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万物复苏之际，北狄暮冬时节派遣的使者才终于抵达京城。
为首者是北狄的七王爷库里仑，他的名声在部族里素来不怎么好，所以才会被父王压着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对梁国俯首称臣，简直可笑，这里的人既没有他们那里的人壮实，也没有他们族人勇猛善斗的精神。
梁国人自前朝覆灭后，现如今一个个都过的安逸无比，沉迷享乐，到时候真打起仗来，他不信他们北狄赢不了。
一路上，库里仑一边见证梁国的季节更替，一边自大且狂妄地想东想西。
倒有一点是库里仑相当满意的，就是梁国的风水好，这里的女人比他那里的水灵娇美多了。
这才是七王爷愿意屈尊降贵来梁国第二次的真实原因。
烦躁的是在京城严禁骑马出行，说什么怕踩踏行人。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关键是京城的人跟看猴子一样，每个路过的人都要往他们一行人身上看两眼。
库里仑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得不守规矩，只能忍住浑身的不得劲儿，东看看西瞧瞧。
北狄的使者们穿戴的都是民族服饰，京城少有外族人，这里的居民都只是粗略看个新鲜，并没有什么恶意。
反倒是库里仑，把一手拿糖葫芦的十三四岁的女童硬生生吓哭了。
使者们见此情形，怕出事，立马推挤着库里仑加速前行，不敢多停留哪怕一刻。
库里仑代表的是北狄的颜面，是北狄的皇室，可看他一眼，就会让人倒尽胃口。
众人不知道的是库里仑比他们想的还要龌龊，库里仑何止是不要脸，他简直就该天打雷劈。
在库里仑眼中，女人应是年轻水嫩的，最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
库里仑在北狄已经糟蹋了不知道多少小女孩，有些不畏皇权的父母，会将他打个半死，可每每到了快要打死的时候，总会有人为了金钱地位，来救库里仑这个皇室子弟。
等过段时间，库里仑养好伤，不是人的东西依然不是人。
久而久之，库里仑在北狄便是个人憎狗嫌的存在，却因为他皇族的身份，他依然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库里仑这个人，李告雪见之难忘，因为就是这个男人，在她再见太子殿下的第二天，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神情恶心地嗅闻着她的一件襦裙。
李告雪强忍着呕吐**，跑出了院子，却迎面撞到了李明宽。
李明宽本就不悦库里仑将定国公府当自家后院随意闲逛，他找不着库里仑的人，便将气都撒到李告雪身上。
李明宽扬手便将李告雪扇倒在地，李告雪白皙的脸颊立时浮现出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即使这样，渺小的李告雪也不低头向李明宽摇尾乞怜。
李告雪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离面前这个只见过几面的父亲远一点。
李明宽的脚眼看着就要踩在李告雪的背上，库里仑终于舍得从李告雪的房间出来了。
“且慢，定国公，她是你府上什么人？”库里仑指着李告雪，两眼都是不加掩饰的兴味。
李明宽皱眉，把脚收了回去，不明白库里仑意欲何为，“是我一个侍妾生的女儿。”
“模样生得不错。”库里仑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李明宽一瞬便懂了其中深意，他本就存了将李告雪培养好，送于西凉王之心，送给库里仑，能向北狄表达合作诚心，他乐意之至。
库里仑结结实实地过了一把英雄救美的瘾，自欺欺人地选择无视“美人”眼中明晃晃的厌恶。
库里仑和李明宽走后，李告雪发疯般地烧起了衣物，只留下昨日见太子穿的那一身，用檀木箱子宝贝地放着。
那一把火差点烧着别的东西，好险被闻声赶来的柳月娥一盆水浇灭了。
李告雪不敢在光天化日的地方烧，只敢在自己房里偷偷摸摸地烧。
于是小小的房间内烟雾弥漫，呛的李告雪小声咳嗽，眼含热泪，见着柳月娥，朦胧间，以为见着了自己逝去已久的娘亲。
李告雪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她像小时候一样，飞扑过去，紧紧地抱着柳月娥的腿，就这样号啕大哭起来。
李告雪声音闷闷的，怎么哭也哭不大声，心疼地柳月娥是直掉眼泪。
在门外的李世淮面上平静无波地听完了李告雪的哭声。
后来，李告雪的衣物是越来越多，可她还是将那件旧衣裳改大，留着，甚至时不时地穿一穿。
被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件衣裳，那是李告雪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你想活命吗？”李世淮神情淡漠，横亘在他与李告雪之间的火盆还有几缕烟尘在飘，飘进李世淮的眼眶。
恍然间这条毒蛇好似红了眼，欲哭不哭的模样怪可怜的，但李告雪不是柳月娥，心疼不来她这个阴毒狠戾的兄长。
“你知道的，太子殿下对我另眼相待，不是吗？运筹帷幄的世子爷。”
兄妹俩相顾无言，一时只有穿堂风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告雪，还是你命好。”
命运不公，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际遇，李世淮又何尝不欢喜于他有了一轮自己的月亮。
李世淮最后抚摸着柳月娥的脸颊，什么都没说，他从柳月娥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完完整整的模样，是那么的阴暗扭曲。
可是柳月娥从来都知道他本质的模样，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这定国公府就是个吃人的魔窟，打碎了他母亲的一身傲骨，葬送了他许多的哥哥姐姐和无数未出生的弟弟妹妹。
身处泥沼之中，李世淮是踩着无数尸骨，才能站得如此稳当，屹立不倒地当他风光无限的世子爷。
柳月娥总是心疼他，李世淮知道她会不厌其烦地对李告雪讲诉他的好，日复一日，他仿佛就真的成了明月般的人物。
可是李世淮知道，他还陷在那场经年累月的噩梦里，歇斯底里的母亲，禽兽不如的父亲，无故惨死的冤魂始终徘徊在他的身边，让他不得安宁。
但是很快，柳月娥就可以解脱了。
李世淮收拢双手，紧紧地抱着柳月娥。
趁春光还在，他万分珍重这弥足珍贵的最后一点光阴。
本是用来造反谋逆的地道，拯救了三条鲜活的生命。
昏暗的环境里，李告雪与柳月娥只能一路向前，定国公府没有她们的退路，如若不悍然自救，便是坐以待毙。
她们如惊弓之鸟，只是头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都能让她们饱受惊吓。
直到走到尽头，土块堵死了前路，剩下的便是向上。
李告雪拔下柳月娥头上的发簪，将身上所有的尖锐物品尽数留于此地。
“姐姐在这好生待着，若是阿雪遭遇不测，时也命也。我只痛恨于含桃还那么小，没能听到她的一声姑姑。”
柳月娥心有悲戚，李含桃不吵不闹地待在她的怀抱中，葡萄般的明亮眼睛注视着她的母亲、她的姑姑。
这生死关头，李含桃的血脉至亲都希望她能平安长大。
掌上明珠，为她摘星揽月也不为过。
小小的李含桃咂摸了下嘴巴，懵懵懂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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