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的九月虽说已脱离了夏日的范畴,可依旧是炽热不减,墙角爬起的黄瓜藤难以抵抗如此温度,藤叶开始蜷缩萎靡。
楚潇穿着一身水蓝色轻薄袄裙,茂密的卷发被她盘在脑后,头上夹着一个带有蕾丝的发夹。
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她用两指夹着一颗葡萄,眼睛却失神一般望向远处。
大概是留过洋,她的坐姿不似端庄的大小姐一般规矩,而是穿着黑皮鞋翘着二郎腿一双脚不规矩地乱晃悠,袄上坠着的两根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晃动。
她今天约了人,在这坐了半天,手表上的时间也超出了约定时间的大半,却始终没有见到人影。
打从今早起,她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动,心里也无端烦躁,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如今友人的失约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准时的谦谦君子也会失约?
楚潇猜不到,而友人也始终杳无音信,这无疑加重了楚潇的烦躁感,她无意识地将手中的葡萄变成她焦虑的抒发口,不住地把玩。
忽的她听到大门被一脚踹开,以及从小就跟着她的小桃的叫声。
她猛地回神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就想往叫声发出的方向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一群穿着浅灰色军装背着长刀的人就将她团团围住。
虽说归国还没有多少时日,但或许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对时局有相当的敏锐度,且和军方有点关系。
因为他,她还算是对目前的政治环境有些了解,知道她应该是遇到了当地的军阀。
她只慌乱了一阵,但留洋独居,到底还是有几分见识的,不至于像真的大家小姐一般惊恐乱叫,因此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冷静地观察目前的情况,发现这支队伍和她之前听说的那群混乱的乌合之众不同,意外地规矩。
因此她试探地沉声说道:“私闯民宅这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
这时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看见一个身材高挺,气质出众的男人朝她走来。
他摘下军帽,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来,肤色是备受青睐的健康小麦色,然后毫无歉意地说道:“抱歉,女士,我们正在抓捕一众乱军,不知您是否看见?”
“我从未见过什么乱军。”楚潇站得笔直,一点也不惧他强大的气场。
反正她就是没见过。
“那就只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了。”他的脸上不苟言笑,说的话也十分有分量。
话音刚落就出来两个男人要将她抓起来,她情急之下只好喊道:“楚家你们知道吗?我是楚家大小姐,你们这样把我抓起来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就敬请期待了。”男人将军帽重新戴上。
楚潇被他们绑到了停在宅子外面的一辆小汽车上,接着不久男人就上了车,坐在了她的旁边。
司机是男人的一个下官,本来就要发车了,外边跑来一个军官,和下官说了几句话,下官犹豫地问道:“宅子里剩下的那些人该怎么办?”
楚潇的嘴被抹布堵着,听到这话,她心里一紧,呜呜的声音也小了下去,竖起耳朵仔细听男人的回答。
男人看也没看楚潇,闭目养神道:“将他们放了吧,大小姐的仆人抓来也没用。”
呼!
楚潇终于放心了。
可没过多久,她就知道她放心放太早了。
男人命令手下将她关入小黑屋。
小黑屋很小,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密不透风的,也没有一间窗户,关上门便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楚潇在里边断水又断粮,连人带椅地被绑着,双手双脚也被完全束缚,就连眼睛上也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失去眼睛的楚潇其余的官感被无限放大,她的耳边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还有老鼠的叫声以及脚边稻草被翻动的声音。
大小姐哪受过这样的刺激,立马尖叫出了声,不断在椅子上扭动试图挪动椅子。
她不能理解,为何看起来那样彬彬有礼的人会想出这样的损招。
被关进小黑屋的楚潇每一分钟都感觉备受煎熬,身上也痒痒的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她身上爬动,可偏偏她无法伸手去够。
她急得在小黑屋里破口大骂,可杀千刀的硬是没一个人理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楚潇骂得一点力气也没了,门外才传来一点动静。
啪嗒,啪嗒,啪嗒。
门外传来军靴与地面触碰的声音,一声声格外有规律,楚潇耳朵一下就立了起来。
随着一声锁匙落地声,门开了,耀眼的光透过黑布,楚潇下意识闭上了眼。
一阵短促的风拂过她的面颊,一个炽热的吐息喷在她的耳垂,恍惚间她嗅到了一股独属于男性的阳刚之气。
清朗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楚小姐,您真的没见过什么乱军?”
楚潇心中一紧,像是受到什么侮辱一般,一下情绪激动,涨红了脸毫不客气地骂道:“我宅院里清清白白的大小姐,为何会和乱军勾结?你怕不是心黑眼瞎,看啥都是黑的。”
男人没有反驳,看她这样有活力,反倒低低笑了几声轻声说道:“你父亲来信了,他同意了你我二人的婚事。”
啥?啥事?婚事?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们两个今天才第一天见面,怎么就说到婚事上面去了?
楚潇被这惊人的消息炸得脑子嗡嗡的,在她没察觉的时候,男人将她眼前的黑布摘下,她的手中被塞了一封信。
借着门外薄弱的亮光,她看清楚了上面确实是父亲的字迹:寄楚潇。
她没有将信打开,想到父亲成天乐呵呵的形象,永远地将她当作掌心宝,莫名地心里有些发酸,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
爸爸救不了她,就只能牺牲她吗?
咋办?要想活命只能顺着他的说法接下去,可是她有喜欢的人了……
一想到这,楚潇就很难接受自己和一个压根不爱的人结婚。
可是,她必须得活下去啊。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挣扎了多久,男人恶劣地给足了她思考的时候,但他们两个都知道,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楚潇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好。”
男人蹲下身,温柔地拂去楚潇脸上的泪珠,楚潇别过脸去,似乎是不愿意男人的触碰。
男人好像清楚了这一点,擦眼泪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男人笨拙地试图安慰她,可楚潇却想骂他一句:“谁管你啊?”
心里想着,嘴上自然骂了出去,她一把将脸上的泪珠擦掉。
一直没受过委屈的大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世道的险恶,更想到以后也要过同今日一般的生活,擦掉的眼泪又一个劲往外冒。
这还不够,她还自动呜呜呜地配音。
哭得像个小孩一样,怪可怜的。
男人没想到她会这样,愣了一下然后自然地蹲下来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然后环手抱住了她,嘴上也是哄小孩一样的调调:“乖,潇潇不哭。”
楚潇被哄得一愣一愣的,也不假哭了,悄悄睁开一只眼打量着男人,却恰好对上男人的眼睛。
这一下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
楚潇像是被踩住了尾巴,原本高昂的气焰一下消了下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哈哈干笑了几声。
可恶,他怎么这么精准就抓住了她的软肋啊,他怎么这么会啊。
男人没把楚潇刚才的举动当一回事,而是底下头慢慢将楚潇身上的绳子解开。
似乎是绳子绑得太紧了,又似乎是楚潇本身皮肤的娇嫩,就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手腕和脚踝上一圈的皮肤泛起了红肿。
男人的眼睛在红肿处停留了好长一会儿,久到楚潇都发现了不对劲。
她也看到了那些红肿,却直接忽略掉,甩了甩手,感觉全身都酸痛无力,她挣扎着走了一步,腿上没有力气让她险些摔倒,但好在男人眼疾手快把她扶了起来。
“谢谢啊。”
那个啊字还没落地,她就被抱了起来,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看不出来啊,这个男人看着老实,实际上这么开放的吗?
被折腾这么久,她也懒得再挣扎着下来了,索性放松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颂。”他言简意赅地答道。
“颂新天岁岁无虑,逢盛世年年有余。是这句诗吗?”
余颂突然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她几秒,忽然就笑了开来:“楚小姐,你很喜欢《红楼梦》对吗?”
楚潇想了会儿,然后摇摇头说道:“也不算吧,我只是比较喜欢这句诗而已。”
余颂没有再说话,将楚潇抱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很少,看起来特别空,除了必备的床柜灯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看起来不像是常住人的样子。
“这应该是间客房吧。”
“不,这是我的房间。”
楚潇随口一猜,却没想到猜出一个让她震惊的答案,她四处张望,硬是没看出一点住过人的痕迹。
余颂也不解释,从床头柜子下拿出一个医药箱,里面的药物有很多,大多都有使用过的痕迹。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药膏,上面写着玉肤膏。
楚潇有点惊讶:“这不是女孩子用的护肤品吗?看不出来你连这个都有。”
而且似乎还用过不少。
余颂打开盖子,挤出一点用棉签沾好,然后拉过楚潇的手给她涂上。
楚潇没想到这个药膏是给她涂的,吐槽的话一下被堵在喉头。
余颂解释道:“玉肤膏不仅可以护肤,还可以缓解红肿发炎症状。”
“哦。”楚潇点点头。
余颂似乎把她当成什么易碎的东西了,给她涂药涂得非常小心,生怕伤到她一样。
可是楚潇本人却是没多大感觉,那些地方只是看着可怕而已,如果不搭理它,过会儿它自己就会消下去。
涂完药,余颂突然开口说道:“下月初三,我找人看过了,是个好日子,我们就在那天结婚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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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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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民国风流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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