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现在999号眼前的，是无声而又惨烈的哑剧。
男子拼命地想要挣脱束缚，但这些铁质的腕带上伸出了长而尖锐的刺，毫不留情的扎进了男子的身体。
腕带越来越紧，刺越来越深，直到它的目标动弹不得。
男子挣扎了许久，鲜血从他的伤口涌出来，染红了地面，又顺着每个人桌子下为了消防检查而设置的排水渠流走。
每天都会工作的空气清新仪器及时打开，血腥味同他一起，被锁在一块极小的区域，无法脱离。
他喘着粗气，猩红的双眼狠狠盯着对面看上去一无所觉的999号。
999号将报告提交上去，然后召唤服务机器人给自己带来一批全新的鉴定物品，低头的时候，她扫到了对面的表情。
狰狞的、愤怒的、悔恨的……他在拼命的想说些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到。
999号移开了眼。
很快，天花板上一处通风管道移开，探出一个摄像头，摄像头转了一下，找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冰冷的声音从摄像头携带的麦克风中传出。
这个声音给人一种冰凉而湿濡的感觉，仿佛某种生物贴着耳畔游走。
“[玛利亚]系统已下线，[清除系统：蛇]已上线。”
天花板上的洒水器切换成另一种喷头，白雾喷洒而出，充满了整个空间，模糊所有如常工作的人与物。
999号感觉自己一阵恍惚，一阵睡意袭来，她看到其他的同事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桌子上，各种东西掉了一地。
她顺势趴在了桌上。
“已对无关者持续施加催眠影响，对于2315445656号的观察询问开始。”
999号掐住自己的掌心——不能睡……就当自己是在通宵加班都行，别睡！
【检测到……】
潘多拉的话还没有说完，999号涌现的睡意就被迅速驱散。
999号默默在内心对潘多拉表示感谢。
接着，她听到一个冰冷的电子音说：“根据你近一周上交的鉴定报告和大脑活动分析，清除系统判断你已经恢复了记忆，2315445656号研究所成员，历史的残渣。”
“U盘、绿幕、两个手办、手机壳……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其实都知道这些是什么，为了尽快晋升，你以贴合自身原本报告的语气描述这些物品的功能……”
男子发出了细碎的呜咽。
“最开始你确实做了伪装，每次都夹杂一两个无关紧要的物品，大概错误两三次才会靠拢这些东西的真实作用……所以奖励才会这么快的审核通过啊，没想到你居然14天就开始沉不住气，直接不装了。”
“你有猜测，但猜测没有战胜你的贪念，真可惜。你说是吗？”
确实……999号仔细回想自己的记忆，他确实是14天之前整个人的气氛变了，之前他沉默寡言，是角落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那类人，但不久前他开始用高高在上的视线看着每一个人了。
不过……U盘？绿幕？
手机壳？
999号放在桌子上的指尖一颤，这一些词语陌生而又久远，它们似乎都曾经在自己的记忆里存在过，又被匣子封存，积压了厚厚的尘土。
明明全部都是第一次听到的词，999号却在听到他们的一瞬间将所有词汇都对应了起来，并且觉得它们就应该叫这个名字。
这些词语似乎连接着一个鲜活的时代。
她装载着记忆的匣子似乎掀开了一角，激荡起一片尘埃。
蛇说：“656号，个体姓名张志强。系统[玛利亚]的核心指令是什么？”
桌子的尽头只有沉闷的喘息传来，她虽然没有看到，但也能猜到对面的人一定是在拼命摇头。
蛇说道：“不用你回答，安静坐着就好，这样效率比较快。”
999听到了古怪的声音，接着对面的挣扎停止了。
她记得椅背上有一个奇怪的圆形，后面很厚实，她一直没有在意里面是什么，现在想来，那个宽度，是刚刚好够一针强效镇定剂的。
强忍着自己的不适，她维持着自己依靠着椅子的姿势，愈发如坐针毡，但从外部看不出任何异样。
蛇补充道：“我知道你没有舌头，你也不用回答，我会进行记忆读取。”
于是连喘息声也没有了，一片寂静里，只有滚轮划过地上的声音，安静得令人窒息。
“……果然没有，编号2315445656只有一些无用记忆，冷冻时间……，沉睡时间……，目前苏醒时间一年，记忆已唤醒14天。总结：无上报意愿，为加强自我暴露倾向，该方面研究所奖励需要再调整。以上，档案封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说到具体时间的时候，999号只听到了并不清晰的杂音。
以及，滋滋的电流音。
蛇抱怨了起来：“玛利亚的核心指令真的能通过这些历史残渣找出来吗，还给他们三年的缓冲期回想记忆，不如直接植入虚假记忆，然后报废处理掉好了……”
很快，对面传染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高压电击？从哪里……
999号的手臂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她知道是什么了。
办公椅。
他们每天都坐在上面工作的办公椅，这把被许多人夸赞过方便的遥控座椅变成了处刑工具。
清扫机器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迅速越过了999号，前往了她的对面。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一直没有听到其他同事醒来的声音，也不确定之前的催眠瓦斯到底是多少的剂量。
她得和其他的同事一同醒来，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家，就算距离报废期只有三天，她也不想现在就这么死了。
沉默与诡异的气氛里，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感。
999号紧闭着双眸，就在她默数自己的脉搏计算时间的时候，蛇说话了。
极大的危机感刺激着999号的后颈，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它刚刚开口的时候，999号动了。
“你是不是在想，现在都是电子报告了，为什么我还要一句句说出来？”
“因为啊，根据大脑活动判断，这里还有一个。”
还没等蛇这句话说完，999号迅速弹起，顾不上衣袖被钩住，她直接拉开拉链脱下了外套，从地面上贴着墙滚过。
她刚刚所坐的位置弹出了一模一样的拘束装置，刚刚差一点就将她在原地束缚起来。
移动中她放眼望去，办公室内部再也没见到一个人，所有人——包括对面的那具尸体。
这个时候，蛇未完的话语才传了过来：“我刚刚那句话是说给你听的啊，999号历史残渣。”
999无声开口，她做出了清晰的口型，能让识别装置轻易地读出她的意思：“我不是999号，我有名字。”
她贴着墙从地上站起来，刚刚的动作让她的手臂擦出了一丝血丝。
“999……”耳机中传来了玛利亚的声音，但玛利亚还没有说完，它的话语就随着被999号粗暴扯下的耳机一同消失了。
被随手扔在地上的入耳式耳机还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嘀——嘀——”
“数据错误！重复一遍！数据错误！”
“记忆覆盖失效……思维覆写失效……”
“人格消除失效……大脑催眠失效……”
“玻璃缸程序……嘀嘀……正在被目标移除……”
999号直起身子，于再次弥散的白雾里屏住呼吸，她回想起了某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属于她灵魂一部分的事物。
“玻璃缸程序已移除……正在进行程序再加载！程序加载失败！该目标已失控！”
所有尘埃都被抹去，所有灰尘都被清洗，她回想起所有17岁之前的记忆。
——以及，她的名字。
“警告！警告！……[玛利亚]系统已下线，[清除系统：蛇]已上线。”
在最后的警告音之后，温和的女声消失，令人心悸的短暂沉默过后，她听到对面那个没有感情、且莫名冰冷而肃杀的电子音开口。
“提问：你知道系统[玛利亚]的核心指令吗？”
它不慌不忙、慢条斯理，似乎是专门为了等到允许它正式上线的这一刻。
999号的视线追随着最后一台运输床搬运着同事消失在黑暗的门后，随着“吱呀”一声，办公室的大门在她眼前关闭，所有窗户都在这一刻下落，齿轮扭转，锁扣咬合。
所有的生路都被封死，这是绝境。
但她依旧抬起脸，以毫无畏惧的态度说张口，无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叫叶林栀。”
“这个名字我也知道，叶女士。”蛇冰冷而礼貌地说：“基于社交礼仪，告知您我的名字，我是蛇。看来您并不打算合作了，对吗？”
叶林栀没有回答。
蛇也并不需要她回答。
“……个体编号WNGPO213999号取回了个体真实姓名，判断记忆已恢复，申请进行芯片记忆读取。”
叶林栀看着无数的连接插口从她的座位、桌面、扶手等各种地方伸出来，那些插口如同蛇一般舞动着，令人恶心。
她摸了把自己的后颈，果然在那里摸到了几个圆形的接口，那里是数据传输的芯片所在处。
“抱歉，我也不想被记忆读取。”叶林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为了让机械清晰读出她的意思，叶林栀摇着头的同时双手在胸前交错，比了一个叉：“想都别想。”
在她的面前，蛇以行动给出了它的回答——她头顶的天花板无声滑动，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方框，里面伸出了精密而冰冷的枪械。
不光是这一把枪，整个研究所各个地方，都在此刻露出了她从未意识到的真面目，这里遍布着杀人的兵器，是完完全全的屠宰场。
这里是研究所，但不是她之前以为的研究所，而是，研究他们的研究所。
“目标抗拒读取，进行历史记录分析……”
所有的枪械都对准了她，密密麻麻的红色射线几乎在她身上笼罩了一圈，成为了舞台的光晕。
一个致命的舞台。
很快所有光晕集合成一束，聚集在她的左眼上。
“目标记忆历史无相关关键词，回想系统无反应，判定为不知情者，收录进无需赦免名单，报废程序正常运行。”
“鉴于该目标已回想起真实姓名，综上所述现在将对该编号个体、真实姓名叶林栀，进行例行抹杀。”
“潘多拉。”她无声开口。
【我在。】
红色的准星已经对准了她，叶林栀冷静地想：“现在，实现我的愿望。”
她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满目所见的枪口全部绽放了火焰，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她能看见子弹距离自己的瞳孔越来越近，如果没有意外，它会从眼眶穿透自己的大脑，变成一个站在镜子前能看到对面的窟窿。
【请问您的愿望是？】
叶林栀毫不犹豫地默念：“我希望得到时间的眷顾。”
——如果你真的是希望，就于此处诞生吧。
【如您所愿，救主。】
【当前状况无法进行时间穿梭，将该功能延后启动，空间置换开始启……】
“砰！”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问的问题：
我提前说一下，男主不是蛇，不要瞎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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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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