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哈特放好不多的行李，打量了一下环境，这个房间大而明亮，走到落地窗，连接房间的是个半圆形阳台。
外面是一片湖，阳光烘烤的微风下，湖面泛着一层层蛋挞皮一样的金色涟漪，再远一点是郁郁葱葱、油麦菜一样的森林。
莱昂哈特发觉自己多半是饿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去找吃的，虽然艾文涅斯告诉过他厨师在的位置，但是……
从殿下的寝宫出来然后说“待会请把我的午餐送至我的房间——没错，就是殿下旁边的那一间”，这必不可能发生。
莱昂哈特躺在床上，没有关窗，让外面的风自然灌进来，就这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夜幕降临，月亮高高挂在天空。
“……”
莱昂哈特坐起，来到阳台撑在围栏上，在夜色中发了一会呆后，他看向右边。
右边应该就是卢米利欧房间的阳台，估计房间内部也是同样的布局。里面没有传出光亮，卢米利欧应该还没回来。
而莱昂哈特又注意到，阳台护栏间，最近的不过半米的距离——看上去很好翻。
于是莱昂哈特单手撑住栏杆轻盈地翻了过去，脚稳稳落地，站直后开始思索，这样是不是不好，再翻回去吧，自己在干什么？
这时，他被阳台上一副被布盖住的画吸引了注意力。
掀开一看，他能确认是最近的画的，因为这是他的一张侧脸，火红头发在笔触下像被点燃的丝绸，竖窄的金红色瞳孔仅用一笔勾勒，那一笔看上去很重，红色的颜料在末端堆积了起来，看上去像……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个样子。
然后这时，门被打开了。
“……”
倒大霉。
*
“虽然他的魔力很奇怪，但是这短暂的接触下来，尽管性格有了些许变化，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米歇尔。”
艾文涅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卢米利欧两手一起撑住下巴看过去，“是吗？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宁可一直待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都不愿意来找我一次？”
“……”
“你知道他是怎么评价弗洛斯汀的吗？”艾文涅斯自问自答：“最好的哥哥~”
“……”
“那么弗洛斯汀怎么评价莱昂哈特的呢？那个让我感到自豪的弟弟。
“有时候你不要总找别人的原因，也找找自己的原因。
“而且在你们认识前，你对于他也是陌生男人。大家都是陌生男人。
“你们满打满算不过认识了两年，现在别人朝夕相处了五年。”
艾文涅斯直接说出了结论：“你没胜算了，卢米利欧，别死缠烂打把别人锁在你的身边。
“——如果我是外人，且对你的预知梦一无所知，那么你们之间看上去就是这样。”
“……实际呢？”
艾文涅斯深吸一口气，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找了好久的魔物图鉴，终于找到了有和我类似能力的人写下的、通过视觉共鸣魔物的魔力后呈现结果观测记录。
“是一个高塔魔法师写的，他详细地记载了从安特里斯王国成立前20年到后六十年之间这篇大陆的他能遇到的所有魔物，然后，就在昨晚，我终于找到了和我在莱昂哈特身上看到的类似描述。”
卢米利欧放下双手，看了过来。
“该说很巧吗？这是唯一一个没被他画下插图的生物，而那种生物又恰好被他命名为——‘米歇尔’，”
卢米利欧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米歇尔他——”
他的话被打断，艾文涅斯接着说道：“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在这位高塔魔法师的记载中，这种生物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安特里斯王国成立的不久前，你知道的，在这之前这里是另一个王国。
“于是根据这细微的巧合，我又去翻了曾经那个国家的记录，虽然大部分的资料都被战火烧毁，但我终于在一页残页的记录里看到那个国家的国姓，而它恰好就是——图维林。”
“……”
“你觉得作为曾经存在的王国的末裔，混进了灭了自己国家的骑士团，他们会做什么？”
“米歇尔他不……”
“不，卢米利欧，不要这么快下结论。我们曾共同见过的米歇尔，他毋庸置疑是人类。
“但现在，我们看到的的确确实是一个顶着他外貌的未知生物，多半有着相同的记忆，说不定他还深知你对米歇尔的情感。
“或许对方的阵营也有类似你这样的预知能力，从一开始你和米歇尔的相遇就是个阴谋。而米歇尔本人并不知情，他只是在这其中被牺牲掉了。”
艾文涅斯盯着卢米利欧，重重说道：“卢米利欧，不管你有什么情感，麻烦先收起来，小心你的脑袋，也关心一下我的脑袋，我可不想像你的梦里那样死去。
“感谢你的预知梦，现在让我死了个明白，所以这次我会……”艾文涅斯停顿，“算了，真到了这样的一天，随便吧。你也好我也好米歇尔也好，大家一起死吧，我好累。”
“……”卢米利欧在短暂的沉默后，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找了多久的资料？”
“噢，您终于想起来这个了吗？一点也不累的殿下，您无需担心我，不过是三个、还是四个通宵？”
尽管艾文涅斯笑得十分亲切友善，但终于学会察言观色的卢米利欧看得出来，对方马上要爆发了。
他叹了口气，“我给你放个假怎么样？你想休息多久？”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他，我不是说过，要把他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吗。”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辞职了吗？”
“……我没说过。”
*
“我走错房间了，抱歉，殿下。”
“是吗？但我记得我的房门上锁了。”卢米利欧站在门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是您记错了，房门其实并没有上锁。”莱昂哈特回答道。
“……”
莱昂哈特思忖着，不能翻阳台了，得从正门离开，然而卢米利欧站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他又悄悄打量起卢米利欧，对方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袍，似乎是洗完了澡，头发现在柔顺地披散了下来，背后落地窗洒下来的月光给他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色，让他看起来没有前一天那样锐利。
莱昂哈特的小心思渐渐渐渐上涌：他现在应该很好说话，好想问他要吃的，不然自己要饿到第二天早上了。
算了……回去睡觉吧。
莱昂哈特向房门走去，卢米利欧自觉让开了半步，于是他和卢米利欧擦身而过，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闻到了多年以前误以为是香水的气味。
原来是洗发水，而且只有这么近才会闻到。
该死的气味，能不自觉的带出人的记忆这一点……
“还习惯吗？”卢米利欧突然问道。
“呃？还行。”莱昂哈特转过身来，回答道。
他是指这里的环境吗？
“对了，右手的伤好了吗？还会疼吗？”
“殿下连这都调查了吗？”
“嗯。”
莱昂哈特像是想了一会儿，说道：“早就不疼了，只是不怎么能拿剑而已，所以之后骑士竞技的事殿下就别指望我了。”
听完，卢米利欧没有对这个回答做出反应，而是看向自己的房门说道：“对了，我的房门今晚不会落锁，如果你半夜想进来的话，我随时欢迎。”
“……殿下，请不要利用您的职权对我进行这种无聊的骚扰。”
莱昂哈特语气有些不快地说道。又来了。
“是吗？但我们明明之前……”
“之前什么？”
“没什么，我以为你会反驳，然后多少想起一些别的事情。”
“……”
“抱歉，可能因为现在是夜晚，人总是会涌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卢米利欧在这时笑了。
莱昂哈特决定，不管这人待会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回应了。
“其实我是想说，”但卢米利欧突然走近，然后微微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如果想半夜爬上我的床然后割断我的喉咙的话，我随时欢迎，毕竟，我觉得你会这么做。”
莱昂哈特不自觉握紧拳头。
卢米利欧说完站直了身体，又是那样微笑地看过来。
“您这次也是，‘开个玩笑’吗？”
“你觉得呢？”
“我搞不懂您。”
莱昂哈特的烦躁渐渐上涌，他到底想干嘛？骑士竞技明明就是个借口。
他的试探很奇怪，把自己放在这么近的地方明显是别有用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人没有头绪。早知道一开始就拒绝掉，大不了明年再来。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这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
这种微微刺挠的、缓慢的、持续且漫无止境的烦躁，让莱昂哈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恶作剧的孩童缠上。
对方用一根细小的针先扎着他的皮肤，然后拔出，再刺一下，又拔出，如此反复，还根本甩不掉。
不是很痛，不会特别受伤，但是真的很烦人。
一想到这样的生活说不定会持续到他离开这里——
他看向卢米利欧，注视着他那双好看的蓝色眼睛。
“怎么了吗，莱昂哈特，你好像有话要——”卢米利欧的话音戛然而止。
莱昂哈特突然伸出左手搂住他的后背，让他往自己的怀里一靠。
莱昂哈特能感觉到卢米利欧整个人一震，像是呆滞住，在等待自己的审判。
接着莱昂哈特又分开了一点距离，看向对方，同样微笑了一下，就像曾经的米歇尔每次发作完的掩饰一样。
——然后猝不及防见右手握拳重重锤向卢米利欧的腹部。
“唔……”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退开半步。把心中的不安和心虚强压下去，对方应该没事，自己曾经教过他突然被人揍一拳应该怎么应对的魔法。
然而看着现在低垂着头、捂住腹部、额头也沁出细小汗珠的卢米利欧……
莱昂哈特意识到了，卢米利欧没有想过会被自己揍，所以才——
“那么殿下，晚安。我不会道歉的，我只觉得您活该。以后您还这样的话，我依旧会揍您。”
说完，他转身就要进自己的房间。
随便吧，反正他也不会真的生气——
这个想法刚从脑中冒出，莱昂哈特只觉得自己突然被人从背后抓住衣领，用力往下一带，接着，他失去平衡向自己的身后倒去。
真是久违了的感觉……他还记得那天卢米利欧伸出手臂的尴尬样子和有些红的脸。
然后——他重重地摔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不会以为殴打了王室还会安然无恙吧？”
“……”
因为刚刚的冲击，莱昂哈特有些懵，他先看向左右两边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接着屁股的痛感缓慢传来，才确认自己确实是摔在了地上。
他看向卢米利欧。
卢米利欧绕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笑着看向他的眼睛。
“刚刚被人从后面揪住都不反抗吗？还有，你以为我会接住你吗？你揍我之前为什么不想想我会不会……”
这句话又戛然而止。
“……”
很快，对方换了一个话题：“那一拳力气很足，看来你的右手好的很。
“单靠一只手怎么能拿到骑士学院当届毕业第一名啊？你当我这么好骗吗？
“你还有什么骗了我的事情吗？比如……莱昂哈特的名字也是假的，嗯？”
卢米利欧伸出一只手，轻抚他的右脸，趁着他依旧是懵懵的时候，重重捏了一下。
熟悉的手感，还不错。
卢米利欧继续说道：“现在告诉我的话，我什么都会原谅你的。”
“啪——”
他的手被重重拍开。
“卢米利欧，别烦人了，我有什么需要你原谅的，我做错了什么吗？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仗着王族的身份调查我，应该是你请求我的原谅。”
莱昂哈特说完，直直注视着卢米利欧的眼睛。
卢米利欧看了他很久，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然后说道：“好的，那我们先暂且扯平，彼此互不追究如何？”
“你觉得可能吗？”
卢米利欧叹了口气，站起，伸出一只手想要拉起莱昂哈特。
但莱昂哈特并没有牵住，而是自己站了起来，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卢米利欧看着他进入房间即将消失的身影：“晚安，莱昂哈特，祝你今夜好梦，最好梦到我。”
“那是必不可能的，殿下。”
终于把宿敌梗交代出来了，宿敌就是宿敌，宿敌是不能变成……
话说其实我没有存稿hhh，写完就发，没更就是在卡文……然后已经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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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黄昏时分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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