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掉落在江沿的背后，力度不大。
江沿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着，直到被三三两两的人拦断了脚步。
“喂。”
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沿没有抬头，他垂着脑袋，透过眼前的碎发看向地面。
三双鞋，三个人。
“小老鼠，抬个头给你二百块怎么样。”
哄笑的声音传来。
是三个陌生人，江沿不认识。
或者说，这个学校里也没有江沿认识的人。
“喂傻子，跟你说话呢。”
前面的人伸腿踹了踹江沿的小腿，力道不小。
江沿愣了几秒，这才缓缓地抬起来头。
但是他的头发太长了，也太密了，尽管抬起头，还是倔强地遮挡着他的大半张脸。
剩下小半脸在阳光里透明掉了，近乎于毫无血色。
“哗啦。”
一桶水倾斜而下，浇透了他。
江沿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冷噤灌了一身。
尽管现在不是冬天。但初春仍挽留着余下的一丝寒冷。
黑色的发丝黏腻地凝在他的脸上，水痕划过鼻梁，又划过嘴唇。
“我就说吧，二百块就可以……”恶劣的男声像是在嘲笑着马戏团里的小丑。
“哈哈哈哈。”
江沿好像听见一群陌生人又哄笑着说了什么，前面的，身后的，或许是因为水进了耳朵，他听不太清。
今天出了太阳，滴落的水很快就被石砖吞噬掉了，但江沿所处的那块地上，还是淤成了一小块水凼。
江沿只垂下头，看着两张红钞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沾染了水渍。
小水珠一颗一颗地从发梢淌下来。
那些人的嘴里还在说着一些过分的话，江沿只默不作声。
“真没意思，跟大家说的一样蠢。”
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语，江沿已经不知道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简直毫无新意。
他没有回应他们，又被人骂了几句真是傻子。
嬉笑，辱骂，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伙人终于走了。
江沿这才蹲了下来。
他盯着地上的两张施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沿迟钝地伸出了手臂，又滞在了空中。
因为他感觉到一片阴影投下。
……
山屾就是在这个时候，听着系统的播报声，匆忙赶到的。
剧情来的很突然，山屾上一秒还在教室里给人讲题，下一秒就抱歉地暂停了讲题进度，拎着校服外套匆匆忙地赶过来。
山屾把外套搭在了江沿湿漉漉的脑袋上。
“同学，你没事吧。”
因为从另一栋楼飞奔而来，山屾的话里还带着一些喘气。
同样陌生的声音，江沿未曾听过。
但是很温柔。
江沿捡钱的手顿住了，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收了回去。
山屾把这个动作归结为小可怜在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于是，江沿看见一双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替他在水里捞起了那两张湿得脆弱的钞票。
山屾把他扶了起来。
站立的一瞬间，江沿往前方踉跄了一下。
回应他的不是后退的步伐，而是山屾用来稳住他的双臂。
低血糖吗？
主角看上去也太瘦了，有低血糖也不奇怪。山屾想着，皱了皱眉。
“你还好吗？”他扶着对方站稳之后，递给了江沿两张红钞。
崭新的，干净的。
“你的钱。”
“……”
山屾见他没有反应，脑袋直直地往下垂着，发尖还在零零落落地往下滴着水。
他只得把钱虚虚地塞在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里。
山屾想伸手帮小可怜撩开那粘粘在一起的头发，却被对方猛地歪头躲开了。或许是因为害怕。
洗到发白的蓝色校服被水淋得透彻，亲昵地贴靠在少年单薄的身躯上。他的头上还盖着一件宽大的外套，整个人显得更加羸弱。
只唯一露出了小半张脸，嘴唇苍白得可怕。
虽然山屾早就预知了剧情，但还是被小可怜现在的模样狠狠地虐了一把。
他压抑着自己想抱抱对方的冲动，避免剧情再出现什么意外。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任务：帮助被淋湿的主角（已完成√）]
系统提示音刷新在山屾的耳边。
山屾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看向面前的人，又立马没了开心的情绪。
系统只会冷冰冰地给山屾一段剧情的内容，让他自己去揣测如何完成任务。
但又不允许他做出影响剧情发展的事情。
山屾是体会过的。
所以山屾一直随身揣着干净的两百现金，生怕哪天就遇到这只湿漉漉的主角。
果不其然，今天就在这栋距他教室几百米远外的教学楼被迫“顺路”遇见了小可怜。
山屾怕吓到人，尽量放柔和自己的声音：“我是高二三班的山屾，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需不需要我的帮助。”前面半句话是剧情需要，明知故问。但后面半句话更出于山屾的真心。
如果没有剧情，他也不会不管这只小孩的。
江沿闻言也没有动作，整个人显得弱小又无助。
山屾只以为对方被吓坏了。
也对，能不被吓坏吗？才十六七岁的小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罪，整天被一群人挂在嘴边当饭后的笑点。
这就是小世界莫名其妙的设定，山屾不是第一次见了。
“要上课了，快回教室吧。”他隔着校服轻轻拍了拍江沿的头。
山屾转身走掉了。
其实他悄悄地叹了口气。
唉。
小世界就是这么没有逻辑。
山屾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这个小孩。心坏的加入这个霸凌组织，像是参加某种潮流的活动，心不坏的或许投去一点怜悯的目光，然后觉得事不关己。
没有凄惨的背景就不能当主角了吗？
这也太没有道理了。
真是小可怜。
蓦地，山屾乱七八糟的心声被上课预备铃声盖过了。
要迟到了！
………
………
头被拍了。
江沿没有说话。
自始至终，他一声也没有吭。
等听到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江沿把右眼前并在一起的头发剥开了，漏出了一只黑得透亮的眼睛。
一只很漂亮的眼睛，浓稠的睫毛被水三两簇地捏在一起。
他直直地，一瞬也不眨眼地盯着山屾的背影。
一秒
两秒
三秒
……
直到人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
铃声停了。
如果看仔细，会发现江沿干涸的眼睛里布满着红色的血丝。
微风带走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江沿摊开手，看着那两张叠好的干巴巴的钱，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他单手把头上的外套拿了下来，又用另一只手把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抹了上去，露出一张格外精致且漂亮的脸蛋。
说来也奇怪，到现在也没有人看清那厚厚的刘海下是一张怎样的脸。或者是说，不会有人在意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更不会有人想象到江沿生着这样妖艳又明媚的面孔。
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让他一下子，全然失去了阴郁的模样。
江沿看着手里的校服外套，靛蓝色交错着黄白，是很丑陋的款式，没少被学生们吐槽。它没有圆珠笔的划痕，也没有莫名其妙沾染的油渍。
很干净，像它的主人一样。
江沿把头埋进外套里嗅了嗅。
好香……
……
高三二班。
“班长，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你跑得这么着急。”一个男生靠在山屾的位置上问到。
“没什么，”山屾随便找个借口哈哈过去，“就是突然想起来班主任让我去找他谈下话。”
他笑了笑问这个男生：“题弄懂了吗？还需要讲吗？”
“懂了懂了，谢了班长。”男生拍拍他的肩，回位置上了。
……
山屾撑着头，心不在焉的用圆珠笔在本子上勾勾写写，脑子里还不可控制地浮现出主角被淋湿的模样。
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呢？
山屾在脑海里粗略地浏览了一下。
哦，就在今天下午放学后。
主角又会被找麻烦。
不过这次是在背地里偷偷找麻烦，系统说，主角的同班同学会趁着主角放学走掉之后撕掉他的语文书。
第二天老师会质问他，他的书为什么成这样了？主角一向沉默，不会做出任何解释。
而老师会因为坏掉的书生气地把主角赶出教室。
一场幼稚又狠毒的恶作剧。
山屾无法接受里面的逻辑。
一本书而已，真坏了就不能再买一本吗？为什么会有老师这样生气？像是犯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一样。
他不理解，但是他要做的就是需要换掉主角的书。
很简单的任务，但问题是，他现在上哪去找一本高一下册的语文书过来呢。
好烦啊。
这个愚蠢的世界。
山屾回过神，草稿本上赫然写着“主角”两个大字，旁边还有一群圈圈叉叉。
哦，他连主角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更烦了。
……
山屾在课间去小卖部买了一卷透明胶。
书是没法换的，总不能让他偷主角同学的书给人换上吧。
粘上书页应该是一样的效果。毕竟系统的任务要求并非咬文嚼字的死板，只要最后达到近似的目的就行——这是山屾进这么多个小世界总结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经验。
可怜的主角，你大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语文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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