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钧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秦子尧,过了几秒,问周桐:“竟然什么?”
“没,没什么。”周桐结结巴巴地说道。
秦子尧说过,别人的事情不要把手伸得太长,尤其是秘而不宣的事情更要三缄其口,处理不好的话,可能朋友都没得做。
周桐不自然地转过头,然后放慢了脚步,从林弈钧身边退回到秦子尧身边,明显地要跟林弈钧保持距离。姜楚然皱眉:“这又是闹哪出?”
没人回答他,旁边的林弈钧也只是眼神打量着秦子尧,随后便不再说话。
不多时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跟姜楚然打了声招呼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姜楚然等他走远以后才问周桐:“你俩怎么回事啊?林弈钧怎么你们了?”
周桐摆手,否认三连:“没有,不是,别瞎说。”
“你们这几天一直晾着他,以为人家不知道啊?人家还好心给我们买吃的进来,你们这样有点太不礼貌了吧。”
周桐抓耳挠腮,有些无措地看向秦子尧。
秦子尧也很矛盾啊,她倒也不是对林弈钧有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消化他跟刘若辰开房这件事。前段时间张紫薇堕胎的事情现在还偶有人议论,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林弈钧和刘若辰也传出这样的事情会怎么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林弈钧还是那个林弈钧,但她从心里已经把他划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们的沉默把姜楚然搞得异常烦躁,他不太开心地嘟囔道:“你们女生真是莫名其妙。”
周桐也小声嘀咕:“再莫名其妙也比有些人十七八岁就搞出‘人命’强。”
姜楚然更莫名其妙了。
晚会结束后,秦子尧收到刘新月的消息,是给她转回剩余的钱,以及邀请她到家里吃饭,说母亲要感谢她。
周末秦子尧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牛奶和水果才去的刘新月家。
刘新月的妈妈看她拎了很多东西,一直念叨她见外,然后拉着她的手夸她漂亮,还说刘新月经常提起她。秦子尧看了眼正在厨房切菜的刘新月,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
她跟她妈妈提起她,该不会都是吐槽吧?
秦子尧在厨房方面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帮刘新月的妈妈做手工活。刘新月的妈妈姓蔡,秦子尧管她叫蔡阿姨。
居委给她们介绍了附近的小作坊,规模不大,但常年有纸盒、鞋垫等手工外包需求。她每天做点手工,刘新月晚上回来和周末也会帮忙,一个月下来也有将近三千块的收入,够维持生活及刘新月的学习支出。
秦子尧不由得叹道:“刘新月每天晚上回来做手工,学习还这么好,真厉害。”
蔡阿姨闻言,也有点欣慰:“是,她争气,学习上从来不用我操心,从没参加过什么补习班,但考试从没有掉下过前一百。我现在不求别的,就求她能考个好点的大学,我就死也安心了。”
秦子尧发现,蔡阿姨和谭奶奶总喜欢把“死”字挂在嘴上。
她转头看刘新月,这会儿她正在炒菜,翻炒和下调料的动作都很娴熟,看得出来是经年累月沉淀的功底。厨房不大,煤气灶很旧了,但灶台很干净,旁边立了个铁架子,码满了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
秦子尧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想,如果换成是她,这样的生活自己能否坚持下去?如果坚持不了,又能怎么样?总归不能去死吧……
她的胡思乱想在蔡阿姨的提问下戛然而止,对方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她摸了摸耳垂,实诚地说:“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跟着外公外婆生活。”
蔡阿姨很意外:“新月说你家里很有钱,我以为你父母是做生意的呢。他们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生病,我爸心脏病,我妈抑郁症,自杀。”
蔡阿姨沉默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死因,还是秦子尧简短回复所透出的平静。她隔了许久才说:“你也是命苦。”
沉默了几秒,又叹道:“都是命。”
秦子尧笑笑,说:“是啊,都是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里裹挟着一丝自叹自怜,又有对对方的同情和怜悯。虽然没办法感同身受,但面对原生家庭,双方都有相似的感慨。
一切无法逃开的惨痛现实,都可以简单粗暴的统一归成“命运”。
刘新月做的是苦瓜炒鸡蛋和粉蒸肉饼,据蔡阿姨说平时为了省事,她们都只吃一个菜,因为刘新月中午往返学校的时间得花掉四十多分钟。
蔡阿姨又说:“她自行车去年被偷了,让她自己去挑一辆,一直说没有看到喜欢的,就这么每天跑来跑去的,多耽误学习时间啊。”
刘新月这时插了句嘴:“妈,你又来了。我没有午休的习惯,真不耽误我学习,谁大中午的学习啊!”
秦子尧没吭声,闷头吃饭。对于嘴巴被外公外婆养刁的秦子尧来说,这两道菜味道算不上很好,更谈不上有卖相。然而她这个厨房小白不敢妄自评价,于是她选择连声夸好吃。
刘新月自然是不信的,但没多少不自在,三个人吃得其乐融融。饭后秦子尧帮忙收拾碗筷,又跟蔡阿姨聊了一会儿,便回家了。刘新月送她走到巷子口,秦子尧想起上次扔下的钱,问她有没有拿走。
刘新月撇了撇嘴,说:“当然拿走了,谁跟钱过不去,那是我跟我妈周末片刻不停做一天手工的收入。”
这个回答在秦子尧的预料之中。她又问:“你打算考哪里的大学?”
刘新月自嘲地笑笑,说:“还能考哪里,哪个学校离家近就考哪里呗,又不能带着我妈上学。”
“也有带着家人上学的案例,好像有些学校会给特殊情况的学生申请独立的宿舍,允许家人一起住。”
“新闻上看的吧?”刘新月不屑地说,“解决了住宿问题,经济来源呢?怎么生活?一大堆现实问题摆在那里,不是提供一个宿舍就能彻底解决的。而且,我妈也不喜欢被别人同情和围观。”
秦子尧沉默了,这是她没想过的问题。刘新月忽然问她:“你呢,你想考哪里?清华?北大?”
秦子尧耸耸肩:“还没想过。”
其实想过,她很想学中医,但舅舅和外婆都希望她上美国的学校,这样他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只有外公对此事有些微词,觉得在国内上学也不错,主要是成本低,等他们百年之后,可以给她留下更多的遗产。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不能一直围着她转。他们有孝顺的儿子儿媳,有活泼可爱的孙子孙女,本该是儿孙绕膝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在这里给她又当爹又当妈的。
最重要的是,她没办法回馈他们同等的关心和照顾,甚至他们生病的时候,她都没能力快速地送他们上医院。
刘新月幽幽地说:“你这种条件,想去哪里都没问题吧。你们是选择太多不知道怎么选,我这样的是没得选。”
秦子尧对于刘新月的说法不敢苟同,她看似拥有很多选择,但这种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别人的处境或遭遇感同身受,多说无益,再说刘新月该觉得她无病呻吟了。
她瘪瘪嘴,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刘新月看看她,没再说话,秦子尧品不出来,她的沉默到底是认可,还是嘲讽。
期末考在一阵寒潮中到来了,考试这天下午气温从二十多摄氏度骤降至个位数,秦子尧考完数学走出教室时,站了不到两秒就缩了回去。
“好冷。”外面不仅降温,还刮风下雨了。
已经裹上羽绒服的周桐皱着眉看她,吐槽道:“要风度不要温度。你校服里面只穿了长袖T恤吧?”
秦子尧有点委屈,不是她要风度不要温度,而是昨晚回家太晚,导致晚睡晚起,早上早餐都没顾得上吃就急急忙忙出门,忘记带伞和外套了。
周桐最近都是蹭姜楚然的车回去,此情此景也爱莫能助,只能同情地看着她,说:“要不让你外公送件衣服过来?”
秦子尧连声应着,心里琢磨的却是与其让家里人跑一趟不如她硬扛着跑回去,跑起来了就不冷了,就是下雨有点麻烦。她打算等雨小一点再走,于是先把周桐打发走,自己坐在座位上过一下数学错题,为明天的考试做准备。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里除了秦子尧再无其他人。她静静地看了很久错题,忽然听到后面有动静,转头一看,意外地看到林弈钧从后门进来了,脸色不太好,臂弯里还挂了一件明黄色的羽绒服。
好眼熟的衣服……
林弈钧径直走到她座位,将衣服抛给她,说:“你外公让我拿给你的。”
这是一周以来她跟林弈钧第一次说话。
她说:“谢谢,麻烦你了。”
看着她沉默地穿上衣服,林弈钧又问:“回了吗?”
麻烦了人家的秦子尧不敢说话,只能收拾了书包跟着他回去。
外面还在下小雨,林弈钧的车停在教室门外,秦子尧要去自行车棚取车。她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骑车出来,经过教室时发现林弈钧还等在那里,冲她招了招手。她停下来,林弈钧将手里的雨衣地给她,说:“穿上。”
秦子尧下意识地拒绝:“你穿吧,我不用。”
“我衣服防水,你衣服不行。”林弈钧说着,不由分说地将雨衣塞到秦子尧手里,把自己的外套帽子扣在了头上,“赶紧回吧,你外公外婆该着急了。”
说罢腿一抬,跨坐在自行车上盯着她。秦子尧自知再拒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只能乖乖穿上他的雨衣,骑上车跟他一起回家。
一路无话,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雨衣上的声音。秦子尧能感觉到林弈钧心里憋着一股气,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她跟周桐一直和他保持距离。
姜楚然也说过,林弈钧并非没察觉到,只是不问而已,他有他的傲气。
雨逐渐变大,秦子尧侧头看林弈钧,见他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淋湿了,脸上全是水。
“雨下大了,我们前面便利店先躲一下吧?”
林弈钧没吭声,但到了便利店跟着她一起停下来了。秦子尧抖了抖身上的水,看到便利店里面已经没有空位,便站在门口没进去。林弈钧与她并肩而立,双手插着兜,静静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阵风吹来,秦子尧冷得缩了缩脖子。她转头问:“你饿吗,我请你吃关东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