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不算富裕，甚至来说，明老爷子凭他那微薄的俸禄养活他们那一大家人，实在有些困难。明成虽然不算有出息，但人也老实本分，后来明老爷子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将事情一点一点交给了明成，有明成在一旁打下手，他干得也就不算吃力。
明无月身为老幺，生得冰雪可爱，打小的时候就是古灵精怪的性子，几个子孙之中，明老爷子也最喜欢她，尚在京城还未贬谪之时，就喜欢带着她去侯府寻陆老侯爷。
明家后来迁去了穷乡僻壤的桥乡，日子虽不好过，但她这个老幺从来都不曾受过什么苦。
若有旁的小孩欺负了她，明蓉、明誉第一个跑过去给她出头，家里头有什么好吃的，明无月总是排队在第一个吃到糖。
独独明成，看不惯他们溺爱老幺，深怕将她惯出来个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坏毛病来，旁的人哄着她的时候，他便总要在一旁唱黑脸，平日里也最喜欢说道她。
父女两人凑在一起，没少呛嘴。
这样的日子明无月过了十几年，一家人虽不富裕，但过得也叫幸福美满。
可这一切都被那封从京城来的请帖打破。
“无月，无月......”
“快醒醒，一会晚了可是要挨罚了。”
又梦魇了。
瑶殊的声音将她从一直挣不出的噩梦之中扯了出来，再醒来时，明无月已经是大汗淋漓。
从噩梦之中惊醒，明无月无力地喘着粗气。
晨阳暗淡，屋内光线斑驳，更显她的面色惨败。她无力地撑着额头，显然是没有从方才的噩梦之中走出。
瑶殊见她如此，一时惊骇，也没想到她做了个噩梦竟将自己骇成了这副样子。
她方想出口询问一二，就听旁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看来某人啊还是将自己当做了小姐，没有小姐的命，不想倒生了小姐的病，这都日上三竿了，倒是起得比主子万岁爷都晚了。”
这声音听着极为刻薄，待她说完了这话，一旁马上又有另外一人附和。
“昨日姑姑说来了个新人，还以为是谁呢，不想是来了尊大佛。这是借了旁人的脸，走了后门，才更叫有恃无恐呢。”
尖锐的讽刺声让人更叫头痛，明无月抬头看去，就撞入了两人满怀恶意的视线。
想起昨日瑶殊的话，明无月大概知道两人是谁了。
瑶殊性子软，可听了这样的话，却也没忍住辩驳道：“有必要说话那么难听吗，又不曾碍了你们什么事。”
瑶殊平日里头被两人在一起欺压惯了，现下即便说是稍稍硬气了一点，但还是底气不足，那两人怎么可能会将她放在眼里。
“瑶殊，以往你倒是一句话都不敢吭，倒没想到你现下为了旁人来了脾气？是以为来了个人陪着你一起吃苦，你便能踩我们头上了是吗？”
即便说她们几人都住在一间屋子，做着一样的活计，一样的身份地位。但便是如此，这盛气凌人的宫女却总觉自己高人一等，仗着自己比瑶殊来得年份久些，便总喜欢去欺负她。
女子说着这话，脸上还露出了几分凶相。瑶殊终究是被两人凌侮太久，见女子如此，忍不住瑟缩了肩膀一下。
这副样子落在那两人的眼中，叫她们更加得意，方想继续开口讥讽，却兀地被明无月打断。
明无月并未理会那两人，只是看向了瑶殊，问道：“昨日管事姑姑同我说，卯时起身出去做活，瑶殊，现下已经卯时了吗？”
瑶殊忙摇头，她道：“快了，但还没到。”
方才她也是怕明无月来不及收拾，才早几分去唤她，几人拌几句话的功夫，倒也不至于时光飞逝，马上就到了卯时。
“原来还不曾到卯时啊。”明无月听到了瑶殊的回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一边从床上起身，一边道：“还以为是已经到了时辰，我起来晚了耽误了事情，才惹恼了两位姐姐，不承想，还没有到时候。”
她丝毫不曾惧怕她们两人瞪圆怒视的眼睛，继续道：“难道又是说，不是卯时做活？王姑姑昨日说的不算数，这里头其实是两位姐姐说的才算数？”
明无月语气淡淡，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让人听不出什么错处，偏生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活生生将那两人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们素来是欺软怕硬的主，以往看瑶殊好欺负，便追着她一个人欺负，如今本以为来的明无月，看着面相也是个好拿捏，谁知道上来就给了她们一通气受。
不待那两人继续辩驳，明无月已经往换衣洗漱的地方去了。
瑶殊眼看那两人想要发火，忙跟上明无月的身后一齐离开，不在这处当了她们的撒气筒。
瑶殊追上了明无月，看向她的眼睛都开始泛起了光，她感叹道：“你真厉害啊。”
明无月也没时间再听她说这些，毕竟卯时快到了，她们得马上收拾好了出门，不然到时候就真叫那两人抓住了辫子。
她随意应付了瑶殊两句，本以为她不会再说，谁知仍旧是兴致冲冲模样。
她道：“你第一日来就敢同她们呛声，难道就不怕她们以后欺负你吗。”
明无月听到这话只觉奇怪，她不明白，说道：“为什么要怕？她同我们一样的身份，大家都是宫女，我怕她做些什么。她既先来寻了我的不痛快，我今日忍了她，往后她能欺负得更加厉害。”
软弱只会叫恃强凌弱者更加奋激。
瑶殊听了明无月这话，却不认可，她道：“你才刚来，你不晓得内情。她们两人是老人，来了有些年头，同宫中的其他人早都相识已久，你今日同她争执，她以后万一叫旁人一起来欺负你，在暗地里头同你使绊子，你可吃得消？”
明无月已经换好了衣服，只留下了一句，“随她们，若有本事就打死我。”
说罢，便往外头去了。
瑶殊也没想到明无月脾气竟这样暴。
打死她？
宁愿被打死都不低头？
瑶殊还来不及多想，眼看明无月就要不见了身影，赶紧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你又不认路，不知去哪里扫地，我领你去啊！”
*
这一日，明无月跟着瑶殊做了一日的活才知道这末等宫女有多辛苦。
远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难熬。
一日下来，累得人脾气都要没有了，到了傍晚差不多结束之时，肚子早就已经饿得乱叫了。她现下也才明白，难怪昨日瑶殊会在身上藏馒头......这样一日的活计下来，谁能受得住饿？
太子仁慈，从不会克扣底下人的吃食，只是她们要做的活计太多，就是吃再多的东西，也顶不住一日的辛苦。
挨到了晚上，弄完了手上的东西之后，明无月和瑶殊往着用膳的大膳厅走去。
她们休息的时间比旁的宫女们晚了一些，来得晚了，也没再剩下多少饭菜，瑶殊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道：“算了，还有得吃就不错了。”
可还没到两人走到饭菜前，就见那分发饭菜的宫女自顾自地将菜收了起来。
明无月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她饿得不行，直接上前死死扒住了饭盆，不肯松手，她问道：“不是还有人不曾用饭，为何要收？”
但饿了一日，终究是抵不过那人的气力，那些饭就这样被夺了去。
那人只是看了明无月一眼，轻飘飘道：“你来晚了，我们要收拾了。”
瑶殊在旁争道：“怎么就晚了，平日里头这个时候不都还是有饭的吗？”
那人看着瑶殊不耐烦地道：“说你晚来了就是晚来了，哪里来得这么多的话，下回来早些不知道吗？”
明无月道：“我们干完活就是这个时候了，能如何早？”
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吗。
那人懒得同她争论，只是翻了个白眼，就端着剩下的饭菜离开了这处。
明无月看着那人的背影，叫她这无礼的样子气得浑身无力，只觉一阵头晕脑眩。
瑶殊忙扶住了她。
恰在此时，今晨同她们二人起了争执的那两丫鬟朝着她们走来，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其中一人看着明无月道：“你牛气些什么，才来第一日便觉着自己了不得了？饿不死你。”
说完这话，两人就神气地离开了这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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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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