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中旬。
D市的气温骤然升到了入春以来的最高点。
海棠娇娇滴滴、红艳艳,一路从D大校门口开到生物系门前。每一阵风拂过,都飘下一大片粉色的雪。
初音一行女生,从长途巴士上下来时,正好站在那粉色雪海的中央。
十分钟后,D大官方微博,一组照片被疯狂转载,标题为:惊!X大研究搞不过我校,来使美人计了!
热评第一条:都是仙女,我愿意。
热评第二条:让让,我的女朋友,不要抢。
*
阳光沿着硕大落地玻璃,照进安静的生物实验室。
江星辰正垂眉伏在显微镜上,记录细胞分裂数据。这个实验他已经重复做了三个月,调整了无数参数,今天才终于成功。
舍友张群抱着手机在他边上,公猪似的叫了几遍。
江星辰受到打扰,皱了下眉。
“声音小点。”
张群只安静了一小会儿,继续叫。
江星辰从口袋里翻了金属打火机出来,“砰”砸过去。
“再吵下去,毕业设计自己弄。”
猪叫彻底止住了。
不过,张群也想知道,江星辰看到这些女生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大学四年,大家同样都是单身狗。
“哥,你看下,就一眼。”说话间,他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
江星辰不耐烦地扫过来一眼,待看清照片上的人,他指尖一抖,压碎了镜头下的载玻片。
三分钟后,一张照片配字的评论成了第三条热评:
港真!我系高冷大神江星辰,动凡心了!
敌军的美人计可能真的成功了!
第一章满天星
七月,暑假开始的第一天。
初音拿着成绩单踏进家门时,陈云正把一锅稀饭往外泼。黏腻的米饭拖过一小串湿印子,飞出去,溅在了初音裸露的脚背上。
稀饭已经冷透了,胶水似的,黏糊糊的。
厨房里黑黢黢的,只门口的地方晕着一团光亮。陈云正在里面和**对骂,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砰砰作响。
“妈!”初音朝里面喊了一句。
没有人应。
天气很热,泼出去的米饭,很快招来了苍蝇。
初音站在酷热的太阳下面,看着那些苍蝇成群结队地在米饭间飞来飞去,忽然想到了班主任方冰今天骂她的话:“一坨鸡屎坏了一缸酱。”
墙角放着把发了霉的扫把,她扛过来,麻溜地把那些米饭扫到了前面的阴沟里。
黏腻的米粒滚进脚底,初音走一步就打滑。
她皱了下眉,走到厨房的那团黑洞里去。
陈云和**的吵架内容,终于听清了。两人争吵的原由是**买了个剃须刀,陈云嫌贵。在她家,由鸡毛蒜皮引发的战争,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对此初音已经习以为常,她伸手在那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上拧了一下。蓝管子鼓起来,蛇一样扭到了院子里。
湿漉漉的水迹,在干燥的水泥地面劈开了一道眼睛。
初音捡起来,对着脚背冲了冲,米饭留下的印子消失殆尽。
凉鞋沾了水,更滑。她蹬掉鞋子,赤脚跳过滚烫的地面,几下到了屋里。她渴得厉害,进门就找水。
塑料罩子里放着几片西瓜,陈云当时切得急了,汁水流得到处都是,白色的桌面上干渴出了一道道红印。
初音拿过一片,发现瓜瓤冒着一股酸味,早馊透了。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开水壶,初音找了杯子倒水。水是温的,不烫,正好解渴。
她刚喝下去一口,陈云迎面冲上来,一把夺过那杯子,“砰”地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滚了一地。
“你们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了,你胆子大了,竟然敢骂老师是苍蝇。”陈云扯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
“妈……我没有。”
初音确实没有那么说。
当时整个班的人都在,她被方冰照着脸扔了卷子和成绩单,她考了倒数第一,被他骂了那句经典台词。
这句话,初音并不陌生,她平时听很多老师说过,但她有点不明白,于是小声问:“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是鸡屎还是鸭屎的?”
教室里先是静了一会儿,接着便响起了哄堂大笑。
“你……你你……”方冰连说三个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显然没想到平时一说话就低头的初音竟然敢拿话怼他,“给我去外面站着!晒晒太阳!”
眼下陈云并不想听初音的解释,她只觉得丈夫和女儿,都是来对付她的,她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疯哭起来:“我作的什么孽啊?”
初音抿着唇不敢说话,她沉默着把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片扫了起来。
陈云的哭声凄厉而沙哑,初音最怕这个。
她只好认错。
陈云让她跪着,她便一声不吭地跪着。
过了很久,陈云终于不哭了,初音站起来,提了书包进房间。
黑色的书包底部潮湿一片,隐隐还有些凉意。初音忽然想起什么,飞快摁开了金属搭扣。
包里的那盒冰淇淋,已经彻底融化了,好看的红色和橘色软绵绵地搅在了一起。
她的同学方丽,每天午睡起来,都会去买一盒这样的冰淇淋。据说这是今年的新款,名字好像是草莓撞香橙,一盒要六块钱。
初音是没有钱买这些的。
她家很穷。
眼前的这盒是一个人送给她的。
初音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教室外面罚站的情景——
三伏天的早上,一丝风没有,非常热。她身上的T恤才一会儿就湿透了,紧紧地吸在身上,汗水从头发里流出来,顺着额头滑进眼里,火辣辣的,有些疼,她伸手去揉。手背上也有汗,一来二去,初音的眼圈就红成了兔子。
“哟,犯了什么错啊,哭成这样?”一道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没有哭。”初音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说完,她抬头,视线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狭长又细,初音脑海里想到了一个对应的名词:丹凤眼。
此刻丹凤眼的主人正笑着和她说话:“这样啊,那为什么要罚站?”
初音心情不好,不打算理他。
她这个样子,反倒激发了男生说话的**:“怎么不讲话?犯了错,不好意思?”
男生很高,初音连他的胳肢窝都没到。
他将手插进白色运动裤的口袋里,嘴唇勾着,痞气兮兮,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简直和班里那些看她笑话的人别无二样。
初音绷直了背,白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他掀了眼皮,“嗤”了一声说:“挺凶啊,属老虎的?”
初音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骂人,瞪着他说:“你才属老虎!公老虎!”
他憋了半天,彻底笑了出来。
初音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生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又这么恶劣。
她撇过头,不再理他。
初音在太阳下待久了,脸蛋晒得通红,嘴唇也起了皮。
方冰的班会还没结束,她非常热,而且非常渴。
“要喝水吗?”丹凤眼适时地问。
初音摇头,他勾着唇,“咔擦”一下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盖子。
在渴的要命的人面前做这些,简直就是酷刑。
“真不喝啊?”他把瓶子递过来,初音看到里面晃荡的水液,嗓子里直冒烟,但她不想就此低头。
“不喝算了。”男生握着瓶子,一仰头,“咕嘟咕嘟”。
少年的喉结,在光影里一下一下滚动。这个画面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初音有一瞬忘记了渴意,全神贯注地看他喝水。
这人的皮肤真白,脖子里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瓶水见了底,丹凤眼发现初音在看他,挑了下眉说:“叫声哥,我去给你买。”
“哥!”她清脆地喊了一声。
“哎!”男生又笑了,是那种晃人眼睛的笑。
很多年后,初音回忆起眼前的一幕,依旧弄不清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喊他哥。
也许是他太好看了,又也许,只是因为她太渴了,希望他给买瓶水。
总之,他真的去了学校超市。
只是他买的不是水,而是一盒冰淇淋。
男生把那盒冰淇淋放到她手心就走了,初音来不及问他名字,因为在那一瞬间,方冰的班会结束了,人群轰隆隆涌了出来。
教室空了,方冰站在门口,远远地朝初音喊了声:“进来。”
初音下意识地把没来及拆封的冰淇淋,塞进校服口袋,匆匆跑回了教室。
方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让她收拾书包回家。
初音没想到方冰会这么容易放自己走,生怕他反悔,小跑回座位上,一拉抽屉,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书包。
校服口袋和她的T恤之间,仅隔着一层薄布,冰淇淋冰得她难受。
方冰一出门,初音便立刻将那个橘粉色的盒子塞进了书包。
她的自行车坏了,**推去修还没送回来。学校连着她家的公交车,一早上只有两趟。一趟来,一趟回,错过就得步行回家了。
幸好,初音跑得够快,没有错过这班车。
老旧的公共汽车,“突突突”卷过一阵黑烟,开走了。
此时此刻,初音盯着这彻底化作一团的冰淇淋,不知该如何处理它。许久之后,她揭开盖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冰淇淋已经一丝凉意都没有了,粘粘的,很甜,有股草莓、香橙还有奶油混合着的味道。一天的不愉快,仿佛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初音吃了几口,忽然有些舍不得。
她把那盖子小心翼翼地封上,打开了房门。
陈云已经不哭了,**也出去了。
她溜进厨房,拉开了冰箱,把那盒化掉的冰淇淋,快速精准地塞到最下面的抽屉里。做完这一切,她自然而然地走了出来。
午餐的菜色非常简单,初音心情好,吃得飞快。
**不久也回来了,他不知道在那里吃过了午饭,手里还提着一袋香瓜。
于是,午饭后,初音多了一项任务。她要把这些香瓜,送到李奶奶家去。她怕去晚了,李梅要睡午觉,不敢耽误,套上干了一半的凉鞋就出门了。
刚刚过了正午,日头特别烈。
初音走了一会儿,冒了一身汗。
李梅家来了客人,院子里停着一辆非常酷炫的自行车,红黑相间的设计,车轮很细,连后座都没有,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
至少,在她认识的同学里,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自行车。
初音正盯着那车入迷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说:“喂,不进来吗?”
少年的声音慵懒而缱绻,却好像在哪里听过。
初音偏了头,见枇杷树下的藤椅上躺了个人,腿很长,脚尖抵着那椅子晃呀晃的。她站的地方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眉眼。
等走近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琥珀瞳仁,惺忪的丹凤眼,初音忘不了。
男生唇角勾起一抹妖孽般的笑。
“这么巧啊,小鬼,又见面了。”
初音有点紧张,舔了舔唇道,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公老虎?”
嘿!
喊他什么?
公老虎?
排雷:一个小甜饼,校园到婚纱,慢热,日常甜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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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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