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动不动。
宁诺抬高了音量，也没反应。
她只好蹲下来，从桌子底下看过去，男人的小腹在平稳起伏。
经验让她迅速下了判断，“这是......太累了，睡着了？”
男人点的是意式浓缩，很识货，宁诺的咖啡机尤其适合做浓缩。
但这玩意凉了就不好喝，刚做好味道最棒。
因此，既然男人睡着了，她就想等男人醒来再开始做咖啡。
宁诺坐回吧台后面的高脚凳。
男人坐在门口的位置，漏风，有点冷。
宁诺想了想，没管。
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给披个毯子什么的事情，她做不来。
不过她到底还是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二度。
少一度没效果，多一度她心疼电费。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快十点的时候，才有另外的客人来。
是一对住在附近的退休夫妻，是附近一所大学的教授。
老李教授笑嘻嘻地：“小宁哇，还是热拿铁！”
而张婆婆是教汉语言的，讲话尤其斯文：“小宁啊，麻烦你给我做一杯热摩卡。今天天气冷，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
宁诺见了两位老人，微微一笑：“有空调。”
李教授忙问：“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小王，见面了吗？”
张婆婆也抬起眉毛。
宁诺想起手机里的那个小王，陆家嘴搞金融的，李教授朋友的孩子。
西装革履的王经理很会来事，一上来就转发了在陆家嘴某金融论坛上发言的新闻稿，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要不是老教授夫妇天天来，不好意思拂面子，宁诺当即就想给删了。
“不适合。”
宁诺简短地说。尤其是没聊两句，他就开始刻意提及自己新提车的特斯拉，甚至有意无意说起刚买的大平层封顶了。
宁诺冷淡应付，王经理终于阴阳怪气地回复：“宁女士也别太挑剔了，美貌虽然是稀缺资源，但这里是海市。”
宁诺直接拉黑。
但这细节也不必对老人说了。
两位老人也不勉强，互相点了点头，“那我们再帮你留意。”
宁诺只当是客套话了，做好咖啡递给二人，两人接了咖啡，准备坐下，这才注意到门口位置上，趴着一个男人。
“这小伙子？”
老教授疑惑得拍了拍男人。
终于，在睡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男人被拍醒了。
男人背对着宁诺站起来，身材很高大，肩膀宽，羽绒服刚过腰线，显得手臂也欣长。
“睡着啦？大冷天的，这小伙子......”
教授夫妇坐下后，还在念叨，男人只微微点头致意，便转身看向宁诺。
“我的expresso呢？”
男人直直走到吧台，然后抬起手腕，猛然看向手表。“快十点半了？”
宁诺耸肩：“你睡着了。”
男人抬眉毛，似乎微微有点生气，“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多小时之前我来喝咖啡，就是因为怕睡着了。”
“可你一进来就睡着了。”
“我点单了。”
宁诺语塞。他是点单了。
敢情这男人的意思就是期望宁诺的咖啡让他清醒。
宁诺真想翻个白眼，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人，早知道一盆冷水给他拍清醒了。
白瞎了电费。
“我们这里是咖啡店，不提供叫醒服务。”
男人没有反驳，微微点头，“fair enough.”
“我不懂英文。”
宁诺瞟了男人一眼，快速拉杆，一气呵成，骨瓷小杯里的浓缩咖啡油脂丰厚，香味弥漫。
小小咖啡厅里一下子就充满了醉人的咖啡香。
远处的老教授低声说：“哎哟，这个人肯定懂咖啡，听说意大利人都是直接喝浓缩的......”
“这里的咖啡，都是你做的？”
男人伸手，从吧台上拿起骨瓷杯，先喝了一口。
“对。”
“臂力不错。”男人的目光似乎看向了宁诺的手臂。
宁诺觉得有点不爽，LEVA X咖啡机是一款意大利生产的传统机械拉杆咖啡机，小众，但出品一流。
这家店里最值钱的就是这款双头的拉杆咖啡机了。
这种咖啡机需要人力拉杆，需要的力气不小，一次两次无所谓，但商用的话，一天下来，那真的是要增肌。
没想到，宁诺还没回答，男人却又说：“可能这里生意不好，应该也不太累。”
宁诺一阵火起，“先生，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语气寒霜如刀。
男人却浑然不觉宁诺的怒气，他两口就喝干了咖啡。
男人抬手看手表，“总之，谢谢。睡得不错。”
说完他就直接推门走了，冷风吹进来，宁诺哼了一声。
张婆婆说：“这个小伙子也蛮帅气的来——”
李教授似乎有点吃醋：“一大把年纪了，天天看哪个小伙子帅......”
宁诺忽然意识到，这男人没付钱！！！
今天真的是开局不利啊。
下午，她打开手机，随意翻看新闻。
微博上，一个她关注的博主转发自媒体文章：
【聚天科技CEO缺席发布会，高管临时上台救场，科技圈男神罕见失态】
宁诺懒得点开正文，猜都能猜到，无非是名校毕业，一路光环的老总有什么趣闻。
至于男神什么的，怕不是公司宣传的噱头。
然而，她随便点开评论区，清一色的：
-我不关心科技，我只关心我们宋男神今天的穿搭
-男神居然缺席了，是生病了吗？
-应该不是，站姐拍到他上午去公司了，似乎就是迟到了
-求生图
-本来我不想说的，迟到是因为男神今早和我领证去了
-楼上的胡说，明明老公还在我旁边躺着！！
-你们都关心男神的颜值，只有我关心科技的发展！
-楼上的骗人，你的id叫“宋男神娶我了吗”好么.....
-网红而已，估计是照骗，营销，也就你们小姑娘喜欢
-楼上的酸什么呢，你连照片都不敢发
......
宁诺看不懂，但大为震撼，这个什么聚天科技的CEO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刚准备点开链接，有顾客来了。
她放下手机，算了，无所谓，男人什么的，有什么意思。
郊区的时间流速似乎和市中心不同。
转眼到了二月份，天气也暖和了一些。拆迁的事情也定下来了。
“九心”咖啡的寿命刚刚一年，宁诺钱没挣到，反而多了一台咖啡机要处理。
她打开手机，存款余额：2973.5......
这台咖啡机二手价大概能卖个10万块。
去年回国的时候，她卡里也就10万块。也就是说，除开花销，一年她留下了不到三千块。
当然，三千块也是值得庆祝的，毕竟第一次开咖啡店，居然没有亏钱，难道不是奇迹吗？
大学同学张美珊发微信来：
美珊：宁诺，我问了我们主任，以你的资历，海市最好的那几家医院都很有戏，真的不来吗？
宁诺：谢谢，美珊，不了。
美珊：那不是你的错啊，就算你当时在美国，不在非洲，你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的......
宁诺：（笑脸）
张美珊没有继续发，只发过来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拆迁的消息来得急，一些商户不同意，不过合同本来就是一年一签，而且这里租金便宜，大家损失也不大，所以闹了几天，也就都同意了。
宁诺有点犹豫，难道就真的离开海市？
老家除了那栋老房子，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
今天已经是营业的最后一天。
因为挂出了即将结业的立牌，这几天很多老顾客都来捧场了。
今天更是店里被挤得水泄不通。
小小的店里站了十几号人，门口还排着几个，都是来喝告别咖啡的。
宁诺的皮肤白，面颊上自带一点红晕，杏仁一般的眼睛让人不敢和她对视。
很多顾客知道店铺要关门，还悄悄拍了她的照片传到点评网上。
不少路人因为看到老板娘的美貌，也来打卡。
因此，这几天生意反而更火了。
奇怪的是，磊哥这几天都没来买咖啡。
看来那位独断专行、要求社畜每天开车一小时买咖啡的老板，放弃了。
终于客人散去，初春的余晖粉中带金，宁诺莫名觉得心里很平静。
决定了。
“九心”关门之后就离开海市，去老家闲散度日吧。
这么想着，宁诺脸上浮现出一点浅浅的笑容。
聚天科技的会议室里。
宋奕之脸色冷冷的，“联定科技出2倍工资挖我们的人，你们准备怎么办？”
会议室里，众人噤若寒蝉。
磊哥坐在宋奕之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其实宋奕之这人并不暴躁，就是讲话特别直接，而且非常目标导向，有时候开会的气氛很凝固。
终于，HR说：“宋总，要不我们也跟一下，主动涨工资？”
宋奕之玩味地看了HR一眼，“年前刚刚涨薪30%。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薪资已经是业内最高的了。你们觉得联定科技的目标是什么？”
秘书磊哥抢答：“我知道了，是扰乱军心！”
一旁的小春点头。
几个高管有的点头，有的不解。
聚天科技一大半的员工都是技术人员，许多高管的商业经验也不丰富，对这类问题，觉得陌生。
宋奕之站起来。
他站到一面白板面前，随手在白板上写了个问号。
“联定科技挖了一年多，挖去了几个人？我数了数，2个。然后你们给我打报告，说他们还要挖人，开两倍薪资。”
宋奕之声音平稳：“昨晚，我已经测算过，联定科技的现金流，按2倍工资算，聘请100个程序员，根本撑不过半年。”
高管们都有所触动，尤其是研发部副主管。
“如果我们继续盲目加工资，对方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们的运营成本急剧上升，他们只需要挖一两个人，就能动摇我们聚天科技500人的军心，真划算。”
小春疯狂点头，天哪，宋奕之也太帅了！
刚刚那一抬手，什么韩剧男主角都靠边站，这才是真！霸道总裁！
“良禽择木而栖。我尊重所有员工的选择，包括在场的各位主管。如果你们看中那2倍工资，可以跳槽。但联定科技的技术层次，我预计，根本无法获得下一轮投资。”
宋奕之微微仰头，“我希望HR部门以后做好测算，不要因为对方的一些行为乱了阵脚。更要学会辨别情报和误导之间的差距。”
宋奕之说完，看了一眼研发部的副主管，对方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我知道有些人已经准备走了，在散布一些谣言，那么希望你们遵守保密协议，我们好聚好散。”
“散会。”宋奕之出了会议室。
员工们鱼贯而出，每个人心里都被震慑到了。
磊哥和小春留下来整理会议纪要。
小春满眼星星眼。
“老板太帅了，我的天，不愧是科技男神。要不是他低调，今天的事情我去超话发个帖子，他还要再吸一波粉！”
“得了吧，老板因为狂热粉丝的事情，都发愁了，现在进出经常都戴个口罩。你说一个创业公司老板，居然还有粉丝，有超话，这合理吗？！”
磊哥愤愤不平，“况且，帖子里都说老板和我站在一起，更是帅得惊为天人，这不是打击我的工作积极性吗？”
“我进公司前，觉得不合理；见了老板后，觉得很合理！”
小春笑嘻嘻地回，又说：“还好啦，老板目前的粉丝相当于一个网红，如果真是大明星，粉丝能堵到公司门口！那岂不是更麻烦？”
磊哥无奈，瞪一眼小春。
“不过，你没发现，老板最近有时候有点暴躁，有时候有点萎靡，到底是为什么？”
小春回味着刚刚会议上宋奕之的神态，望着天花板说。
“戒断反应呗，还能是为什么。”
“戒断......难道是没喝那家店的咖啡？”
磊哥点头，“我上次告诉老板人家要关门了，老板什么都没说，就说那以后不要买了，这不喝的一周多里，老板明显不淡定了哇。”
小春浮想联翩，她脑海里又出现咖啡店那个明艳的老板娘的脸来。
忽然觉得莫明配一脸。
不过，老板貌似自己没有去买过咖啡吧？应该每次都是磊哥去买的。
小春想了想，问磊哥：“磊哥，老板见过那家店的老板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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