了她的耳垂,舔了她的胸口。
“枫我头还疼着,拜托。”
所以这个清心寡欲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问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星野确定自己在“one more”后,双腿有发抖的迹象,通红的脸上写着满足,被填满的**令胸口一阵阵澎湃,汹涌的爱如潮海,覆雨翻云中诉说着:
“I love you,KAEDE。”
“I love you more。”
那些裙子都被留下,星野搬的干脆,也留下了一些洗衣机里来不及收回的衣物,很快就换上了平日里最喜欢的装扮。
素雅的灰色针织衫与同款及膝裙,连干净的纯棉内裤也找到了。
“搬回来。”
命令式的口吻。
“我……我知道了。”
是复合,另一种语言的表达。
*
下午的时光开车去海边,今天不想钓鱼所以只是吹着海风看形形色色的人们被海鸥抢去了餐食,旧金山的鸟好气魄,一副顺理成章的嘴脸。
仙道将冰美式随手抛入垃圾桶内,打着哈欠逛了圈生超,不一会儿两只手都挂上了购物袋。
一直到晚上七点星野都没有回来,照旧做了两人份的晚餐,其中一份装进便当盒中保存。
“叮咚——!”
九点,门铃响起。
“抱歉,我没带钥匙。”
星野回来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带着歉意点点头。
“没关系。”
仙道说,声音总是那么温和。
“你都理掉了……”
一尘不染的客厅内,茶几上没有任何垃圾与残留的酒渍,抱枕也被换过了。
她的眼睛附着与世无争的光,仿佛内心世界得到了归属与释放后的安宁。
“嗯,举手之劳。”
仙道一眼识破,唇角勾勾,在这一刻星野并不能左右他的情绪,他甚至觉得松了口气。
“还是要认真和你说句抱歉,我不该把家里弄那么乱留给你收拾,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关上门前她欲言又止,最终留下一句真挚的道歉,背影看着都是雀跃的。
真好,得偿所愿的星野悠,不再沉沦过往也不再伤神流泪,她看起来好幸福。
*
星野内心一直有个疑问,她在流川面前沉默了,他不问她便不说,事态的发展超出了预期,又或者说回到了正轨。
搬回去?
那就搬回去吧,等她忙完两周后的季度考核。
流川每日会在十点左右打来电话,忙碌的日常训练结束到家洗完澡就这个点了,星野有时在床上接到他的电话,有时在车里,有时在深夜加班的工位上。
“喂,白痴,那么晚还来?”
如果是在加班,他就会带着热汤出现在公司楼下。
“说谁白痴?”
好熟悉的对白,为了让流川改掉随便叫人白痴的坏毛病,有段时间星野总是那么称呼他。
“流川枫,流川选手,枫。”
爱人口中的白痴,是情话的一种。
“枫,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加热过。”
明显的便利店包装,她甜甜的笑着,星空在她的身后黯然失色。
“过两周我会搬回来,在此之前的工作日你不要再来看我了,加班什么的只是这段时间比较频繁,所以没空整理东西,周末见吧。”
星野做着打算,流川看着她的眼睛,再看向她纤细的手指举起汤勺。
左手的中指,这个位置还空着。
*
不甘心同时掉了戒指与耳钉,无论价值高昂与否,戒指所代表的含义远超一切,莫桑石的耳钉可以不追究,铂金对戒一定要找回,星野决定周末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扫除。
“需要帮忙吗?”
仙道起的算比较晚,这人没什么固定入寝时间,与流川相仿的是,两人随时都可能在睡觉。不同的是,流川醒来后看着虽然感觉总是游离在外,但目光是明亮的,而仙道,一半的时间里都把没睡醒写在脸上了。
这是在家的慵懒做派,宽敞的居家服与赤脚走路的习惯,他来了之后客厅的地板一直保持绝对洁净,没有男人那些臭习惯,用过的餐盘会当天洗掉沥干,衣服什么的堆积到某一天就会被塞入洗衣机或是送去干洗店。
送去的都是正装西服,有朋友邀约或是某种场合有需求时,他就换上了另一幅面孔。
迷离的眼神,对上一瞬,便会觉得有热浪席卷而来。
“不用,谢谢这周的午餐,刚刚我去买了鸡肉牛油果taco和三文鱼色拉,这家出品还不错,帮你留了一份在冰箱里。”
总吃他的也挺不好意思,虽然感觉他不在乎这点时间精力与伙食费,可怎么说星野都觉得同居三周的两个人,只是很一般的室友关系。
不去想另一层关系的话。
“太好了,正好今天不想做饭也没有饭局,thank you。”
语气轻快,还是光着脚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顺手打了杯咖啡,姿势略显别扭。
“仙道,你是不是手受伤了?”
与篮球员相恋的星野,大大小小的伤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很快就找到了仙道手腕的红印。
“哦,昨天被撞了一下,不过没什么问题。”
是被突如其来的小孩子手中举的玩具枪撞上了,多数情况下仙道总能避开,可昨天那一下如果他及时躲到一边,孩童就会直接扑倒在栏杆,一瞬的思量后决定迎接他的横冲直撞。
“不行诶,你到底是医生吗,怎么一点也不注意。”
星野是对流川任何伤口都万分注意的那种人,她放下手中的剪刀与花枝,急忙去卫生间洗手台下方找出一盒紧急救助箱。
“我是眼科医生嘛,皮外伤什么的一只手不方便处理,其实过两天就会好。”
嘴上说着没所谓,可看见星野煞有其事的打开了急救箱,认真的眸色望着他,仙道也就乖乖顺从旨意跟着坐在沙发上,伸出左手任由她摆布。
“那我比你专业,枫的伤口都是我处理的,到现在一条疤都没留下。别觉得不在乎身体自己会长好,如果是脸受伤了我看你就不会置之不理了。”
星野认真的喷着药水,轻轻的对着红印吹了口气,等待吸收的过程中,不忘亏上几句。
“诶?为什么这么说?”
望着一颗颗细腻的小水珠逐渐渗透肌肤,手腕红着的这片体感有所下降,仙道眨眨眼,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因坐的很近的缘故令人心悸。
好漂亮的眼睛,浓密的长睫毛勾勒着深邃的眼眶,在日光下扑闪着湛蓝的底色。
“因为……”
他确实非常英俊,与流川属于两种类型的迷人。
“嗯?”
清风拂面,是他海盐味的牙膏,含混着抿了一小口的冰美式。
“因为你就是靠脸吃饭吧,连一点小伤都照顾不好自己,算哪门子医生。”
心底话是,这张脸是一张不容拒绝的名片,吸引着无数女子前仆后继追逐而来。
“难道我做饭不好吃?还是家里收拾得不干净?嗯……坦白说我还有些别的优点,只不过……”
喉结曲线上下浮动,如唾液,有些话也被咽下。
星野没有追问,专注于撕开包装往他身上贴膏药,是日本带回来的,效果奇好。
“好了,明天再换一张就行。”
取出一张备用,她重新开始打扫工作,与其说是打扫不如说是要把整个家翻一遍,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谢谢。”
仙道说,带着他的午餐去了露台,沐浴在加州阳光下的brunch是人生极致的享受。
*
有些暗藏于心底的秘密,不过是不见天日的拘禁,她强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与流川恢复了正常的交往,与仙道成为了即将分别的短暂室友。
“怎么认识的呢?”
“可以算是外校前后辈的关系。”
“你篮球也一定打的不错吧?”
“呵,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枫他,他的世界里只有篮球。”
“……”
出现在同一空间里,偶尔会聊起流川,像是结交了共同的朋友侃侃而谈。
去流川家吃火锅,仙道耷拉着眼皮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荧幕中稚气的儿童动画节目,星野却没有勇气问他要不要一起。
三个人的相处,她还没准备好,也希望永远不要再有交集,最后的两个星期能相安无事度过便是她的祈愿。
那么聪明的人,一个眼神过去便能配合着演戏的人,是不会突然在某时某刻出卖她的吧?
*
如果没有这日的领导莫名的一顿批,星野就不会忘了克制激动的情绪而祸从口出。
“弄脏了吗?”
连着换了两次沙发套真的讲不过去,仙道路过她身后问起。
“没有……其实我……”
好丢人,把重要的定情对戒弄丢这种事。
“总觉得,星野……你是不是在找东西?”
从一开始仙道就有这种感觉,他甚至猜到了她在找什么。
“嗯。”
其实在流川枫家里也找过几次,虽然无比确定搬出来时戒指还戴手上,可绝望中也不得不盲目的试一试。
“是我的戒指,很重要的戒指。”
转念一想或许仙道可以帮忙一起找,于是坦白自己在家里勤勤恳恳打扫了四五天的真正意图。
仙道不接话,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转身的瞬间带起了空气中的尘埃飘荡,星野只当他听过算数,继续埋头在沙发缝里摸索。
“是这枚吗?”
直到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从背后。
回眸迎上了久违的光芒,独属铂金的闪耀,戒指随着仙道指尖的靠近在视野中逐渐放大。
“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找了很久,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被放在哪了?”
温热的触碰短短一瞬,星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戒指,她急不可耐的往中指上套,她举起手看完美无缺的光圈如遥远的星光,没有钻石的铂金,比来自于亿万光年外的星云更永垂不朽。
“房间里。”
仙道的语气轻飘飘,星野觉得难以置信。
“房间?”
“找到了很久了吗?”
“为什么不给我?”
断了片的星野并没有仙道曾将她从床上抱去他卧室的记忆,流川没提及,仙道也是。
“仙道你……你为什么要进我的房间?”
星野同样也没有记起,再上一次断片后,拨弄着鬈松长发的手在某一刻,下定决定摘下她不值钱的耳钉,摘下讽刺的对戒,摘下一颗伪装坚强的心。
“星野。”
在他面前,仿佛从来都是赤身**的。
“是你,进了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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