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和天儿就安顿在了这老夫人的园子里。
每日,杏儿和小巧扫了院子,就去打山泉水,供老夫人沏茶用。
有时候会带着天儿,顺路认一认花草,大部分时候,天儿都跟着阿飞四处玩儿。
春香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她略认识些字,很喜欢读书。
倒不是为了进屋里伺候老夫人,只是自己喜欢。
杏儿每天晚上带着天儿跟春香认几个字,学的虽然慢,可杏儿记性好,几个月的时间也认识了不少字。
春香常常劝告杏儿,那老夫人不是那么好伺候的,这园子里的活儿也不难做,没必要为了多的那几个钱挣破头往里面挤。
杏儿也就刚一听说有些动心,冷静下来,自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想着进屋里伺候老夫人,挣那一年二十四两了。
她手脚麻利,为人也和气,渐渐地,园子里的仆妇也和杏儿相处惯了。
每日负责浇花儿的小丫头早上起不来,常常托杏儿替她浇花。
杏儿也不推辞。
常年生活在乡村,杏儿对如何与人相处心里门儿清。
一时多做些活没什么大不了,要的是大家放心托你做活。
有来有往,这关系就处好了。处好了关系,就是自己人,有什么消息,都给你透露一嘴,比什么都强。
常常早起浇花的杏儿,发现老夫人也是个习惯早起的人。
她经常悄悄站在窗前,看杏儿浇花。
有的时候会瞥一眼地上的花,有的时候也不看花,只望着远处的山峰出神。
杏儿知道老夫人是个金贵的人,怕她嫌弃自己粗鄙,从来不和老夫人搭话。
只浇好了花,行个礼,默默退下。
日子长了,杏儿咂摸出了门道,老夫人在一丛花中,最喜欢月季,尤其是淡紫色的月季。
若有淡紫的月季开放,还正对着老夫人的窗口,她就会多看一会儿。
于是杏儿浇花的时候就把种月季的花盆往前摆。
有那开得又大又好看的就正对着窗口。
这一天,杏儿又在浇花的时候摆放花盆。
老夫人主动开口与她攀谈:“你倒是个有心的。不过几日就看出了我的喜好。”
杏儿冷不防让背后老夫人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行礼:“奴婢不敢。”
老夫人笑了下:“我是夸你呐!什么不敢。你做的好呀,让我日日看到新开的月季,心情也好不少。”
杏儿不敢抬头,只卑微道:“奴婢不该揣摩老夫人的心思。”
老夫人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该?你做奴婢,想有好,那不得揣摩上意?揣摩不是错,揣摩错了那才是错!你是个灵的,揣摩对了,哄了我高兴,当然不是坏事。我不但不罚你,还要赏你呐!”
杏儿心里泛起一丝欢喜,可面上还是恭谨道:“奴婢谢老夫人赏。”
老夫人呵呵笑:“赏你什么呢?你如此有心,在这院中做杂役,岂不是埋没了?不如进这屋里伺候,学些规矩,将来难免用得上。”
杏儿心中讶异,这老夫人的屋子这么好进吗?
此时的她,可不是初来乍到的她。
杏儿早从仆妇们的口中听说了,这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老夫人兴起了,想作诗,丫鬟们也要比着作诗。
老夫人想写字画画了,丫鬟们也要研墨写字画画凑趣。
老夫人想看歌舞了,自然有那技艺精湛的,抚琴的抚琴,吹箫的吹箫,跳舞的跳舞。
这屋子里,打扇怎么打,研墨怎么研,沏茶怎么沏可都是学问。
没人手把手教,那只能是个出洋相。
轻则惹人笑话,错犯的大了,便被赶出园子。
杏儿心里盘算着,如今自己站住脚了,别因为什么也不会,再犯错让赶出去。
春香说的对,安全的挣这二钱银子比冒风险的二两银子好挣。
打定了主意,杏儿行礼道:“多谢老夫人抬爱。只是老夫人看得起我,我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幼生活在乡间,为人粗鄙。今儿个是赶上了,讨了巧。进屋里伺候,只怕不帮忙反添乱,惹老夫人不快。奴婢还是在这院中做活吧,奴婢保证老夫人日日能见院中最美的月季。”
老夫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杏儿一番,良久才开口:“你这丫鬟,倒是不错。这番话倒是又显出你的一个优点。这人呀,长得漂亮,聪明,嘴巧,都不是最大的优点。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知。像你说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就踏实,不惹乱子。丫头,不用怕,进屋里来吧。我给你想个轻省的活儿......哎,你就进来,专门负责给我打帘子,起风了放下来,天儿好了支上去。不用你干别的,也不用你说话,你就站那儿学着,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近前伺候。你看这样可好?”
老夫人语气轻柔,听着像是征求杏儿的意见,可杏儿心里明白,人家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大当家的亲娘,凭什么要征求你个丫鬟的意见?这不过是人家想显得自己没有架子。
自己要是再拒绝,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杏儿老实捏着鼻子道:“多谢老夫人,杏儿感激不尽。”
老夫人乐呵呵地回屋了。
小巧和春香听杏儿说因为浇花被老夫人调屋里了,二人惊讶不已。
小巧埋怨自己:“哎!就怨我懒!每日起不来,才没摊上这好事儿!”
春香难得放下书,走近到杏儿身边,郑重握着她的手:“进屋当个打帘子的倒也不容易犯错。你谨记着,不该你问的不要开口,不该你答的也别做声。把自己当个竹竿,当个花瓶,立在那不要惹人注意。有人提起你就笑一笑,能不张嘴就不张嘴,问你什么都推说自己不懂。里面的人情世故和咱们外面的不一样。别看她们亲亲热热的姐妹叫着,内里时时互相使绊子。去了先冷着她们,别和在院儿里似的乐呵呵跟谁也处的好。进那屋里,处的好没用,不犯错才是第一要紧。”
杏儿认真听着这生存之道,不禁问春香:“春香你怎么不想去屋里伺候呀?我看你进去比我强。”
春香摇头:“进去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这不过是暂且躲一躲,有那么一天,躲不过去了,也就不得不进去了。”
小巧不满道:“什么躲一躲?是你进不去吧!杏儿能进去伺候老夫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别说的那么吓人!”
杏儿还想问春香,可管事已经进来让杏儿跟着她搬新住处了,杏儿也顾不上了,跟着管事走了。
一路上,管事就想套杏儿的话:“你真是因为花浇的好让老夫人看中了?”
杏儿领着天儿闭紧嘴巴只哼哼哈哈应付着。
“你每日浇花都和老夫人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只怕开口惹恼了老夫人。”
“那怎么会,咱们老夫人出了名儿的和气!”
“嗯嗯。”
“老夫人可夸过你什么?”
杏儿摇头:“没有。”
管事不满:“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呀,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你这样老夫人如何看得上你!你得机灵点儿!凡事多往上凑!这世上什么好的不都是人抢破了头?不争不抢那可什么好也落不着!”
“多谢管事提点。”杏儿应付道。
管事无语,给了杏儿一个白眼:“这就是你的屋子。屋里的一等丫鬟都是两人住一间房,你带个孩子,别人怕是也不愿意和你住一间,我就先让你自己住一间。”
“多谢管事。”
“你悄悄的住着,可别到处给我宣扬去,要不人人都来找我,那可是给我添堵了!”
“不能!我谁也不说。”
“是了,你这谁也不认识,和谁说去!”
杏儿腹诽:你这说话也太噎人了!
“这两身是出去的丫鬟穿过的衣裳。你在屋里做活,也得穿的整整齐齐的。这一季做衣裳的时候过去了,你先穿这穿过的。等秋天再和她们一起做新的。这是你来晚了,先委屈委屈吧。”
“不委屈,多谢管事。”
管事叹气:“你这人,嘴短,倒是又听话又客气。嗨,看不明白了。只是我对你的好,你心里记着,往后有个什么,大家通个气,互帮互助。”
“一定一定。”杏儿忙不迭虚假地保证。
送走管事,杏儿把屋子收拾了收拾。
边收拾边感叹:谁能想到,来了不过几个月,就住上了单间。
杏儿摸着管事送来的衣裳。
这锦缎可真是漂亮,手感也好,柔柔软软的。
只是这刺绣太娇气了,干活的时候可得小心着点,就这两身衣裳,刮了线可不好缝补。
从这以后,杏儿就开始了屋里给老夫人打帘子的工作。
她日日站在房檐下,听着老夫人和一群丫鬟吟诗作赋,看她们比书法比作画,下棋唱歌跳舞。
只觉得这老夫人真是学识丰富,什么诗词歌赋她都能说出点儿门道。
谁说起个什么,都能说出一串典故。
杏儿常常好奇,这老夫人是个什么出身呐?怎么什么都懂?
渐渐地,耳熟目染之下,杏儿也懂了不少与舞文弄墨相关的无用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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