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加州,LA的阳光与SF不尽相同,星野脚踩人字拖手捧咖啡纸杯沐浴在金色暖光中,甜美笑容如同点餐柜上最显眼的一颗太妃糖。
“Miss,你的咖啡豆好了。”
定居LA快一年,星野离不开这家有着深刻渊源的咖啡店,即使家里配备了最高端豪华的咖啡机若干台,她也会在瑜伽课后绕路十分钟专程前往购买一杯热乎的咖啡并捎上日期新鲜的豆子。
星野不喝瑰夏许久,LA不比NY精致小资,在这里一杯普通的美式或拿铁足够美味,花里胡哨略显多余。
“谢谢!”
作为众所周知的好莱坞名流聚集地,星野自认她的身份大概率已被世人淡忘,为了保险起见出行仍不忘配齐帽子与墨镜,就当是遮阳。
快步带着两磅咖啡豆与纸杯还发烫的美式用肩膀的一侧顶开玻璃门,库里南停在斜前方,这部车是她的所有物,从买来的第一天就写上了她的姓名——流川悠。
*
星野与流川的婚姻按道理说很复杂,没有prenup的天平向她无限倾斜。
手握流川母亲庞大的遗产与流川枫的全部入帐,那三年的流川在美国篮坛亚裔中可谓风头正劲,一时无两。全球商务合作邀约不断,星野从不要求他接或不接什么代言,星野花钱的大手笔比起收入来丝毫不过分,流川遥甚至认为她有意为这个弟弟省钱。
两人累积的硕果足以实现财富自由,虽说星野的公司入帐几乎是零头,要养活她一个人也不成问题,流川不将她看作是传统家庭主妇,在投资理财上得到了姐姐一家的协助,钱生钱速度犹如龙卷风。
离婚该如何分配资产成了难题,没有你争我抢的纠纷大战,流川与星野的难题是,两人同时想放弃全部资产让给对方。
“你觉得这些钱和我有关吗?”
星野说,每一个零都是流川挣来的,他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
“我不需要。”
流川淡淡回应着,星野解读了他的意思。
物欲低的男人没有要花钱的地方,赚钱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签字照相就会有七位数的代言费砸过来,他要表达的并非以上,而是没有星野悠。
Everything means nothing。
离婚战线被拉长,根本原因与资产分配无关,而是一方坚决不肯签字。
*
流川枫对小孩的喜爱之情在每一个眼神里,星野与流川遥在新年伊始将Emma丢在他怀里并肩去超市扫货或Macy’s购物已成日常,一个从没带过孩子的男人具备如此天赋,两人喝着奶昔笑称流川枫是天生的篮球手与父亲。
“Adoption(领养)也是个选择。”
心疼弟弟的姐姐更心疼星野,这是九个月后她接到星野求助电话后给出的和解方案。
流川家统一战线,她接受到了全方位的爱护与照顾,就连传统的流川父亲也飞来旧金山劝说她不是一定要亲生血脉才行。
“遥,如果是与生俱来的那我也不会强求。”
流川遥陪着她跑了两家纽约顶尖妇科,得到的答复令人失望,备孕中的女人不该喝到烂醉,她倒在曼哈顿视野极佳的大平层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吞咽,窗外的风景是如此动人心扉,她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不要离婚,我了解我弟弟,他宁可不要下一代也不想失去你。”
也不能失去你,流川遥将星野拥入怀中,万圣节的热闹非凡在眼底上演,华丽的彩灯与高楼林立更衬得寂寞如影随形,被抱着的女人如同一具干尸,她失去了灵魂。
在那之前流川枫几乎没有拒绝过星野的请求,当她初次往茶几上放了一份离婚协议后,流川的拒绝斩钉截铁。
离婚,不要。
分居,不要。
做毫无必要且剧痛的治疗,不要。
分房睡,不要。
坚不可摧的男人也有软肋,星野就是他的软肋,她知道一个宁死不屈的男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答应她无理的请求。
“枫,你想让我永远活在愧疚中吗?”
她说,从睁眼起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澄澈无辜的双眼注视着她,温柔的亲吻下颚,摩挲她的长卷发,在耳边说起一日不落的情话,她不会再感动幸福,取而代之的是憎恶。
“枫,不离婚可以,余生的每一天我都会去医院。直到被针孔扎到麻木,即使医生说是无用功,只要还是流川太太,我就不会放弃。”
憎恶自己不能给他一双儿女,憎恶自己要一个没有犯过错的男人用一世的遗憾陪她承担后果。
一年终将在纷飞大雪中过去,星野在流川胸口落泪,她警告过自己跨年过后是流川枫的28岁生日,她不可以哭。
“生日快乐,枫。”
她止不住的眼泪被一双温热的手抹去,做了一场似乎停不下的爱,顶着黑眼圈在天亮后站在厨房拆去泡面包装,一双筷子一碗面,夹断一颗半熟鸡蛋,他喂她吃的手势从未改变。
错过了午餐一起补觉,睡醒已是下午三点,丢在客厅的手机接受到了无数的祝贺,家门口堆积如山的赠礼鲜花无暇顾及。
“枫,今年带我去哪吃?”
星野把他推醒,流川揉着惺忪的睡眼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往胸口拽。
“我来做。”
六年前从邻居变为同居恋人后,两个料理水平近似小学生的人,吃得最多的是家楼下几条街的小餐馆与自己煮的火锅。
“看来还是得学会做菜呢。”
星野在第49次收拾碗碟时说道。
“这样也很好。”
流川在星野第3次做出黑色炒蛋时,一声不吭的吃完后,说下次他来炒。
没有料理天赋,总会被烫伤,到后来煮火锅都是她准备好食材流川来烫的。
那晚睡觉前,流川在她耳边沉声道,他很忙,料理什么的以后再学吧。
六年后,流川在生日这天兑现了他的允诺。
星野不仅吃上了流川亲自下厨烹调的晚餐,零点前她亲手递上了今年的生日礼物,居家主妇重拾画笔半年有余,仍旧是一副油画,画中有他、她与两只追逐嬉戏的猫咪,悲伤的笔触与左下角大片留白,流川读懂了星野的画。
那个位置,是留给一双儿女的。
“我只签一次。”
那晚星野也得到了她的礼物,流川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
流川没有让星野难做,那份出自于他律师团队的协议书上不再强求净身出户,共同居住的别墅为他量身定制了篮球场归他所有,库里南归她,每日行程有助力与司机开着保姆车接送的流川不需要。
要知道,最初那本驾驶证也是为了星野去考的。
名下投资产业归她所有,毕竟是她全程在打理,中途作转移十分麻烦。银行账户内的存款对半开,理财什么的写了谁的名字就跟谁走,看似十分合理。
直到她看见了最后一段赡养费的内容,长长的数字就算少一个零也算仁至义尽了,这完全超出了常人理解范畴。
“枫,我不需要那么多。”
不顾他强调过了只签一次,就是眼前这份协议,星野还是在他回家后第一时间指出不合逻辑的条款。
“你不会被认为是过错方,传出去的话。”
流川不紧不慢喝了半杯水,沉下又浮起的柠檬片随着晃荡的水面飘忽不定,不像他的眼神那般坚如磐石。
星野垂眸抿着唇,她没有太过惊讶,甚至为自己想不到对方关怀备至的周到考虑而自责。她爱的流川枫,人们眼里只有篮球的流川枫,在爱她的时候是倾其所有的。
这一点她竟然忽视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
星野毫不犹豫签下字,在流川深邃的目光中,一笔一划勾勒出一别两宽的未来,割破了鹅卵石那般华美瑰丽的眼色。
他随手取出黏在杯壁上的柠檬片抛入垃圾桶,将玻璃杯冲净晾在一旁,往客厅的方向走,余光撇到了不可置信的事实。
那片柠檬落在地板上,好似一轮坠地的月亮。
*
“Jane,下周我想回一次日本,公司就拜托你啦!”
“给我带最新款的相机和洗脸仪!”
创业近一年,公司上了正轨后她恰逢陷入不孕的遭遇中,更是无暇顾及。好在提前给组长打了预防针,忙归忙,她也能应付得来。
待星野与流川分居后,无家可归的女人被Jane收留了,从豪宅到市中心的小洋房,星野倒是很快习惯。两个女人同住的唯一坏处是,谁也不会做饭,顿顿靠外卖养活。
拿到离婚证前星野决定搬去LA,远离这座走在哪都会涌现各种回忆的城市,无论好的坏的,和流川或是和仙道的,她统统都不想要了。
LA有套闲置的独栋别墅,是流川母亲赠予她的遗产,曾提出过要归还到流川遥或流川枫名下,两人前后拒绝便不了了之。
别墅被前前后后翻新了一个月才顺利入住,星野将它打造成理想中的单身乐园,她计划再收养两只流浪猫或流浪狗,cream与butter都留给流川了,他对两只猫的喜爱远超过她。
作为新晋LA人,星野远程工作的同时花了大把时间探索这座城市,除了出差来过几回,唯一深刻的印象还停留在仙道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出现在她酒店里敲响她的门的陈旧往事。
其实过去没多少年,或是潜意识在作祟,星野尽可能的稀释了脑海中的这段记忆,该面对的无法逃避,那家她与仙道交换着喝过饮品的沿街小店凑巧便是全LA距离她家10公里内口味最佳的咖啡店。
星野报了私教课,备孕期间在流川悉心的指导下逐渐爱上了健身,尤其是瑜伽很适合四肢修长身体柔软的她,目前每周报道三次。
烹饪课交了一年份的钱,只去了两回便打起退堂鼓,她实在没有此等天赋,连外教都无法为了取悦她而说出些鼓舞人心的话。想退款随时都可以,看你,对方这么讲她反倒不好意思,最终决定从长计议讲不定某天就开悟了。
LA的好处是电影明星太多,她一个小小的NBA球星前妻并未得到过多关注,要知道走在SF街头没几步便会被认出并指指点点,如流川所言那份离婚协议终究被爆出,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
“星野悠你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蛊?”
被姐妹们追到LA逼问,高额赡养费是前所未有的震撼,全世界都热议着流川是过错方。
“可能是我在他母亲临终前辞职陪伴,枫他一直都是个心存感激的人。”
星野没有将两人之间真正分手的原因说出口,包括曾几何时天真的以为终有一天能若无其事地倾诉着自己也曾有过意外怀孕与流产的经历。
在她的朋友之间,无需伪装,no judgement。
即便如此,深入骨髓的疼痛难以轻易撕开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沿海的加州一阵风吹过都会留下些咸湿的水汽,无疑加剧痛楚。
“好啦,明天带你们去Beverly Hills,放过我吧!”
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好莱坞的标志在高处矗立着向人们招手。
28岁的星野悠以另一种姿态来到这里,她与LA的夜生活格格不入,却偏偏找到了自洽的节奏,在繁华的城市中沉淀一颗心,没有爱情的生活仍在继续。
一对被更换成真钻的耳钉、两枚钻石戒指被完好保存在保险箱内。
是潘多拉的魔法盒,她决定永远不再打开。
*
星野感到手里的咖啡豆有些沉重,导致另一只手的咖啡险些拿不稳,这会儿用下巴抵着咖啡杯腾出手掏口袋里的车钥匙,慢慢悠悠往前走。
“啪嗒——!”
迎面撞上了什么,咖啡豆先倒地。
“……”
咖啡杯紧跟着在地上滚了一圈,满地的深色液体,她吃惊的张大了嘴。
“啊呀。”
紧接着,阳光潋滟的午后,随着这轻快的语气词在耳畔响起,她整个人身体紧绷着将视线转移,只见白色衬衫上大片的咖啡渍与那人脸上的笑容同时晕开。
“仙……仙道?”
一双多年未见的湛蓝眼睛,星野的世界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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