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日头这么大，应当是入夏了吧？
红翠用袖子狠狠地糊了一把脸，痛苦地想着。她看着眼前漫山的耕地，虽然她只负责了一部分，但也是让人绝望的一大片。她感觉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消散了，手、脚、躯干都像消失了一样，她觉得自己石化了。
“别歇了！今天干不完，就白费力气了。”
王大花一边说着，一边高举锄头，使劲挥下，但即使那么费力，眼前的土块也只是裂开了几道缝隙，并未碎裂。但她丝毫没有停顿又是连续的几锄头，土块就碎了。这活王小花也干不了，被派去另一片田拔草。
这片地能硬成这样就是因为刚刚收了一批灵植，而所有种过灵植的地都硬的要死，堪比泥砖。她们两个耗了一个上午，一刻不停，却没有耕完任务一半的地。
“砰。”
远处传来微弱的响动，一个瘦弱的女孩倒下了。
“草！”
女孩不远处跑过来了一个更瘦小的男孩，他使劲拍了拍女孩的脸，大声吼道：
“小翠！小翠！……”
红翠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叫喊，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一个小孩跪在地上不停地拍打与叫唤另一个倒在地上的小孩，但过了一会儿，倒地的小孩仍是一动不动。
她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灼热的汗水一下子变得冰凉，但她又异常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躯，像是被自己的手脚带动着飞一般的向那个女孩奔去。
到了那个女孩不远处，她一个趔趄，滑跪到了女孩身边，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了，立刻就去掐女孩人中，一边掐一边感受她的呼吸，而女孩没有呼吸了。
红翠僵住了，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扯松女孩的衣领。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双小手紧紧地拽住了她，耳边传来男孩愤怒的吼声。
“你干什么！”
红翠用更撕裂的声音吼了回去。
“放手！我在救她！快特么放手！”
红翠使了狠劲儿，一下子挣脱了男孩的手，左手捏住女孩的鼻翼，右手捏紧面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速吹进了女孩嘴里，连吹了两口，然后开始按压心脏。
“1！2！3！4……30！呼！呼！1！2！3！4……”
男孩儿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但很快他开始大喊。
“仙师！仙师！仙师！……”
也是巧了，负责任务的仙师正好过来监工，循声找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人，他皱起了眉头。
男孩儿扑到了他脚边，抓住了他长袍的下摆，哀声恳求。
“仙师，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仙师一脚踹开了他，且踹出了三米远，又对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红翠道：
“喂，起开！”
红翠像是听不见一样，仍然在继续做心肺复苏。
仙师又一脚踹开了红翠，然后蹲下身，把手放在了女孩胸口，十息过后，他起了身，平淡的开口。
“死了，去山脚寻个地烧了吧。”
” 说完，转身就走。男孩儿疼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但仍然执着地朝他伸手，口中喃喃祈求。
“救救她，救救她……”
红翠趴在地上，她侧着头，呆呆地看着那个瘦弱的女孩，眼前开始模糊，一眨眼，泪水涌出，又变得清晰，然后又开始模糊……
那个仙师走出不远，回头望了一眼，见红翠和男孩躺在地上，厉声呵斥。
“你们这些废物，还躺着不动了！起来干活！找死吗！”
红翠和男孩忍着痛爬了起来，各自走向了自己的工具。
仙师见他们动了，便继续离开。一边走一边抱怨：
“又死一个，真晦气！死就死了，活还没干完。不能干完再死吗！”
红翠感到胃里一阵阵剧烈的收缩，恶心得想吐，但她忍住了。她向着自己的耕地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她跑了起来。到了自己的锄头旁，一把抓起了锄头高高举起，狠狠地凿下。
一下又一下，红翠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命地锄地。旁边的大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干自己的活了。
一天下来，他们几乎成了废人，但勉强完成了任务。王小花虽然只需要拔草，但是干活不认真又偷懒，又没有任何收入。红翠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杜纤云的话，“事倍功半”。
许是今日过的太过曲折了，梦中之景就在田野上。
白郁今日穿了件碧绿的长衫，站在如画的山间田野之中，远远望去，似画中仙。
但走近了，却见他眉头紧锁，双手交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红翠见了，下意识地也跟着皱了眉，但很快又不以为意。她今日经历的一切已经让自己快崩溃了，无论是什么事，都不算什么了。
她走到了白郁身边，也不管脚下是泥，直接就地一坐。双腿一曲，一把抱住，半张脸埋入膝盖中，愣愣的看着远处的田地。
白郁察觉到了什么，在她身旁坐下了，伸手想环住她的肩膀，但他比她小了四岁，才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只能攀上她的背，轻轻抚慰。
红翠闭上了眼，痛苦地说。
“今天的事我现在还说不出来，等以后我再告诉你。”
“好，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白玉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忍不住开口。
“虽然我知道你今天过得很累，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跟你说一声。
我的伤好了，又入了道，就被允许可以正常活动了。我原本想直接去找你，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有一些事只有一次机会，我不能拿你冒这个险。所以我先，先试着向父亲要了一个打扫庭院的小女修当婢女。
她很高兴，但父亲没有同意。我本来觉得，觉得这没什么，但是过了几天我发现，发现她不见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红翠感受到背后的手微微颤抖，转头看向白郁，只见他也将脸埋入膝盖，见自己看过去，便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可能她被调去了别的地方，或者请了个假。”
红翠靠向了白郁，头挨着头，轻声猜测。
白郁的身体开始发抖，一把抱住了红翠，脸埋向她的后背，声音里藏不住的恐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是，但是这不是事实。因为这件事过后，我发现除了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身边没有一个人再主动和我打招呼了。
我感觉有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就去找了之前和那个女孩轮班的一个男修，我曾见过他们说笑的。我问他女孩的下落，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走开了。但我知道，知道他眼里有恨。
所以我继续偷偷地四处打听，然后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有人闲聊，说，说一个想攀高枝的扫地婢女不仅没攀上，而且，而且消失了。”
红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苍白地安慰。
“你不是故意的。”
白郁还是埋在她身后发抖，抖得她的心也开始颤。她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就好像咽下了一口苦果，哑着嗓子开口。
“你是为了我这么做的，这份罪我们一起担。”
过了许久，白郁终于不抖了，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红翠，闷声说道。
“你等我。”
“不急，我等你。”
‘但是我怕我等不到。’红翠在心里面默默地加了一句。
翌日，晨光熹微，红翠忽然睁眼，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粗喘了一会儿。她做噩梦了，但一醒来就记不清了，只有一种深深的窒息感被带到了梦外。
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有些诧异。她如今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了，但这还是第一次醒得比所有人都早，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走出屋子，天色仍是灰蒙蒙的。她向着微弱的晨光走到一处断崖边坐下，双腿悬在空中。
山间的风很大，如今天气虽然热了，但是不曾被阳光照过的风总带着一种透骨的寒意。灌进她的衣衫里，将她吹得跟风一样凉。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看着远方发呆。
没多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下了。
她有些疑惑，转头看去，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杜纤云。
她墨发披散，被山风吹起，丝丝缕缕的在空中飘荡，但她的眼神清凌凌的穿过了发丝，直直的射向了红翠。
“就是今天了，干不干？”
作者新学到的字词：
砰（pēng）：形容撞击或重物落地的声音。
喃喃（nánnán）：不停地小声地说话或读书声。
一息：一呼一吸。
翌（yì）：明（天，年）。
晨光熹微（chén guāng xī wēi）：熹微：天色微明。早上天色微明。
三丈：9.99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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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耕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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