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蛇告诉她,就在今夜,周柯辉会再次和阿芜相遇。
……
教学楼的走廊外暴雨如注,夜已深晚自习结束,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关了灯一片静谧,周柯辉边进了门边拿手机拨通电话,另一则手机铃音在空荡荡的幽暗间响起。
他立即注意到靠窗处有一抹人影耸动。
这里曾是他读书的位置 ,阿芜坐在沈褚蓝的座位上,回想了一番许多不好的回忆,他起身挂了电话。
二人约见在曾经的这间教室,要将八年前的事彻底说清。
没有想到阿芜会提早来,周柯辉正开口,眨眼间阿芜已经冲了过来,手边拎着一把铁锤朝他头上抡去。
昏暗里,周柯辉看见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
他倒吸一口气,顾不上脑袋被砸得晕眩,下一秒夺门而逃。
走廊外大雨声势浩大掩盖了大部分动静。
周柯辉拖着一条命,捂着脑袋上的伤口哀嚎,跌跌撞撞的朝另一侧奔去。
阿芜持着一把铁锤拖地,在身后快步疾走紧追不舍,四楼廊道上的声控灯逐一亮起,照亮他狠绝的神情。
周柯辉跑到走廊尽头下楼,连声大呼救命,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下到二楼的时候已经力气尽失,一手捂着腹部止血,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杆强撑起身子,回身察觉阿芜已经下楼走至跟前。
见到他手边的那把锤子,周柯辉脑袋疼的冒冷汗,连嘴角都在不住抖,腿软软的着了地,跪求别杀他,他还不想死。
阿芜还没等他说完,就一脚死死踹在他的面门。
周柯辉往后栽去,剩余的气力只够他一点点往楼梯下爬去。
他先前去花店的时候就该明白,这个黄毛小子没有一天不想弄死他。
阿芜掏出一根烟点火猛吸一口,叫他学狗叫。
周柯辉狗叫,哀求放过他,想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阿芜只要他死。
他八年前因霸凌一事高中辍学,进了精神病院,他出来后又被酗酒的爹打个半死,弑父后又去坐牢。
出来后人生也就那样,阿芜觉得活着挺没劲的。他也没有想到那天周柯辉会来到花店。
阿芜才发现,他压根就没有好好放下八年前的那些过往,也根本不会收心待在那个母亲被他气死后,剩给他的破花店里。什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有人都因为他是杀人犯而躲着他,不和他来往。
阿芜绝望的想,反正已是贱命一条,早晚都要死,那么再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死了也要拉着个人垫背。
他将毕生悲惨的来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来自酗酒家暴的父亲,父亲已经死了到如今阿芜都没有后悔过砍死他。
还有一部分他会如数怪罪到这个人头上,因为这个人,将他原本就很烂的人生变得更烂。
八年前不过是在走廊上当众人的面,揍了周柯辉一拳,从此阿芜就被他盯上被他针对。曾经在学校所遭受过一切,现在一刀结果是不是都算便宜他。
阿芜狠揍了他一顿后,将抽了一半的烟随手摁熄,又抡起分量不轻的铁锤狠狠朝身下砸去——
这一次却砸了空。
周柯辉艰难躲过致命一击,随即露出一副和他死拼的模样,暴起拽过他的双腿,将他一同掀翻再地。
二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阿芜又是对他一顿拳打脚踢,边揍边问起钟襄下落。钟襄曾经也被欺凌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相信这个女生的死和周柯辉还有姜丹丹无关。
周柯辉全身剧痛,吐出嘴里的一口血,说得含糊不清,不妨坦白,钟襄在八年前就被姜丹丹掐死了,而他是为了帮她报仇,才亲手杀了姜丹丹。
阿芜目眦欲裂,一掌朝肿胀的脸上扇去,让他别狡辩。钟襄的死他也算一份,周柯辉杀姜丹丹是让她闭嘴而已,最后还不是为了逃避罪责,伪装成一桩见义勇为的跳楼事故。
阿芜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恶心虚假。为什么当初死的就不是他?!他拎着铁锤,大吼。
如果周柯辉不存在,八年前的高三二班不存在这个人……那这些破事就不会发生了!
最终就不会死两条生命,阿芜就不会被受尽白眼,也不会杀他爹去坐牢,去走了一条更为崎岖的道路。更不用为了拼命摆脱被霸凌的位置,背叛刚转来的钟襄。
人死了就不能复生,而他只会该死内疚一辈子。
周柯辉的脸上满是血污,听了这些话,表情逐渐变得有些狰狞难看,不知是哭还是笑。
觉得真奇怪,可是他和钟襄明明是那么相像,相像到快成双胞胎的两个人。
是不是人只要死了,活着的人就会在内心美化那人生前。可在钟襄活着的时候,在替他受尽欺凌的时候,阿芜只是一个止步不前伸不出援手的人。
而钟襄和周柯辉明明是同类,同样渴望风光与人缘。若周柯辉这个人真的不存在,钟襄没有受到这个同类压制,她的行为也会和周柯辉所做的如出一辙。
与其说阿芜恨周柯辉,想让他死。倒不如是他厌烦人风光一时卖弄人缘,这类人大抵是像阿芜这样懦弱自卑古怪易怒的人的克星。当这类人坠下跌落变得和他一样之时,他就会有一种诡异的归属感,因此阿芜在钟襄还活着的时候,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污蔑被唾弃而无动于衷。他只会在得知钟襄死后,突发怀念与内疚,还有那随之袭来的痛苦。
周柯辉无比清楚,如果他不存在,钟襄只会是第二个他。到头来,阿芜还会是那个阿芜,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说得气若游丝,错的明明是阿芜自己,是他的性格底色病态,是他没有走好属于他的命,怪谁。
阿芜情绪完全失控,连喊了好几声“闭嘴!”已经高高抡起了那把铁锤。
周柯辉认命闭了眼——
……
“等一等!”
阿芜正拿起地上的榔头,高高抡起之时——
听见了楼下传来急匆脚步声。
回过身看去,楼下昏黄的灯光亮起,照清楼梯间那道渐渐冒上来的身影。
沈褚蓝撑伞一路冒着大雨跑过来的。
背着单肩包手边拿着一大捧刚摘的雏菊,一刻也没歇的爬上楼,停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她将湿漉漉的雨伞收起,一把丢到一旁墙角。
转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学长,已没了昔日的阳光,周柯辉被揍得鼻青脸肿,脸肿得像个猪头,已经奄奄一息。
耳边的鬼蛇笑活该,晓得他的死期已至,活不过这个晚上。
八年前,姜丹丹就是在这被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死,如今的画面与八年前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姜丹丹的这块记忆碎片里的怨念迟迟未消,她当初被自杀,周柯辉照旧活得轻松滋润,还挣得一个见义勇为的名声。
鬼蛇恨的牙痒痒,一万个后悔当初看走眼,她就是不小心掐死人,也应该先掐死他才对……
楼梯道旁,沈褚蓝定了定神,紧接着叫阿芜离开这里,别再牵扯进来了。
下一刻,她立刻发觉到不对劲,眯起眼算是明白了过来,原来他的眼睛也见了鬼……鬼指的是那张生死纸。
想起当初在花店,她感受到的那一闪即逝的光,那不是幻觉。
沈褚蓝心知这次生死纸造就的因果链有点长,还没有断裂。许愿机制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难道要继续作恶下去吗?
很快,阿芜的背后传来一声悠然的笑。
一团光辉从他身后显现,闪动着温和的频率:
[不死不休。]
[对冥府来说,这是行善。]
光闪现了一会儿暂时消散。
阿芜压根不认识沈褚蓝,只是在花店有过一面。让她给出一个不杀人的理由,没有就快走。
他的眼睛是在被父亲醉酒暴打时才见到了鬼,如今又向这只“鬼”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生死纸再次许诺今晚他恨的人必死无疑,他就会和亲手弄死他爹一样简单地弄死周柯辉。
他有生之年想做的无非就是和这些人一同下地狱。
而杀人对阿芜来说早已轻车熟路,他本来就是坏人并不值得宽恕,犯下了许多不得善终的错,罪孽深重,没有人会原谅他,烂人注定要活在无尽的惩罚与苦果之中,连他都无法自我宽恕。
沈褚蓝听了,把那一大捧**的雏菊直接塞进他怀里。如果他认为没有受过任何宽恕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人,那么现在有了。
至少在八年前,有人已经原谅了他,只可惜好像错过了时机。
今夜的事只要他肯放下凶器离开,一切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芜低下头见手里蔫不拉叽的花。突然回想到送给钟襄作为毕业礼物的那些花种,他当时将种子塞在课桌里。
几秒时间内,他的表情像逐渐活过来了一般,后知后觉的问钟襄是不是还活着。
沈褚蓝告诉他,钟襄确实已经死了。
花是在学校里找到的。刚才,她先是去了学校的某处草坛边,就是钟襄死后被埋尸的地方。
由于沈褚蓝点蜡的时候观看了周柯辉记忆碎片,所以知道钟襄死在了哪。再来她平日里在校园也会注意到,每年那里都会盛开一大片格外繁茂的雏菊。
虽然钟襄死了,但这说明她当初的确是收下了花种。想必她将礼物拿着出了教室,途径教学楼背面那条小路,和姜丹丹发生矛盾,然后被害。
而在搬动尸体以及埋尸的过程中,大部分花种袋子里掉出散落在了泥土间。
雏菊盛开了长达八年之久,尸体可能还化为了花的养料。
阿芜怔了几秒,脸上竟然显现出一丝无奈的笑,觉得这一切包括能够求得原谅,都逐渐变得荒谬起来。
沈褚蓝问他要不要去那个女生被埋尸之地,趁花还没有被这场暴雨冲刷干净。
内心开始祈祷这个人快走。
半晌,他说不用了,已经转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离开之际阿芜看着沈褚蓝,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别去,去了那里的梦会醒。
沈褚蓝一怔。
又发现作为附属的生死纸却没有跟着他离开。
相反的一直在半空盘旋不停,像在思索接下来打算。
比起挖出八年前失踪的人,生死纸还是更关心纸上写就的心愿。
那团金光最终停驻在原地,温吞吟吟:
[纸上写就的心愿必定会应验。]
说完随之一闪而逝。
……
阿芜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杀人……沈褚蓝回过神,看向楼梯上的另一个人。
周柯辉已经趁机爬上了楼梯,背靠在一处墙边吃力的喘息,满脑袋的血。
上次在墓园,周柯辉被点过一次蜡,有关沈褚蓝等人以及被杀过一次的记忆都已经被清除,早就不认识了。
他冷嘲一笑,称“这位同学”,“我该不该谢谢你,还是夸你心地好?”
沈褚蓝淡淡的看着他,让他别谢,她现在所做的完全是在自救。
如果阿芜杀了周柯辉,周柯辉说不定也会化为记忆缺失的厉鬼缠上她。反正人界这群人怎么互相杀害,最终遭殃的永远是中咒者。
沈褚蓝心里还莫名膈应,就像前一次委托结束之际,她会无比担忧辰小花的结局,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孩放火杀人,是她内心所无故排斥且始终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而这一次她想,也应该必须去阻止生死纸的许愿机制所带来的连锁反应才对。
她同样不愿意面对阿芜二次杀人之后的下场。
可现在就算千钧一发之际,阿芜放弃了杀周柯辉,周柯辉却突然情绪激动的大吼,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的会知道钟襄被埋尸的地方,那只“鬼”明明告诉过他谁都不知道钟襄的下落。
要是阿芜去将那具尸体挖出来,曝光于众目睽睽之下,八年前事很难不被重新调查。他还不如直接被打死。
他颤抖的摸出手机,要报警。倒不如趁现在再将此事赖给别人。
沈褚蓝上前,一脚踢开了手机。
“干什么?!”周柯辉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沈褚蓝让他别起来,报警什么的这不重要,阿芜不会去那个地方,也不会害他了。
周柯辉使劲摇头绝对不相信,他伸出手使劲够及手机,下一秒一那只用来禁锢灵魂的匣子重新出现在眼前,他的手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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