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逐渐拉开帷幕,银月爬上枝头。
道观里才终于消停了,没有白泽举着木剑对温笺霖喊打喊杀,也没有宿风端着碗面条誓要报仇,闹腾随着灼日一同暂作罢休。
不过外头何种风景都与长孙千里无关,一是他只能卧床,二是他眼盲,太阳东升、西落还是黑夜、黎明都与他关系不大。
他习惯了孤身一人还有封闭自己,他的心里对司决明其实是有一份牵挂的,他知道,但是他也止步于此,他不想两人有更加深入的关系。
长孙千里不“喜欢”司决明,不是因为任何,只是因为不敢喜欢,所以不喜欢,害怕失去所以只求从未得到。
长孙千里本就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悲观又消极,敏感得一点小事就容易萦绕心头。
敏感的人,也总是要承受双倍的难过。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世界多了一个人,自己会怎么样。那个人随时能牵动他情绪,拉住他脚步,从而变得诚惶诚恐,患得患失,一切都无法预料。
但是他也足够了解自己,他会冲动、疯狂、敏感、多疑,他害怕自己变成这副丑陋的模样,司决明也不会喜欢这样子的他。
司决明可以游戏人间,可以随时抽身,而他不行,他做不到那么潇洒。
现在更是重伤难愈,本就微小的安全也感荡然无存,司决明的亲近只让他感觉到压力倍增和心悸,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松动或者是慢慢失控,心里的不安只无时无刻都在增加,感觉随时都要爆发。
长孙千里抬起手,用指尖摸了摸手腕上的刀口,原本平滑的手腕上多了一条凸起的印记。长孙千里手指弯曲,捏了捏拳头,完全用不上力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非常虚弱,体制非常差,身体里毫无气血,元气全散,好像是废人一个,仅存的那些依靠也失去了。
自从受伤以后,长孙千里的情绪非常不好,非常压抑、阴郁、害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在情绪的漩涡里不断挣扎。司决明每次都试图拉他一把,但是长孙千里不断拒绝。
情绪也像一口深井,他不断攀爬,非常累,还要抽出精力去应对司决明,怎么会不辛苦。
司决明躺在他旁边,看到长孙千里在摸手腕的刀口。司决明把他手腕拉了过来,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伤口早已经结痂,碗口上留下一条深红厚重的痕迹。司决明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手腕疼了?”
看见长孙千里摇了摇头,司决明就张开手掌,手指伸进长孙千里的指缝里,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十指交错。
长孙千里没有抽回手,他有点疲惫了,就算他现在抽回手,司决明还是会用其他方式亲近自己,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因为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司决明躺在他旁边,脸颊轻轻贴着他的肩侧,握着他的手一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声音很低像是夫妻间的晚间密语。他闭着眼睛没有回应,直到司决明自顾自的说:“千里,你的眼盲是天生的么?不过我觉得不太像,因为你的眼睛很明亮,跟常人无异,而且比常人还要清澈。有时候你的脸颊面对着我的时候,我会有些闪神,感觉你能看到我呢。”
说到这里司决明轻声笑了笑,长孙千里停顿了片刻,还是道:“不是,我五岁的时候失明的。”
没想到长孙千里能回应他,司决明抬了抬头,看着他的侧脸,问道:“那是为什么啊?”
长孙千里沉默片刻后,道:“有大夫说撞到脑子了,也有大夫说是心里问题受到刺激了。”
司决明看向长孙千里的眼眸,问道:“那你撞到了么?还是受到什么刺激?”
长孙千里闭上了眼睛,思绪飘的很远,道:“都有。”
司决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撞的很严重么?那个心理问题又是什么?”
长孙千里摇了摇头,道:“不严重,撞到以后我只是一直有些头晕,但是两天以后我看到了不想看到的,那一瞬间就看不见了。”
司决明道:“你看见什么了?”
长孙千里睁开眼眸,语气很平静,道:“我看到母亲拔剑杀了我父亲,然后挥剑自刎。那个时候两国交战,洛西州城门被破,已经是强弩之末,启**队冲进了万越皇宫。所有人都跑了,父亲走不了,他是将军只能战到最后一刻,我在城墙上看见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母亲送了他最后一程。”
司决明神色忽地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久久都不能回神。他是启国的王爷,长孙千里会怪他么?可是万越没了时候他和长孙千里一样也才五岁。
他也知道长孙千里的父母是死在那场战役中,没想到是这种惨烈方式。能被吓到直接失明可见有多难以承受,可是长孙千里现在用的是最平静的语气说出的。
司决明又害怕他憋在心里,忍不住道:“你……你还好么?”
长孙千里停顿了一会,司决明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随即他道:“我已经释怀了,我那时候只是接受不了我母亲杀我父亲,然后自戕。长大后我才发现,看着爱人苦苦挣扎送他一程也不妨是个选择,反正怎么样都是个死,何必多受着痛苦。”
司决明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个人都不在说话,一时间有些静谧无声。
两个人一直都是握着手的,都握出手汗了,长孙千里抽回了手,司决明又固执的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肚子上,反正怎么样都要挨着他一点。
两个人都跟犟种一样,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长孙千里觉得这么久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可以过去点么?”
司决明听的也都已经免疫了,只道:“为什么?没有压到你。”
长孙千里道:“不要贴着我,我怕热。”
司决明没有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闷声道:“千里……我好想抱着你,好想紧紧搂着你,好想,好想……”
“……”
听着他缱绻暧昧的语气,长孙千里只觉得心里突突跳,脑袋都有点抽筋了,长孙千里开始抬手推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司决明不敢跟他用劲,把手放下来。
司决明无比抑塞,道:“作什么要推我?”
长孙千里道:“我不喜欢与别人亲近,那你作什么喜欢动手动脚?”
司决明皱了一下眉,郁闷极了,道:“我是别人么?你怎么能用对待常人的方式对待我?我就喜欢对你动手动脚,你再说我动嘴。”
听了这话,长孙千里一下子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怕司决明真的爬起身亲他。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感觉肝火又上来了,司决明动不动就用这种事威胁他,不发泄一下堵的难受,随即大声道:“你不是别人你是谁?你比常人还烦!”
司决明直接翻身,双手撑在他的脑袋两边。司决明真的想把这张可恶的嘴狠狠的咬一口,可是他嘴巴里面破成一团浆糊,满嘴溢血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
司决明闭着眼睛,喘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坐起了身,指着长孙千里道:“你给我等着。等你好了,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长孙千里道:“你想怎么样?”
司决明道:“我干|死你!”
长孙千里一下子愣住了,随即道:“你无耻!”
司决明“哼”笑一声,大声道:“我无耻?我哪里无耻了?我就是喜欢你,我就要得到你,睡|你有什么错?我把你扒|光绑起来天天上,我看你服不服!”
司决明气血上头,越说越来劲。长孙千里气的嘴唇一阵哆嗦,堂堂八尺男儿,岂能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随意凌辱!他感觉他的自尊一下子被司决明扔在了地上。
长孙千里抬手指着司决明,手指都发抖了,说道:“你……你……你给我闭嘴!你敢这么羞辱我!”
司决明抓住他的手,道:“这就算羞辱了?那你忍忍,我花样多的很。你跑不了,我一样一样使在你身上,保证把你伺候得服服贴贴的,保证让你乐不思蜀,回味无穷,我让你一天到晚都求着我上|你!”
这些话全都一字不落的跑进他耳朵里,长孙千里瞬间急火攻心,感觉气血一下子全涌到了脑子,喉咙里一阵腥甜。
司决明直接慌了神,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没有了。他看到长孙千里快速地抽回手,捂着肩膀上的贯穿伤,平躺的身体一下子有些蜷缩,紧紧闭着眼睛,脸颊和眉头全皱在了一起,满脸痛苦的直喘气。
司决明赶紧俯身,伸手扶在他胳膊,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要是平常长孙千里早就起身把他打趴在地上了,但是他现在不行,只能自己把自己气的个半死。
长孙千里捂着肩膀,又气又疼,快要咽气,嘴唇都开始发白,司决明竟然趁他动不了的时候这么欺负他,长孙千里愤恨道:“你竟然敢用对待宦宠的方式对待我!?你竟然敢如此折辱我,你……你……”
看他疼的脸色发白,牙关都开始打哆嗦了,司决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道:“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你是不是伤口疼,我看看。”说着,就要伸手去扯长孙千里的腰带。
长孙千里咬着牙道:“不要碰我……!”
司决明赶紧收回了手,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看他疼的额头冒汗,面目扭曲,白泽明明说过老是生气会对他恢复不利,还把他气成这样,明明知道他脸皮薄,还说那种话……简直要呕死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长孙千里感觉伤口一跳一跳的钝痛,气息全乱,心里越急伤口越痛。长孙千里不断平复着自己情绪,沉沉的缓了几口气息,放下了颤抖的手。感觉到司决明坐在一边不吭声,长孙千里冷声道:“司决明,我不是你手底下的那些玩物,随你摆布,我不会接受你,你死了那条心吧。”
听到他说这么绝情的话,司决明呼吸一滞,轻声求饶般的语气说道:“我没有把你当玩物,我……你都在我心尖上了,我怎么会那么对你呢?为什么……不接受我?我觉得你并不是对我毫无感情,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你是不是因为我刚刚那样说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喜欢你,太喜欢了……你不要生气,我给你道歉,好么?”
“不要。”长孙千里闭上眼睛全是抗拒,只道:“我什么都不要。”
司决明也本身就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公子爷,其中有几分真心,真心会维持多久,没有人知道和预料。长孙千里知道自己不能衡量别人的爱与不爱,是深是浅,但是长孙千里不相信司决明也不相信自己。
长孙千里也不是否定自己,他只是否定自己的爱。
当爱情降临到长孙千里的身上的时候,他只会躲在房间里,爱情不断在他的门口徘徊,就算是敲响他的房门,他也只会觉得是路过或是来问路而已,总归都与他无关。
司决明的眼眸里全是不甘心,长孙千里不要他的道歉,也不要他的爱,更不要他。
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无济于事,怎么说长孙千里都无动于衷,都不会把心打开半寸。他天天守着长孙千里,费尽心思地贴身照顾,从来都只有别人伺候他,他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
为了长孙千里,他把能做的,不能做的全做了。这么久了,就算是真的冰块,也该捂化了吧。
司决明问道:“你真的这么绝情么?你难道看不见我的心么?你非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会看一眼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不会这么绝情!?”
长孙千里只能听得见他说自己绝情,立马顺着他说:“多情反被无情恼,何不转身另寻芳草?”
司决明问道:“早已遇见惊鸿色,还有何处是芳草?”
长孙千里冷笑一声,道:“何愁前路无知己,玩风弄月戏千景,天下谁人不识君?自有群雁往相迎,何必与我不作休!”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表达爱意,长孙千里都那么不为所动,听着长孙千里这满是嘲讽的语气,直在说他是个人尽皆知的浪荡公子爷,司决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只道:“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长孙千里道:“良辰千千,美景万万,尔可乎骤得!?”
“不是!”司决明道:“良辰美景万种风情,皆是虚设。而今,任凭他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
爱上谁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沦。司决明也是人,他也会痛,他也不想这么难看,但他还是不甘心,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长孙千里听到他说:“即许一人偏爱,愿余生以慷慨。”
长孙千里手指一阵颤动,捏了捏了身侧衣料,极力掩饰着自己汹涌的情绪。看到长孙千里还是闭着眼睛,静默不语,司决明叹了口气,总归是能说的说了个尽,该做的做了个完。
本是见色起意,谁知情深入骨,临了终是意难平,一阵密密麻麻酸涩涌上心头,司决明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长孙千里听到了衣服摩擦布料的声音,片刻后是脚步声,往房门处走去,耳边传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
司决明走了,房间里一片寂静。
长孙千里再也忍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抬起手腕掩住眉眼,双肩颤动,洇湿一大片衣袖。不过片刻,长孙千里就紧皱着眉头,手臂缓缓挪下,抚在锁骨下方的贯穿伤之上。手指不停颤抖,捏紧了的伤口之上的衣襟,喘息声和抽泣声断断续续。
很痛,真的很痛。
月光凛凛,星光闪烁,司决明仰望了一眼,只有它们是快活的。看到院中白泽一个人坐在那对月饮酒。司决明抬脚走了过去,甩了甩衣袍坐下。白泽看了他一眼,问道:“啷个了嘛?垮起个脸,让人赶出来撒?”
司决明无奈的笑了笑,道了一声“嗯”。
白泽好奇道:“啷个回事勒?”
司决明看他一脸八卦的样子,自嘲道:“无事,单相思罢了,人家看不上我。”
白泽“哎呦”了一声,脸皱在一起,道:“你们这些人,爱来爱去的搞些啥子嘛?无情翻手为云,无爱覆手为雨,啷个你们这些人都是不懂撒?全都在老子得道观里谈狗日得爱情,玷污老子得清修之地!全都是神戳戳得!”
司决明轻笑了两声,道:“还有谁?”
白泽拍了一下石桌,道:“全都是!见了鬼咯!连傻和尚都春心荡起了撒,要抓子嘛!?老子道观里供的也不是月老撒!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撒!!不说了!喝酒喝酒,老子要被气的躺板板了撒!”
说着抬手给司决明倒了一杯,司决明笑着摇了摇头,抬起酒杯喝了一口,轻声道:“嗯……好酒。”如今算是体会到举杯消愁愁更愁了。
语气的落寞忧伤不加掩饰,他到底要拿长孙千里怎么办?怎么会有那么封闭又拧巴的人?他怎么会自寻死路又自虐的喜欢上这么一个淡薄的人?一块儿火山也融化不了寒冰。
简直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难看的想抽自己两耳刮子,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把心都捧出来了,人家还看不上,直接扔在了茅坑里。
司决明恍惚一下眼睛,转头看着白泽,问道:“道长,你知道千里有眼疾么?”
白泽道:“晓得,抓子嘛?”
司决明问道:“那你能治么?”
闻言,白泽瞪大了眼睛,把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惊异道:“啥子?老子欠你们的撒!?”
司决明赶紧道:“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给你黄金百两!”
不管长孙千里爱不爱他,愿不愿意,有情还是无情,纵使最后只能天各一方,勿复相思,与君长别,司决明还是想尽全力待他到最好,希望他能在往后的数载岁月里,快快活活的活着。
司决明早就已经爱他爱的面目全非,难以忘怀,不能自已。
白泽着急的摇了摇头,道:“老子啥也不要,莫烦我。”能把长孙千里从鬼门关拉回来,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天天围着他们两个人转悠,好不容易快好了,要熬出头了,现在还来折腾。
“我给你重修道馆!”司决明拉着他的衣袖,道:“扩张数倍,修得跟太庙一样!”
白泽愣了一会,随即道:“老子得道观好得很,修啥子修?莫要折腾老子得道观!再说老子只有两只手爪爪儿,两条腿杆杆儿,要那么大的道观做啥子嘛!?”
白泽甩开司决明的手,指着他,道:“我看你也是有点瓜兮兮得!!”
看着开始自顾自喝酒得白泽,司决明急的紧皱眉头,思考片刻后,眼里闪出一抹亮光,道:“道长医术高超,有济世之才、举世无双,我让启王把你写进史册里!让道长的事迹名垂千古,美名流芳百世!让后人都来崇拜、敬仰你,如何?”
“呃……”白泽脸上有了一丝松动,只听他道:“果真?”
司决明赶紧点头,道:“是,我还帮你修一个白泽仙人像,修一个白泽仙人殿,让所有人都来供奉你这个医术登峰造极的再世华佗!”
白泽道:“可老子还没死呢,也没成仙撒。”
司决明脸不红、心不跳地吹捧道:“你怎么这么说呢?道长仙风道骨、神光溢彩还不失王者风范,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已然是半仙之相!你只是早点接收凡人香火,有何不可?”
这话直在说他快要得道成仙了,白泽听了笑的直拍大腿,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娃儿说的话也蛮安逸的嘛,巴适得很!黑中听!哈哈哈哈哈哈!!”
司决明满眼期待地紧紧盯着他,道:“那......那你答应嘛?”
“哈哈哈。”白泽摸了摸胡子,道:“好嘛,我答应你嘛,老子试一哈嘛,不过不能保证治好的撒。”
“好,好。”司决明赶紧点头。
白泽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好喽,好喽,喝酒嘛,哈哈哈。”
“好。”
两个人在院子里喝到大半夜,扯天扯地的聊了好久。
司决明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回了房间,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司决明轻声笑了笑,除了扶光耀的第二酒神诞生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比拼一下谁能获胜。
看到长孙千里静静地躺在床上,司决明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爬上了床,躺到了里侧。
油灯微微晃动着,司决明侧躺在床塌上,看长孙千里的侧脸有些重影。司决明闭上眼睛,指尖捏了捏眉心,再睁开眼的时候清晰了不少。随即看到,长孙千里的眼睫有些轻微颤动,司决明停顿了片刻,小声道:“千里?”
长孙千里虽然没吭声,但是司决明看见他的喉结有些轻轻滚动,司决明小声问道:“千里,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么?”
长孙千里缓缓地睁开了眼眸,长睫有些闪烁,问道:“你喝酒了?”
司决明停顿片刻后,抬起衣袖,轻嗅了一下身上的气味儿,抿了一下嘴唇,问道:“是不是味道很重?你闻着不舒服么?那我去洗洗。”说着就要起身。
“不要。”长孙千里赶紧叫住了他,道:“不要折腾了,已经很晚了。”
听到他拦自己司决明道了声“好”,又缓缓躺了回去,脸颊轻轻地贴在他左侧肩头,轻声道:“千里,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
司决明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没再说话。过了片刻,听见长孙千里轻叫了声他的名字,司决明微微抬起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千里。”
长孙千里道:“……我想起来,我右肩有点疼。”
司决明赶紧坐起身,道:“怎么了?来,我拉你起来。”
拉着长孙千里起身后,他盘腿坐着。烛光如绸缎一般柔暖,轻抚在他的脸颊上,也映照进了低垂的眼眸里面,眼睛里有些火光闪动。司决明抬起眼帘看他,谨慎道:“我给你看看怎么样了,好么?”
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司决明才抬手伸向他的腰侧,解开了中衣的绑带。中衣从肩头褪下,拆开纱布后一大片红晕映入视线,伤口还有些渗血,猩红夺目得都要刺痛眼眶。司决明赶紧起身拿了茶几上的纱布药瓶,端坐在他的面前。
房间里一片寂静,长孙千里只能听到司决明的呼吸声还有衣服摩擦布料的声音。司决明的动作很轻,给他擦完血之后换了药和纱布,长孙千里感觉到他在避免跟自己有其他的□□接触,无不是小心翼翼。
长孙千里知道自己情绪反复无常,就算跟司决明闹得不可开交的那一瞬,他都是不屑的,闹就闹、吵就吵,本来就是他想要的。
可是发现对方真的会离开的时候,感受到不开心、痛苦和难过的时候,他体会到了爱的浓烈和情绪反噬,越高傲就越卑微,高傲就会失去,失去就会卑微。
越喜欢的,也越发得让他害怕,他太想要一个完美的结局了,可是从小到大,太多的人和事都告诉他,任何的事都没有完美结局,所以他逃避。他接受不了“件事”的瑕疵和不完美,所以害怕。这种害怕简直是无厘头,却让他难以逾越。
他一直都觉得他和司决明之间,只有停在最初的状态才是最好的,互相的心里都有那么一点爱意,回忆起来总是美好的。如果在一起了,相互看到了对方最丑陋的样子,撕破脸皮到仇视对方,那该有多难看。
司决明多情享乐,而他敏感多疑,两个人真的合适么?
可是任何对待他释放好意的人,他都好言相待,不动情所以无情。司决明随意的就能让他情绪失控,崩溃哭泣,长孙千里不停地解刨自己,他真的放得下司决明么?
换好药之后,司决明把落在长孙千里手臂上的中衣往上拉。长孙千里垂着眼睫,轻声问道:“司决明......你真的喜欢我么?”
长孙千里感觉司决明停止了动作,房间内一片寂静。但是沉寂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长孙千里就听见他小声地说“是。”
长孙千里缓缓问道:“你喜欢我什么?我不止看不见,我以后也可能是废人一个,我有什么好的?”
司决明看着他低垂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眼神有些恍惚,长孙千里说了三个问题,他一一回答道:“你哪里我都喜欢,我喜欢你这个人。你的所有我都不嫌弃,我只会心疼。你哪都好,只有“心里没我”不好。”
长孙千里轻声道:“是么?”
司决明“嗯”了一声,问道:“千里,你怎么了?是不是心里不痛快?你告诉我。”
看见长孙千里摇头说“没有”,司决明只得“嗯”了一声,抬手帮他把中衣穿好,系上了腰侧的绑带。
司决明看着他,伸手用指背疼惜地蹭了蹭长孙千里的脸颊,顶着酒后晕眩的脑袋,轻声道:“千里,不管你问我多少遍,我的回答都始终如一。”
听见这话长孙千里低垂着眼眸,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喜欢我么?”
司决明道:“是。我喜欢你。”
“你真的……喜欢我么?”
“是。我喜欢你。”
“你……真的……喜欢我么?”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司决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看到长孙千里低垂的眼眸之下有泪珠滑落,情绪汹涌决堤,司决明赶紧起身跪在他面前,一手扶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一手扶上他的下巴轻轻抬起,道:“千里,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
长孙千里还是执拗的说:“你真的……喜欢我么?”
看到长孙千里在他手心里泣不成声的样子,司决明一下子红了眼眶,心头悲伤翻涌而出,喉咙一阵酸涩,道:“是,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司决明捧着他的脸颊,用指腹擦他滚烫的眼泪,长孙千里滚烫的眼泪砸到司决明的手心里,司决明听到他又问了一句:“你真的……喜欢我么?”
听着他害怕又忧伤到极致的语气,司决明终于忍不住,低着头抽泣起来。长孙千里没有安全感到要一遍一遍的确认,一遍一遍的听他说。
长孙千里看不见,看不见他脸上那种只为长孙千里释放的爱意,看不见他的眼睛里的炙热,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只有重复的听他的话,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司决明缓缓抬头,牵起长孙千里的手放到自己心口。长孙千里触摸到了司决明的心跳,震动着他的手心,灵魂都随之颤动。
司决明抬起手轻扶着长孙千里的脸颊,望着长孙千里湿润的眼眸,声音哽咽颤抖,但是一字一句道:“千里,我想跟你赏花拂雪,迎风送月,过平淡的一生。”
“冬天你给我暖手,夏天我给你扇风,陪你一起舞剑喝酒,闲时逛逛洛西州的长街,虽然我不能保证不惹你生气,但是我保证绝对忠诚于你。”
“三餐四季,陪你走完剩下的路,我想过最美好的一生,就是如此和你一同走过。”
“千里,我知道我不够了解你,但是我愿意用一生去了解你、陪伴你,你是我灵魂深处的梦,是我生活中的诗篇,是我最想握紧的珍贵。”
“司决明……司决明……”
句句不提爱,句句都是爱,两人早已是泪如泉涌,泣下沾襟,他抬手轻轻把他圈在了怀里,哭着说:“千里,遇见你是我的荣幸,你是上天赐给我礼物。”
梦与现实缠绕,枯木开出繁花,黑夜之后便是黎明,爱不只在这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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