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娜：“……”
……都不知道这个邻居男孩哪那么多精力天天来找她的麻烦。
想了想，卢娜打开了后院门。
隔壁的院子里，干瘦矮小的比比·贡姆正在给后院的菜园浇水，旁边的婴儿车里躺着半岁大的亚历山大·贡姆，闭着眼吮吸着略嫌细长的手指。
贡姆先生青蛙一样突出的眼睛时不时望向后门的森林，嘴里念念有词。
看了眼略显神经质的贡姆先生一眼，卢娜走向森林。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哭声传来，卢娜回头望去，就见比比·贡姆抱着小亚历山大，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母亲艾丽萨让自己不要招惹隔壁的贡姆一家，说他们十分记仇，一年前就因为扎篱笆时不小心踩断了他们后院的一株莴苣，第二天起来后院被挖得到处都是坑。
“也省得再松一次土了。”
艾丽萨对此乐观地表示。
不过卢娜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事，自那以后，她就离这一家子远远的。
此刻见贡姆先生瞪着自己，卢娜一边心想他们这气生的可真够久的，一边脚步不停，进入了森林。
自从那晚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到那个湖泊去。
等到了湖边，卢娜才发现那晚的记忆还是那么鲜明，跟刚发生的一样。
看了眼手中的鱼肉，卢娜把包装撕开，扯下一点丢进了湖里。
湖水平如镜，随着深度逐渐变暗，到了底下成了墨一般的黑色。连经常跑到这里玩耍的卢娜都说不清这水到底有多深。
半天没有动静，卢娜又扯了一点鱼肉丢进去。
粉白的鱼肉飘飘荡荡，一开始还能看见一点反光的影子，慢慢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太阳晒在湖面上，热气蒸腾，卢娜擦了把额头的汗，脱了鞋子熟门熟路地把脚泡了进去。
就在她疑心那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脚脖子上传来一阵滑滑的触感。
低头一看，一只青白的蹼爪正扣在她脚踝上，正轻轻用力，慢慢把她往下拖。
这一惊非同小可，卢娜飞起一脚猛踹，同时身体不断往后蹭。
肾上腺激素飙升之下，她竟拖着那秤砣般的重量连滚带爬地往外挪了好几米
“哗啦”的水声传来，一条半人半鱼的东西抓着卢娜的脚脖子破出水面，就在快要被拖到岸上时，对方松了手。
卢娜气喘吁吁地回头，就见那条人鱼下半身泡在水里，精致如同十五六岁少年的面孔望着自己这边。
它的嘴巴张开，卢娜再次听到了那天的鸟鸣声。
看着依旧留在湖边的鞋子，逃跑的步伐顿住了。
握着拳头抵在胸口，她往湖的左边走走，人鱼游到左边；她往湖的右边走走，人鱼跟着游到湖的右边。
走了一圈，确定这玩意儿上不了岸，卢娜折了一根树枝，去够湖边的鞋子。
刚挑过来一只，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抬头，就见人鱼手里捧着自己另一只鞋子。
卢娜：“……”
光滑的蹼爪间伸出尖利的趾爪，牢牢固定着鞋子，它盯着面色大变的卢娜缓缓倒退着往湖中心游去。
“回来！”
想到之后还得向内森开口要钱买鞋子，卢娜着急地向前跑了两步。
“喀啦”一声，她抬起脚，就见放着鱼肉的泡沫板被自己踩成两截。
捡起地上的鱼肉，把保鲜膜撕开，卢娜把鱼肉捏在两指之间晃动着。
“来、来……到这来……”
眼前一花，下一秒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哗啦”的水声响起。
肩上一阵沉重，还没回过神来，银发银眼的人鱼就按着她的肩膀探出身子，手指陷入一片黏腻的沼泽中。
她缩回手，上方的人鱼仰头便将一整块鱼肉吞下。
感受到注视的目光，卢娜抬起头，就见咽着鱼肉的它正从眼底打量着自己。
蹼爪空空如也，从它的腋下望去，湖面上什么也没有。
“我的鞋……”
卢娜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光裸白皙的脚掌蜷缩在柔软的草地上。
人鱼的鼻翼翕张，耳鳍抖了抖，随即返身扎入了湖水中。
垂头看去，仿佛一条巨大的银鱼在水下游动，那肌肉发达的鱼尾足有六英尺长，花瓣一般的尾鳍张开，轻纱般坠在身后。
一只小船从水中冒了出来，顺着水波被推上了岸。
卢娜认出那是自己的鞋子。
拎起湿漉漉的鞋子穿好，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湖边。
回头望去，人鱼在水中探出半个脑袋，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精致的面孔看起来有点悲伤。
“最近牛肉少了些……”
门外传来内森含糊的声音，卢娜没有理会。
一阵钥匙碰撞声传来，反锁的门被打开一条缝，随即被沉重的书桌顶住。
卢娜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母亲艾丽萨失踪之前买给她的小弓，上弦的箭正对着门缝里的内森。
望着眼前的一幕，内森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哈？……在、在练习……不、不错……艾丽萨给你的圣诞礼物，我记得……”
又推了推门，门缝扩大一点，但因为门后的扫帚支架，最大也仅能伸进一只手。
瞥了一眼门后的书桌，他短促地笑了笑。
“……青春期到了……我是说……你妈妈不在，有什么烦恼可以跟叔叔说……”
“你最近没有这么挑食了……这很好，卢娜……”
他努力想做出一个欣慰的表情，却有些不伦不类，眼睑肌肉微微抽搐着。
卢娜面无表情。
一只足球砸到窗户上，内森摇身一变，无缝切换到愤怒的神情。
门“砰”地一声关上，几分钟后，卢娜听到他在楼下骂人：“……这些混小子们！威廉姆斯！嘿！……”
要是内森周末也有上班就好了。
绷紧的肌肉不敢放松，趁着内森在前面骂凯里的时候，卢娜从后门溜走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内森往回走。
“罗德里格斯先生。”
一张青蛙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内森吓了一跳。
“……比比，你吓了我一跳！”
他没好气地说道。
站在院墙处的正是三年前搬到此处的邻居，比比·贡姆，对方细长的手指抓着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婴儿。
小亚力山大窝在父亲的怀里，占据了脸三分之一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内森·罗德里格斯。
被这个长得像外星人一样的婴儿看得一阵不自在，内森调转目光。
就在这时，比比·贡姆阴森森地开口了：“罗德里格斯太太还好吗？”
内森的脸涨红了：“……别开玩笑了！比比！……艾丽萨她失踪了！……半、半年前，大家都知道！……”
“哦？——”
看着气愤的内森，比比眯起眼。
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让罗德里格斯太太别再踩我的莴苣”，比比抱着婴儿径自回了屋。
“……神经病！”
低咒一声，内森匆匆向屋里走去。
上了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却抖得对不准钥匙孔。
手心一阵湿滑，钥匙溜出，掉在了地上。
却在这时门“咔哒”一声，自动开了。
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着卢娜房间里的床单，纤细的身影正坐在桌前，专注地把玩着那张小弓。
“卢娜……”
双手搭上女孩的肩头摩挲了两下，触手一阵冰凉。
正疑惑间，就见“卢娜”回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手里举着半包牛肉，来到湖边的卢娜低声呼唤着特里同——特里同是她为那只半人半鱼的生物取的名字，寓意为海神的儿子。
幽深的湖底银光一闪而过，逐渐扩大，长长的鱼尾拖过水面，又淹没其中。特里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银发出现在湖边。
卢娜撕开保鲜膜，把半包牛肉都喂给了它。
趴在草地上，看着特里同大口嚼着牛肉，她满足地摸了摸它的头发。
蹭着卢娜柔嫩的掌心，特里同张开嘴，发出一阵轻柔的鸟鸣声，随即舔了舔她张开的掌心。
痒痒的触感令卢娜哈哈大笑。
孤独的卢娜没有朋友，在刚发现特里同的时候，她很害怕。
但可能是人的上半身赋予了它很高的智慧，在加上特里同一直表现得很友好，几次接触下来，卢娜忍不住把它当成了朋友。
之前从没有在湖水里发现过人鱼的影子，看着它与湖泊不适配的庞大身躯，卢娜心想：特里同一定是从大海里游过来，不知怎的搁浅在了这个小湖里。
可怜的特里同，一定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湖泊里没有任何生物，担心特里同饥饿的卢娜每次过来都会带些食物，一开始是鱼。但家里并没有那么多鱼肉，后面发现特里同也吃哺乳动物的肉，反正内森大减价时买的牛肉也吃不完，就拿一些来喂它。
想到自己的继父内森，卢娜稚嫩的脸上笼上一层阴霾。
母亲艾丽萨已经失踪很久了，人们都说她要么是丢下卢娜跑了，要么是被人给杀害了。
不觉得母亲会丢下自己一个人，但卢娜也模模糊糊感到，她不会再回来了。
卢娜亲生父亲的身份不明，母亲艾丽萨从没跟她提起过他。卢娜心想父亲一定是在坐牢，因为艾丽萨生下卢娜的时候也只比现在的她大一点点。
“不知道跟内森比起来，哪一个更畜生……”
瞥了眼歪着头听着自己倾诉的特里同，卢娜说：“你大概不懂，在我们国家必须得18岁才能结婚生子。”
不过她要等21岁才愿意结婚，因为她想要上大学。
又说不知道母亲还会不会回来，她讨厌内森，想要去外祖母家去。
但是她之前从没有见过外祖母，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她。虽然在母亲艾丽萨口中，外祖母巴奈莉是个温柔可亲的人。
又说到班里欺负她的那些同学。
特里同静静听着，时不时甩一下尾巴。
最后卢娜说到：“……也许等到开学就好了，再有一年我就上高中了，可以上外地去，到那时我可以打工养活自己……”
她留恋地摸了摸特里同冰凉的鱼尾，开始烦恼开学后特里同该怎么办。
厄里姆中学是寄宿制，等上了学，她就不能天天来投喂它了。
看着眯起眼喉咙里“隆隆”作响的特里同，卢娜决定这个暑假多喂点牛肉，开学前再想办法把特里同运回海里去。
她想到威廉姆斯家那辆厢式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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