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海边出了太阳，可惜时至黄昏，不久又要落下。
应郅琚和蓝珐并肩漫步在沙滩上，看着太阳逐渐西沉。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隔着半臂的距离。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蓝珐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海边，比平时略大些，不会被海浪的声音盖住。
应郅琚以为他才是应该问出这句话的人。
“拍照片。”
“他们说，这片海域是受过诅咒的。”蓝珐突然凑近，两人的手臂无可避免的撞到一起。
“我知道。”应郅琚没有避开，任由自己被晒成小麦色的手臂和蓝珐白皙的瓷似的手臂相碰。
“你不害怕吗？”蓝珐的头又偏了偏，两人靠得更近了。
蓝色的发丝随着风飘到应郅琚的脖子上，一下一下抽打着。如果没有海浪，应郅琚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听见蓝珐的呼吸声。
“我只是来这里拍月亮。”
他们站定在一块礁石边，这里的落日余晖是最好看的。
深红的，橘红的霞云，一片片烧在天上，把海水煮沸，咕嘟咕嘟冒着浪花的泡。
“那你可真大胆。听说月亮出来的时候，这里会有摄人心魄的鲛人。他们会把岸上的人拖回去繁衍，然后吃掉。”
蓝珐说到最后，举起手，比划出抓人的动作。
应郅琚被他逗笑，转而回头看他，望着他一头蓝发。
发丝被风吹起来，会勾人一般卷曲着。
“鲛人的头发会是蓝色的吗？”他抓住蓝珐的一缕发尾，轻轻揉搓，发质很软。
蓝珐没有回答他，任由他捏着自己的头发，眺望远方。
“你呢？难不成是特地来找鲛人的？”应郅琚放过了他的头发，替他别到耳后。
“我在这里丢了一件东西，但是很深。”蓝珐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继续望着远方着火的云朵，海水离的太远了，熄不灭火。
“找到了吗？”应郅琚望着他的侧脸，觉得他周身散发出不一样的气息，正在把他隔绝。
这样的感觉，让应郅琚很不痛快，他急切得想打破。
“不知道。”蓝珐回过头，他们面对面，鼻尖又几乎相触。
距离贴近，但应郅琚看着他的眼睛，离得太近了全都是失焦的，一切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蓝珐突然站起来，跳进海里，溅起极大的水花。他越游越深，海浪将他往岸上冲，他博弈着，继续往前游。肺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变少，他游的却越来越尽兴。
岸上，在他跳下去的下一秒，礁石上的应郅琚就跟着他进了海里。
海浪没有把他们两个冲散，应郅琚一直跟在蓝珐后面，时间越来越久，久到他异想天开得害怕蓝珐真的会在海下变出尾巴，变成鲛人回到深海。
一时的出神，应郅琚的窒息感越来越严重，蓝珐停了下来，灵活的转过身，在海下睁开眼睛。
极致的缺氧诡异地满足了应郅琚，激发了他对刺激的追求，点燃了他体内压抑着的野性，即使海水已经灌进他的鼻腔里，他依旧没有探出水。眼睛紧紧盯着同样在水下疯狂的人，像蛰伏许久等待狩猎的野兽。
蓝珐也不甘示弱，蓝色的眼睛在海里淡的快看不见，有着如海妖歌声的魔力一般，勾引着窒息的水手，让他无法返航。
两人对峙的时间长到就算此时此刻接吻，也无法给对方渡去一丝氧气时，终于，一个浪花，把他们卷出了水面。
应郅琚眼底野性未消，趁机抱住蓝珐，背心下鼓囊的肌肉用力，将他死死禁锢在身前。
蓝珐觉得自己被锁住了，几乎如同在水下一样，无法呼吸，但他像真正溺水的人，抱紧唯一一处可以依仗的陆地。
回到岸上，两人的呼吸声急促得盖过风声。
太阳沉的越来越低，红色的光深的发黑，照在水面上，如同血海一般。
蓝珐笑了笑，胸腔的震动隔着衣物和皮肤，传到了应郅琚的血液里。两人明明只短暂接触，此时却能隔着两幅躯体，进入更深的地方。
“还是不死心吗？”应郅琚坐着也比蓝珐高，他低下头问。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餍足，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贴近死亡的感觉了。一切锋芒被激发，暂时收不回去，发尖滚下水珠，整个人变得更加瞩目。
但是不死心什么呢，是丢失的东西，还是什么别的。
“不重要了。”蓝珐声调很高，眼睛亮得可怕，好像又从海里活过来了。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垂落的手，勾勾手腕。
“你身上好烫。”
应郅琚略有不满的挪开手臂，身上的温度更烫了。
“我有点冷。”蓝珐撇撇嘴角，手腕垂回原处。
明白他的意思，应郅琚心里一紧，又把手放回去。此时，他确定蓝珐根本就是摄人心魄的海妖装成了人。
三言两语就能挑动人。
两根手臂贴在一起，皮肤接触的地方像火柴摩擦纸盒，要燃不燃。旁边的人看着还是不满意，应郅琚索性将人搂在怀里，像昨天夜里一样。
跟陌生人撒娇也这么熟练。
蓝珐靠在他怀里，头枕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上，软软的发丝飘在两人脖颈之间。
太阳落进海里，在呼吸之间，仿佛说了很多话。
“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蓝珐指了指身上白色的T恤。
“怎么办，我只有这几件衣服。昨天那身跑海里捞你，还没干。”应郅琚松开他，摊了摊手。
“那罚你今晚不许穿衣服。”蓝珐弯了弯蓝色的眼睛，说出的话好没道理。
“哪有你这样讲话的。”应郅琚在蓝珐的耳边低低地笑。
“谁叫你只有这两件衣服。”蓝珐学他摊了摊手。
“那好吧，你漂亮，说的对。”应郅琚的眼神像带着薄茧的手指描摹他的眉眼，最终停在鼻翅的痣上。
不过回到房车里，其实有烘干机。
应郅琚有很多钱，没有奢侈的习惯，但也不会委屈自己。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们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这里只有一张床啊。”蓝珐的尾音轻轻得勾起。
“所以，你今天要睡沙发了。”应郅琚煞有介事的开口。
“哦。”蓝珐转过头，不再理会他。
“那我睡沙发？”应郅琚同样看向窗外。
月亮升了起来，月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镀上银辉。不知道海边，会不会有鲛人爬上岸。
其实沙发不小，但是应郅琚和蓝珐太高了，谁也睡不下。
“你的床也不大。”
“但是挤挤总能睡下。”
他们一问一答，仿佛真的共同溺过水，变得默契起来。
应郅琚明白，其实只是互相看得顺眼的陌生人，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共识，有时候不必太在意结果。
真睡在一张床上了，两个人却谁也没动。
他们靠在床头，因为地方太窄了，两条手臂紧紧贴着，应郅琚卸下力气，大臂上的肌肉放松下来，不会硬得咯着人。
“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谢谢。”蓝珐和应郅琚说话时，嘴角总是上扬的。
“谢不谢的，也不一定。”应郅琚放下手里的书，活动手腕。
“毕竟，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应郅琚突然回到了一直回避的问题上，偏过头看向正在用手指拨弄头发的人。
蓝珐熟识水性，甚至可能在他之上，怎么会溺水呢。
“可我要找的东西藏得很深啊。”蓝珐也偏过头，看着应郅琚，嘴角依旧上扬。
蓝色的眼睛在眼眶里小幅度的轮转，应郅琚感觉自己的脸被激光扫描过一样得发烫，蓝珐的眼光一直放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眼睛停了下来，静静的注视对面，视线化作实体，一条蓝色的薄纱钻进应郅琚的眼睛里，萦绕在他的脑海，邀请着、控制着他不断靠近。一点，一点，鼻息先勾缠，而后鼻尖相触，再然后，应郅琚轻轻阖上眼睛。
想象中柔软的触感，被一块冰冷代替。他睁开眼，发现蓝珐修长白皙的手指摁在他唇上。在他睁眼的瞬间，这根手指反客为主，摁压着应郅琚的嘴唇。蓝色的瞳孔依旧注视着他，脑海里的薄纱变成绸带，蒙住他的眼睛，唇上的触感，像真的接吻一般。
外面突然间炸开一道惊雷，这个时节，海边的雨说下就下。
应郅琚如梦初醒般抓住蓝珐作乱的手指，渐渐收紧，握在宽大的掌心里。
“宝贝，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很有咬牙切齿的滋味。
“哦，谢谢。”蓝珐抽回被捏着的手指，他的皮肤白，被攥了一会会儿就有了红痕。
应郅琚看着他揉捏手指的动作，深吸几口气，平复心里和身上烧起来的邪火。
“明天我们去看日出吧。”蓝珐又开口。
雨一颗一颗砸在他们头顶的车板上，海滨的雨不知何时会停，雨后的雾气总会挡住太阳。
“好。”
话题被岔开，应郅琚觉得，现在的蓝珐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应郅琚。”
蓝珐又喊他。
“嗯？”
他转过头。
蓝珐贴近他，一个吻落在他的脸颊。
“我长大的地方，都是这样表达感谢的。”
比起方才眼神的纠缠，这个吻反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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