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依旧带着盛夏的余威,毫不吝啬地倾泻在明德高级中学的校门上。烫金的“明德高级中学”六个大字在强光下熠熠生辉,几乎有些刺眼。沈酌站在那一片灼热的光影里,微微眯起眼,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这是他转学的第三天,前两日课堂的疾风骤雨,无情地向他展示着这所南方名校远超他北方旧校的教学进度。肩上的书包带勒得生疼,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是他心底那片挥之不去的不安与茫然的实体化身,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又…迷路了吗?”他对着空旷的四周低语,更像是在问自己。放学后喧嚣褪尽的校园,此刻显出一种陌生的静谧。他站在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口,像个闯入迷宫的旅人,望着眼前延伸向未知的小径,完全不确定哪一条能通向那片暂时属于他的避风港——宿舍区。
高大的法国梧桐撑起浓密的绿荫,阳光奋力穿过层叠的叶隙,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投下无数摇曳晃动的光斑,如同碎金洒落。一阵裹挟着草木气息的微风拂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窃窃私语般,搅动着午后慵懒的空气。沈酌下意识地伸出手,一片边缘已悄然泛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微凉的掌心。叶片脉络清晰坚韧,触感干燥,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表面竭力维持着平静,内里却早已暗流汹涌,充满了对未知环境的惶惑和对融入的忐忑。每一次转学,都像是一次被迫的剥离,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浮萍。
“嘿,同学,你是新转来的吧?”
一个清朗而带着笃定质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传来。
沈酌心头一跳,猛地转身,动作仓促间差点被自己沉重的书包绊了个趔趄。他有些狼狈地抬起头,视线撞上了一个正向他走来的身影。逆着光,那男生挺拔的身形轮廓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仿佛踏着阳光而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光晕。他走近了,沈酌才看清他的模样——比自己高出半个头,面容俊朗,眼神明亮而沉稳,校服整洁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别着的那枚银色徽章,在阳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光芒——学生会主席。
“嗯,我是沈酌,刚转到这里。”沈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书包带,指节微微发白。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尤其还是这样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让他习惯性地竖起了无形的屏障。乡音带来的窘迫感似乎又在心底隐隐作祟。
“我叫陆淮安,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主席。”男生自然地伸出手,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显得过分热络而让人不适,也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疏离感,“欢迎你来到明德。”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酌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伸出手。对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握力坚定却不带压迫感,短暂的交握传递出一种沉稳的可靠。“谢谢你,陆…学长?”他试探性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拘谨,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突然降临的“校园风云人物”。
“叫我淮安就好。”陆淮安松开手,目光在沈酌脸上温和地停留了几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看过你的转学资料,从北方来的?”
沈酌点点头,心里掠过一丝讶异。对方竟然知道他的来历?这让他有些局促。“河北石家庄,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才转学过来。”他补充道,声音轻了些。每一次解释转学原因,都像是在重复一次被迫迁徙的无奈。
“北方人啊,难怪皮肤这么白净,像没晒够南方太阳似的。”陆淮安轻笑起来,眼角眉梢都舒展开,像被阳光融化的冰棱,带着暖意,“我听说北方人刚来南方,最头疼的就是这‘湿’字当头的气候,衣服晾不干,被子潮乎乎,感觉整个人都要发霉,你还习惯吗?”
这细致入微的关切,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沈酌紧绷的心弦。他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这种生活细节,一股细微的暖流悄然在心底滋生。“还…还好,”他低声回答,感觉耳尖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就是有时候晾衣服,感觉总带着点水汽。”这潮湿的天气,确实是他诸多不适中的一个。
陆淮安又轻笑了一声,那声音清朗悦耳,仿佛能驱散空气中的黏腻。“慢慢就习惯了,就当多洗几次免费桑拿。”他开了个轻松的玩笑,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学生会主席特有的得体,“走吧,趁现在有空,带你熟悉一下校园。帮助新同学尽快适应,可是我这个学生会主席的分内之事。”
沈酌默默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在梧桐树荫交织的林荫道上。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跳跃在陆淮安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冲淡了些许他身份带来的距离感。沈酌悄悄观察着他,这位学生会主席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从容和掌控感,让他既好奇又隐隐有些羡慕。
“看那边,”陆淮安指向不远处一栋颇有年代感的红砖建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那是我们明德的骄傲,校图书馆。1923年建成的,前身是民国时期一位富商捐建的私立图书馆,后来才划归学校使用。里面的藏书量和一些珍本,很多大学都比不上。”
沈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红砖墙厚重沉稳,上面攀爬着郁郁葱葱的常春藤,如同披着一件流动的绿衣。拱形的玻璃窗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门前几级宽大的石阶已被无数求知者的脚步磨得光滑如镜,默默诉说着岁月的积淀和知识的传承。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气息隔着距离仿佛已经传来。
“能…进去看看吗?”沈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图书馆对他来说,是喧嚣世界中的一方净土,是安放灵魂的避难所。那混合着纸张、油墨和旧木头的独特气息,总能让他感到安宁。
“当然可以。”陆淮安欣然应允,领着他踏上那光滑的石阶,“开放时间记住了,周一到周六晚上九点闭馆,周日是下午五点。”他的介绍简洁而实用。
“吱呀”一声,推开厚重的、带着铜质把手的木门,一股沉静而馥郁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陈年书页的墨香、干燥木地板的气息以及岁月沉淀的微尘味道的完美融合。沈酌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下来。这座图书馆的内部比外观更显恢弘,高耸至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排列着,构成一座座知识的迷宫。阳光透过镶嵌在拱顶的彩色玻璃窗倾泻而下,在地板上投下梦幻般的光影画卷。
“一楼主要是哲学、历史、社科类,”陆淮安自然地放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神圣的静谧,“二楼是数理化生等自然科学,三楼则是文学、艺术的天堂。对了,”他靠近沈酌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地下室还有个珍本室,锁着不少线装古籍和民国时期的绝版书,不过想进去得找图书馆主任特批,手续有点麻烦。”
沈酌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一排排厚重的书脊,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木质书架边缘,像是在无声地向一位位未曾谋面的智者致意。“这里真棒,”他由衷地感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比我原来的学校图书馆…大了不止一点半点,感觉能在这里待上一整天。”
“看来是位爱书之人?”陆淮安敏锐地捕捉到了沈酌眼中闪烁的、近乎虔诚的光芒。
“嗯,”沈酌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特别喜欢科幻小说和推理小说,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抽丝剥茧的逻辑…”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还有…植物图鉴。”
“植物图鉴?”陆淮安微微挑眉,眼中掠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芒,“这个爱好倒是挺特别,也很…沉静。”他评价道,没有半点揶揄的意思。
沈酌的耳尖再次不争气地染上薄红:“就是…觉得它们很奇妙,每一种都那么不一样,安安静静地,却有着各自强大的生存智慧。”在以前那些被排斥的日子里,观察植物、翻阅图鉴,几乎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嗯,我记住了。”陆淮安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温和,“走吧,校园还大着呢,带你看看别处。”
他们走出图书馆的静谧,重新融入午后明亮的阳光里。陆淮安如同一位最称职的向导,对每一栋建筑、每一处景观的历史和特色都如数家珍。沈酌安静地听着,发现每当谈及学校,陆淮安的语气里总带着一种深沉的自豪和归属感,仿佛这所学校早已融入他的骨血。
“前面那栋白色的是实验楼,”陆淮安指着不远处一栋线条简洁的现代建筑,“生物实验室在三楼,设备在中学里算得上顶尖了。王教授,就是负责生物实验室的那位,是个真正的植物学专家,痴迷得很,经常泡在实验室里研究到很晚。你要是对植物感兴趣,不妨找时间去请教他,他应该很乐意和你交流。”他再次精准地提到了沈酌之前的兴趣点。
沈酌心中微动,有些惊讶于对方的细心和记忆力。“谢谢,”他真诚地道谢,“我会找机会去拜访王教授的。”这份不动声色的关照,让他心底的暖意又增加了几分。
穿过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一座被精心打理的小花园出现在眼前。各色花朵在阳光下争奇斗艳,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甜香。陆淮安忽然停下脚步。“等一下。”他弯腰,动作轻柔地从一丛茂盛的绿叶中,精准地掐下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洁白小花。他转身,将小花递到沈酌面前。“喏,茉莉,南方的‘小精灵’,试试它的香气。”
沈酌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朵小巧玲珑、洁白无瑕的花,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他凑近鼻尖,一股清冽、甘甜、沁人心脾的幽香瞬间钻入鼻腔,唤醒了他遥远的记忆——是奶奶家小院里,夏日傍晚氤氲在空气中的熟悉味道。“好香…”他轻声喟叹,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露出转学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
陆淮安看着他舒展的眉眼,眼神也柔和了几分:“这片小天地是园艺社的同学们一手打理的,四季轮转,总有花开。现在正是茉莉和玫瑰的主场,等到深秋,”他微微仰头,仿佛已嗅到那未来的香气,“整个校园都会被甜腻的桂花香浸透,那才叫醉人。”
沈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花园角落一片耀眼的金黄吸引。它们挺拔昂扬,硕大的花盘齐刷刷地追随着太阳的轨迹。“那是…向日葵?”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和向往。
“眼光不错,”陆淮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点头,“园艺社今年的新宠,刚种下不久,就开得这么热闹了。要去近点看看吗?”
“嗯!”沈酌难得地应得干脆,脚步轻快地走向那片灿烂的金黄。他站在花丛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一片厚实的花瓣,带着近乎虔诚的珍惜。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花盘上,也落在他微仰的脸上,映亮了他眼中细碎的光。
“看来你很喜欢向日葵?”陆淮安走到他身侧,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专注。
沈酌的手指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热烈的金黄上,眼神却仿佛飘向了某个遥远的、不甚愉快的角落。“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它们…总是追着太阳,那么执着,那么…用力地活着。” 像是在黑暗中也能自己找到光。后面这句,他默默咽了回去。这不顾一切向阳而生的姿态,曾无数次在他被孤立、被嘲笑时,给予他无声的鼓励。
陆淮安静静地看着沈酌专注而带着一丝落寞的侧影,没有追问,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将这份沉默的共鸣留在了阳光和花香里。两人并肩站在那片灿烂的金黄前,时光仿佛被拉长、放慢,只有微风拂过花瓣的细微声响。
“咕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宁静。沈酌尴尬地捂住肚子。
陆淮安忍俊不禁,抬手看了看腕表:“看来是饿了。走吧,带你去尝尝我们学校食堂的‘镇校之宝’——三楼那家牛肉面,绝对让你不虚此行。”
沈酌这才惊觉早已过了午饭时间,腹中的空虚感瞬间变得鲜明起来。他赧然地笑了笑:“确实…有点饿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正值午后的加餐小高峰,各个窗口前都排起了不算短的队伍,食物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混杂在一起。陆淮安却显得游刃有余,带着沈酌熟门熟路地直奔三楼,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这边人少点,安静,而且,”他指了指明亮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能看到操场和远处的山。”
沈酌刚想说“我去买”,陆淮安已经转身,步履轻快地走向那个飘着浓郁肉香的窗口。他只好依言在窗边坐下。窗外,远处的绿茵场上有人影跑动,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笼罩在薄薄岚气中的青翠山峦。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一块温暖的光斑。
没过多久,陆淮安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回来了,熟练地避开人流。“招牌牛肉面,给你加了个煎蛋。”他把其中一碗满满当当、红汤碧翠金黄相间的面推到沈酌面前,细心叮嘱,“汤很烫,小心点。”
“谢谢。”沈酌看着眼前这碗诚意十足的面——红亮的汤底上浮着翠绿的葱花,金灿灿的煎蛋盖在筋道的面条上,大块的牛肉纹理分明,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瞬间,醇厚鲜香、带着微微辛辣的牛肉汤味在舌尖炸开,面条劲道爽滑,牛肉软烂入味。“好吃!”他忍不住赞叹,眼睛都亮了几分。这熟悉的面食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又松弛了一些。
“没骗你吧?”陆淮安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也拿起筷子,“老板是我老乡,这汤底是实打实用牛骨和秘制香料熬足八个小时以上的精华,牛肉也炖得恰到好处。”
两人安静地吃了几口,享受着这片刻的满足。陆淮安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问道:“沈酌,有考虑参加哪个社团吗?明德的社团活动可是很丰富的。”
沈酌咽下口中的面条,摇摇头:“还没,刚来…不太了解情况。”以前学校的社团,他从未被真正接纳过。
“我们学校社团种类挺多的,少说也有四十来个,”陆淮安如数家珍般掰着手指数,“传统的有文学社、书画社、棋艺社、天文社,活跃点的有话剧社、合唱团、管弦乐队,新兴的像动漫社、电竞社、街舞社也人气很高。”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酌身上,带着真诚的邀请,“我是辩论社的社长,如果你对思辨、表达有兴趣,非常欢迎你来看看。”
“辩论社?”沈酌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神闪过一丝犹豫和退缩,“我…我不太擅长在很多人面前讲话…” 以前被当众嘲笑、被刻意忽视的经历,让他对公开表达有着本能的恐惧。
“别担心这个,”陆淮安的声音温和而带着鼓励,“很多人一开始都这样。辩论的精髓,远不止是伶牙俐齿。它更关乎思维的深度、逻辑的严密、快速反应的能力和知识储备的厚度。”他看着沈酌,语气认真,“我看过你的转学资料,你的语文功底很扎实,历史素养尤其出色,这正是辩论社非常看重的核心能力。逻辑和知识,才是我们立足的根本。”他再次提及了查看资料的事。
沈酌惊讶地抬起头,筷子停在半空:“你…看过我的成绩单?” 被人如此细致地“调查”,让他感到一丝微妙的不自在,但陆淮安坦荡的态度又冲淡了这份异样。
“作为学生会主席,为了协助新同学尽快融入和了解大家的特长,我有权限查看转学生的基本学业信息,这是工作流程的一部分。”陆淮安坦然解释,随即又补充道,语气真诚,“当然,仅限于此。而且,我觉得你的潜力很大。”
沈酌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一种被看见、被肯定的温暖,混杂着对这位优秀学长如此关注的受宠若惊。在那些充斥着排斥和冷眼的过往里,这种关注是奢侈的。
“除了辩论社,园艺社应该也很对你的胃口。”陆淮安似乎看出了他的动摇,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给他更多选择,“他们每周三下午活动,地点就在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个小花园。打理花草,侍弄土地,很能让人静下心来。”
“嗯,我会好好考虑的。”沈酌认真地点点头。园艺社听起来确实很吸引他。他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对了,学生会…现在招新吗?” 问完,他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太不自量力。
陆淮安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惊喜:“当然!下周就是一年一度的学生会招新周。你想加入学生会?”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只是…问问,”沈酌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带着明显的自我怀疑,“我…没什么经验,以前也没参加过…” 在过去的学校,他连边缘都挤不进去。
“经验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门槛。”陆淮安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格外认真,目光直视着沈酌,“重要的是态度——是否真诚、负责、有热情,以及能力——是否愿意学习、有潜力、肯付出。我看人很准,沈酌,你身上有这些特质。”他顿了顿,给出一个更实在的承诺,“如果你真有兴趣,我可以帮你梳理一下流程,准备一下面试。别担心。”
沈酌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陆淮安那双清澈而充满真诚鼓励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敷衍或轻视,只有纯粹的善意和肯定。他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拍,一股陌生的暖流伴随着勇气,悄悄涌了上来。“谢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我会…好好考虑的。”
吃完面,陆淮安看了看腕表,略带歉意地说:“下午学生会还有个例会,我得先过去了。回宿舍的路还记得清吗?”
“记得,谢谢你,淮安。”沈酌站起身,真心实意地道谢,“今天的‘校园导览’,真的帮了我大忙。”
“别客气,应该的。”陆淮安也站起身,动作利落。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设计简洁、印着校徽的名片大小的卡片,递给沈酌,“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班级、手机号都有。在学校里遇到任何问题,无论大小,随时找我,别怕打扰。”
沈酌双手接过那张带着体温的卡片。白色卡纸质地精良,清晰地印着陆淮安的名字、班级和电话号码。最下方,还有一行用深蓝色墨水手写的、遒劲有力的字迹:“欢迎来到明德 —— 陆淮安”。这份郑重,让他心头一暖。
“谢谢。”沈酌小心地将卡片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钱包夹层里,仿佛收藏起一份珍贵的承诺。
“那…明天见?”沈酌试探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明天见。”陆淮安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朝他挥挥手,转身汇入食堂的人流,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沈酌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望着陆淮安消失的方向。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如同欢快的低吟。然而此刻,这座庞大而陌生的校园,在他眼中已然褪去了最初的冰冷和疏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钱包的轮廓,隔着皮革能感受到那张卡片的存在。一丝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终于在他清秀却总带着一丝郁色的唇角,缓缓漾开。
也许…这次转学,真的会和以前不一样?他迈开脚步,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脚步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轻快。**这是辗转多地、经历了数次被迫迁徙后,第一个对他没有流露出丝毫鄙夷或排斥,甚至主动释放善意的人。在之前的每一所学校里,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不够时髦的穿着、来自小地方的背景,都像烙印一样让他成为异类,成为被嘲笑、被孤立的对象。那些窃窃私语、刻意回避的目光、甚至是课桌上莫名其妙的涂鸦,早已在他心底沉淀下厚重的自卑和疏离。他习惯了低头走路,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将自己缩进一个透明的壳里。而陆淮安,像一道毫无预兆却又恰到好处的阳光,第一次让他感觉,自己这个“异乡人”,或许也能在这片新的土地上,找到一处可以安心停泊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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