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再次到研究院上班的时候，难掩兴奋。
她抱着透明的小玻璃鱼缸，放在自己办公桌的左上角，而后急匆匆点开手机开始了和陈飞烬的视频通话。
“确定好位置了？”那端的陈飞烬问。
宋辞忙不迭点点头。
紧接着她便看到方才还空空如也的小鱼缸里水位正在平稳上升，透明的缸体呈现淡淡的蓝色。
宋辞忍不住惊呼：“哇！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体具象化在特定的位置，昨天去过你的办公室，所以我能确定点位。”
宋辞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缸内的水面，涟漪层层荡起。
透明的水母缠绕着她的手臂滑到指端，最终落入水中。
原来这就是少将的精神体啊，她想。
“那、那天在医院！”不堪回首的记忆也被她想起来了，“也是你的精神体？”
他们初见的日子就是在医院，宋辞奉研究院大佬的命令前去领取生物样本，半路上她的精神体却突然具象化。
宋辞无法掌控她的水母，对于这样的突发事件已经习以为常，然而那天的水母格外叛逆。
它通常不会离开宋辞身边，那天却直接溜进了一间诊疗室。
透过诊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巨大的泳池，泳池后挡着医用蓝色屏风，人影攒动是医患正在交流。
为了应对不断变化的精神体疾病，医疗机构里面出现任何设施都不奇怪。
小水母就泡在诊室的浴池里，冷水包裹着它的身体，宋辞从它的身上共感到无比的放松惬意。
她呼唤水母得不到回应，小家伙飘在水面上，宋辞悄悄转了转门把手，发现诊室已经被反锁。里面的患者显然不想被打扰，她不敢敲门打断患者的治疗，正准备守在门口死等到底的时候，屏风后面的人动了。
少将穿着灰色的衬衫，单手将领口的纽扣系好，他走出屏风就看到了门外窗口正眼巴巴向里面张望的宋辞。
这就是宋辞和陈飞烬的第一次相见。
原来泳池里的水就是陈飞烬精神体的具象化，小水母跳进去没有被排斥，难怪军方会拿他们两个的基因去做鉴定。
“当时我的情况很糟糕，精神体已经在失控的边缘。”陈飞烬解释道，“我自己都不清楚如果放任它无限延伸，这片海域会有多大。”
陈飞烬被网友戏称为海神。
他的精神体，正是一片无际的海洋。
“遇见你之后，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陈飞烬说话没什么弯弯绕，却把宋辞哄得心花怒放。
她没办法否认，在遇见陈飞烬之后，她生命中的一切同样开始变好。
鱼缸里的小水母像是进入了休眠期，宋辞从它身上感受到无比的平静，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困难能够将她击溃。
在精神力量主导的新世界中，哨兵和向导之间互相给予慰藉，成为彼此情感与力量的支撑。
这种力量并非心理作用，而是切切实实地，加诸于□□之上。
宋辞熟练地打扫了办公室、浇花、烧水，陆玫来上班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实习生的标准流程。
女孩探究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其实并不只有陆玫，昨天陈飞烬走后，无论是哪个同事路过宋辞的工位，都会有意无意朝她瞥一下。
面对如此的视线，昨天的宋辞还觉得如坐针毡。
而今天，她觉得自己的耐受程度已经高了一点。
人总是对频繁发生的事情变得习以为常，宋辞想她迟早能够做到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正这样想着，一杯咖啡突兀地出现在宋辞的办公桌上。
身段窈窕的陆玫端着另一杯故作熟悉地同宋辞搭起话来：“中午一起去吃饭？”
宋辞看了看电脑上正在疯狂滚动的数字序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出计算的结果。
“预测马上会出结果，我今天就不吃午饭了。”宋辞说。
“哦。”陆玫脸上亲切和蔼的笑容并没有什么波动，“可你不吃午饭，陈少将会心疼。”
话题果然还是来到了这里，宋辞心一紧，尴尬地笑笑：“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的。”
她茫然地滑动鼠标，视线跟随接连出现的数字不断下移，陆玫手里捧着咖啡，刻意保持的微笑有些刺眼。
她已经不做迂回，直接问出。
“你和少将，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宋辞捏着鼠标的手微微僵硬，哪怕没有人叮嘱过，她也知道陈飞烬婚前精神体濒临失控的情况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想了个别人无法继续追问的理由：“和少将相关的事——军部不允许外传。”
她以为搬出了律例条款就能吓退求知过盛的窥探者。
谁料这句话竟然激怒了陆玫，对方重重拍在她的桌上，怒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也要写进保密条款？骗谁呢？你别忘了我爸爸是谁！”
陆玫的父亲具体是哪位宋辞并不清楚，只在入职之初有过些许耳闻。
宋辞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乖孩子，只是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她决心做一段时间温驯的绵羊。
然而看着此刻已然伸着触手在水里扑腾的小水母。
宋辞知道，她已经不需要伪装了。
“既然你父亲知道这么多，回家问他不就好了。”宋辞盯着自己的屏幕，吝啬于给陆玫一点关注。
“你！”陆玫气急败坏，可面前的宋辞已不再是从前无权无势的实习生，她是陈飞烬的合法妻子。
陆玫有许多话，却都在强大的危机意识下吞回肚子。
同期的实习生方知礼走了过来，他一直是陆玫忠心的追随者，发觉二人争执便忍不住凑过来冷嘲热讽。
“哪对正常夫妻刚认识两三天就结婚呐？”
“别是用了什么见不得的人的手段让少将不得不娶你吧？”
宋辞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凑到她的眼前找不痛快？
小水母两根触手扒在鱼缸的边沿，其余的很多根愤怒地在水里扑腾，宋辞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宋辞知道，尽管办公区现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声音，可同时却有无数双眼睛都在默默关注着他们。
方知礼自觉占据上风，乘胜追击。
他粗俗地打量了宋辞一周，习惯性地开始对一个女性发出毁灭性打击——造黄谣。
“唉？”方知礼附身压在宋辞的桌面上，语气轻佻放浪，“你们俩是不是奉子成婚？还是你爬到少将床上，拍见不得人的照片威胁他了？”
原来大家都很擅长伪装。
初试也好政审也罢，除了日久见人心，没有什么能够筛掉一个人渣。
她明明已经是少将夫人。
可有些人还是要以高傲的姿态，奚落记忆里沉默寡言的温顺宋辞。
宋辞抬头看着方知礼和陆玫，男人脸上的得意女人眼神的回避，他们不过是要在自己身上找到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的证据。
“不然少将凭什么娶你？”方知礼嗤嗤地笑，“凭你的毒水母吗？”
方才在水里动作亢奋的小水母骤然安静下来。
宋辞却缓缓站起身，黑色屏幕上滚动的莹绿数字疾速滚动着，程序的演算都变得焦灼。她身量瘦小，对方知礼没有任何压迫感，反而让暗中围观的同事们将这出闹剧看得更为清晰。
这正是宋辞的目的。
凭什么他们又对自己尖酸刻薄，又想在人前风度翩翩？
“我和少将床上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宋辞轻声道，“你信口雌黄对少将和我的名誉造成的是同等伤害。”
方知礼没有想到她会不顾颜面地反击，随着宋辞站起身，一场暗地里的霸凌曝露在所有人面前，宋辞呛声，事情变成了同事间的争执。
喜欢在暗地里欺负人的家伙，一面享受霸凌旁人的快感，另一面要脸，他们之所以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受害者往往不敢开口说出真相。
“少将当然是清白的！”方知礼也感受到惊慌，格子工位里的同事们垂着头，他却感受到一道道尖利的视线凝视着自己，“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用了下作的手段！”
“你亲眼看见了？”宋辞盯着他涣散的眼睛。
“反正我知道。”方知礼嘴硬着，回身去看陆玫想求认同，然而身后空无一物，想必陆大小姐根本丢不起这个人。
方知礼这下彻底慌了神。
眼前的宋辞还是那副逆来顺受的蔫巴样子，眼睛里都是盯着屏幕导致的红血丝，看起来实在有些疲惫。
她去摸桌上的座机电话，嘴里的声音不大不小。
“好吧，你说的都是真的。”
“可我们一直住在特勤家属院，就要麻烦你向安全局解释一下怎么看到房间内的事情了。”
“你……”方知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
宋辞随意地播出了一个号码，方知礼盯着宋辞淡漠的脸，牙齿碰撞发出他自己毫无察觉的颤抖。
拨号被接通，宋辞的声音毫无波澜。
“您好，我是宋辞——”
方知礼的手几乎同时伸出按到了挂机键。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此刻宋辞想听什么。
他以为宋辞是生性懦弱的羔羊，她以为宋辞会畏惧陈飞烬带来的权利。
但他错了。
宋辞只是不适应当下骤然的改变，倘若成为了少将夫人还要遭人欺负的话，岂不是把陈飞烬的脸一起丢了？
“都是我胡说的，我根本没看到你跟少将怎么相处。”
“我为我的错误向你道歉。”
“宋辞，对不起。”
男人在面前弯下腰，宋辞望着他都不得不称赞一句能屈能伸。
“嗨，你早说呀。”她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轻声细语，“我还以为特勤家属院安保措施有漏洞呢。”
鱼缸里的小水母彻底安静，恢复了躺平状态。
与此同时，身处联盟军部的少将大人停住了脚步。
他刚刚强行终止了一次全息拟态战斗，不知为何要匆匆离开军部。
紧追在身后的高挑女人同挂少将衔，正不住地嚷嚷。
“陈飞烬你发什么疯啊，强行退出战斗拟态我看你是真找死。”
“不是说娶媳妇能安抚情绪，我怎么越看你越癫！”
陈飞烬停下，转身叫住对方。
“叶瑟。”
对方一头雾水：“啊？干嘛？”
陈飞烬冷笑：“刚才那局不尽兴，我们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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