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几万羽林军驻守的皇城想要被攻破谈何容易,宫墙之内火光冲天,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眺望着皇城方向,都有些急。
赵嫣是早就听说了今夜是云笙领兵,吓得手心都是汗,喊了罗平过来,“前面怎么样了?”
罗平现在很镇得住,先是看了赵雪一眼,略带警惕地回道:“夫人放心,估摸着天亮前应该能突破西华门,明日午时前定能夺下上京。”
赵雪却是担忧慕容业,她知道陆云笙只要拿下皇城,下一步肯定挥师对准西凉兵。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要求老三学会忍耐、示弱,但自打她知道了北面两人闹的那一场,便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两人也绝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然而罗平还是太过乐观,双方数万人的厮杀一直到了第二日夜,这才彻底结束。
宫城之内血流成河,宫墙之外亦是杀声阵阵。等到一切结束,云笙踩着汩汩往外冒的鲜血走到乾清殿外。
抬起头看着这隐匿在墨色苍穹之下的皇城建筑,只觉恢弘无比。
“竟从未好生欣赏过一次这里的夜景。”她喃声道。
“什么?”蒋桓没有听清。
“没什么。”云笙回他,心里想的却是日后这天下间终于有了自己一席之地,自己也再不是人人唾弃的教坊罪女。
她是人,便当活出人生在世的精彩来。从今而后,她要自己做自己的主。她不在乎骂名,只在乎输赢。她想要的就要拼尽全力去争取,这世间有人挡路,她杀人,有佛相阻,她杀佛。她不在乎身后名,亦不在乎被人戳破脊梁骨。
因为她的脊梁骨够硬,便是这世间的人都道她是窃国国贼,她也能担得起这万世骂名。只要她能站到自己想去的高处,享受到这世间至高无上的的权利。
因为只有这世上拥有最高权利之人,才能不为世人所弃,才不用被人当做棋子,才能一呼百应,才能万世千秋自由我定。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一个女人也能做到他们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是大皇子萧衍,手持利刃蓬头垢面朝她挥舞而来,却被蒋桓一脚踢飞了老远。
“乱臣贼子!”他愤恨道。父皇病重他想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有疑心过她陆云笙。
她是女子,女子似乎在这方面天然具有弱势,况且在他心里,父皇也算对她有过知遇之恩。
“父皇待你不薄!”
“是不薄!”云笙看着他道,“可惜我们这些人的命在尔等皇室众人眼中不过是蝼蚁,我自北去一年之久,你们萧家之人何曾派人留意过的我的生死,不过稍有误传,便立刻挥军东去,若非有休门军合力抵抗,只怕青州卫早被你们给灭了,不是吗?”
萧衍怔了一下,这话不假,他不是没听过陆云笙在北地出事的消息,可他私心里觉得既将陆楷瑞在北地逼得没了容身之地,陆云笙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她的生死.....
一个女人而已!
早有人搬来了扶椅,云笙面朝大殿的方向坐好,朝萧衍道:“是你去将人请出来,还是我派人带出来。”
是说明熙帝。
听到她用这样的字眼,萧衍本能地心痛起来,怒斥:“父皇贵体,岂容你这样的乱臣贼子玷污!”
“那么你自己去,将人请出来,我有话要同他说。”
都到了这份上,再假惺惺称之为帝,云笙觉得很没有必要,也显得自己虚伪。
她在得知有人假借她的名义诈青州军起事后,虽说愤恨,但凭心而论,并不觉得后悔。毕竟她在北地九死一生之时,朝廷也没人关心过她的生死。
她想要活,并且想要活得好,那就只能不停向上,既然要争,那就争到最高处。
萧衍不去,云笙也不逼他,直接挥了挥手,让人进去将明熙帝带了出来。
他确实是病得不轻,被人架着还走得摇摇晃晃。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但好在精神尚可。
陶嘉和李川穹一左一右正陪在他身侧。
“你来了。”明熙似乎并无意外,早知道是她一般道,“果然是你。”
“我的消息应当早在一年多以前便传到了上京。”云笙看着他问道,“粮草图你可收到了?”
明熙帝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
“那就是收到了。”既然收到了,便应该知道至少当时她对朝廷并无反意。
陶嘉和李川穹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两人神色出奇得一致,也出奇得冷静。
“你想要什么,我们或可协商。”是陶嘉。
到了现在他依然强大得可怕,云笙与他对视,甚至有种下一刻很想逃离此处的冲动。
“当日你来幽州之时,也算是我陶某人为你引得路,我们虽算不得良师益友,但总算相识一场,你想要的大可派人来说,何必非要闹到这一步!”
陶嘉就是陶嘉,都到了现在还在行驭人心之术,“君臣之间,偶有失和也算常有之事,皇上对你栽培至今,无一处不妥帖恩宠,你起兵谋反,便是不忠,又杀入皇城,简直天怒!”
“我起兵谋反?”云笙扯了扯嘴角,“你们身在高位之人,就是这般轻松给人定罪的?休门兵自南面而来,一路横扫各处,我不信你们对此完全一无所知,诈青州卫一同起事时我尚在北面为了皇室奔走,甚至一度生死不明,这些但凡用心,稍作调查便可清楚。一纸诏书下到青州便可弄明白的事,你们为何不做?”
陶嘉噎了一下,他们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当时那种情境下又突然得知了青州卫真实的兵量,吃惊之余亦是起了借刀杀人之心。
他们甚至都在想,如果她反了更好,这样就有理由灭了青州军。只是后来的事态发展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控制,他们没想到西凉人也搅合了进来。
还是李川穹回她道:“管你是不是真的就在军中,青州军不是你的兵吗?他们无论做了何种事自然都要算到你的头上,你带兵多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云笙笑了,点点头,“对,我懂,所以今日就别怪我行此狂悖之事,一报是一报罢了。”
“只要今日你肯放下武器.....”陶嘉还在试图说服云笙。
“放不下了!我费尽心思得到的粮草图被你们弃如敝履,我在北地为了大邺出生入死,君主端坐明台之上,连派个人查探一番我的生死都做不到。”
“所以这就是你起兵谋反的理由?”陶嘉反问她。
“我自始至终就没有真的反过,你其实心里清楚真正将青州兵带到这一步的是谁,但你从未想过求证,并且一直都在借刀。”
“是贺文道告诉你的?”
云笙:“是谁不重要,驱我入北,是你们本就想好的一步棋,利用我除掉陆楷瑞,再在回京路上借北渊人的手除掉我。只是你没想到南宫连云竟会真的放过我。”
“你终究是陆家之女,青州军在你手上对上京始终是门威胁。”
“所以今夜你怪不得我。”
“你为了慕容业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谁说我是为了他?”云笙觉得好笑,“你不会觉得我带人杀入皇宫为的就是给其他人做嫁衣吧!”
明熙帝猝然抬起头,“你为了自己?”
“不行吗?”
“一个女人。”并非鄙夷,只是觉得有些惊世骇俗。
“夏朝三百余年,女子在朝为官者不胜枚举,少说也有数百人。”
“可这终究不是你的夏室。”明熙帝终于恼怒道,“我一生殚精竭虑,为百姓、也为天下,竟养了你这样一只白眼狼王。”
这骂名云笙不在乎,“到了今日,多说无益,这禅位诏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萧衍企图挣脱兵士束缚,“你这个毒妇。”
云笙笑道:“以前觉得这两个字难听,现在只觉悦耳,终于不是有人唤我罪女两个字了。只要能赢,只要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做毒妇也没什么可耻的。”
她早想好了办法,将王室中人并成了一排,“若这禅位诏你肯写,除却你们父子三人,其他人都能活,若不肯写,那么这里所有人,无论男女,有一个是一个,有一双是一双,今夜无人可活,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想吧!”
“即便这禅位诏我给你,你觉得今夜能带着走出这皇城?”明熙帝看着他道,“京郊不足十里,西凉兵虎视眈眈,休门军今夜助了你,待天一亮,在慕容业和你之间总要做出选择。”
他问:“你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这数十万人不成?”
云笙却笑了。
明熙帝突然明白过来,“你有帮手?”
云笙道:“这上京城真是热闹,你猜贺家师傅愿不愿意凑凑这个热闹。”
明熙帝道:“不可能,他年轻时早有立誓,不涉党争,除非.....”
“除非异族之祸。”
明熙帝愣住。异族之祸,眼下西凉兵强兵压城,可不就符合了贺文道所说的异族之祸。
他属实没有想到,即便是自己夺取皇位那日,贺文道也不过只是以个人身份站出来表示了支持。他带兵守疆三十年,从未因与任何人的交情以权谋私,以权谋事。
陆云笙与他不过几面之缘,竟肯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远处传了一阵厮杀声,断断续续。
“这是?”
“我的人和贺家师傅的人,想来已经开始动手了,难道这么多日子,你们都没有发现我身边两个女护卫少了一人吗?”
她不停地和周围人说她的人还有十日才到,不过是防着军中慕容业的内应。
明熙帝颇为不解,战战兢兢站起身,映月想挡在云笙身前,被她挥了挥手,“无事。”
只见明熙帝一个人枯着眉头登上城墙旁的台阶之上,一阶又一阶,待终于到了最高处,他也终于看清了远处的火光。
远处杀声震天,近处尸灰飘散,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粉尘,他突然觉得今夜皇城之内的攻伐只是一道很小的开胃凉菜,而真正的重头戏其实是在慕容业漏夜登基的营地。
蒋桓叹了口气,上前想要扶明熙帝下来,被他推开了,转过头看他时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乱臣贼子!”
蒋桓突然觉得颇为羞愧。可云笙却不同,她大大方方地任由在场的人打量,甚至笑着回应:“乱臣贼子也好,清正严明也罢,若人活在世,连自己的命都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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