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无论徐判官问什么,沈褚蓝只会说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到最后干脆垂下头。
她杵在墙边沉默良久,面色看起来比以往要苍白,刚在外淋了雨身上还湿漉漉的,有滴雨水正沿发丝滑淌而下。
屋内光线幽昧不明,仿佛一切声响都有所沉寂下去,一时间屋内集合数不清的阿飘咋混,在空气中上下沉浮,还有一堆穿着皮囊的鬼卒在旁整装待发。
黑无常就在身侧,用力一扯锁魂链,沈褚蓝像惊醒似得抬眼,看去那鬼一只眼眶里盛放着的火,正隐现过一道熠熠的幽蓝。
温墨万对徐梓瑞示意,要拘走这只灵魂回轮转司,唯恐动作慢一步会出现意外。
这一只拘魂鬼通常持有两条魂链,一条为锁魂用于捆缚灵体,防止灵魂出体后趁机飞逃。
而另一条缴魂链,是可以结结实实触及到实体,从中剥离未出窍的魂魄,这条锁链多用于折磨鞭打肉身,为的是在生灵临终前榨出尽可能多的高浓度囊息。
沈褚蓝感觉到另一条锁链迅速缠上身带来的沉重,不难闻见一股积年累月挥散不尽的锈迹腥味,铁链正在逐步收紧,直至枷锁已经慢慢陷进了皮肉,直至疼痛难忍的大喊,“住手!等等!”直至声线随之变得颤抖,她紧接称什么都会说的。
徐梓瑞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坦然回头叫两只鬼卒把一个人抬上来。
这个人被随手摔在了地,痛呼出声,双眼蒙起黑布,浑身血漆色,抖如筛糠,一半魂魄已经悬吊在躯体之外,身上已经没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沈褚蓝看清脚下躺着的正是阿芜,很显然在他刚才离去之时被鬼顺利截获,又被百般折磨成半死的模样。
这群鬼整这出,跟□□有什么两样。
徐梓瑞弯下腰将敷在眼上的眼罩扯去。
这眼罩根本多此一举,眼眶里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眼珠早已被挖去,被两只鬼卒面不改色的放进嘴里,一下没一下地嚼。
左右两只鬼卒面面相觑,被发现后,囫囵一口咽进肚,闭口装无事发生。
徐梓瑞指着地上的人转头问沈褚蓝,认不认识。
沈褚蓝摇头,神情木然。
在世的两条命运线表明他们的确不会有什么瓜葛。同样的,就算鬼把阿芜此人剥皮放血玩出花来,他也会说不认识,只是打过两次照面的陌生人。
“既然不认识,刚才为什么要救?”徐判官看看她甚是不解,又细看地上这根“柴”的命运线,横竖都没什么特殊之处。
十八年来沈褚蓝在鬼魂的胁迫之下共完成1221桩委托,所涉及到的在世生灵,无一例外会在委托结束后必死无疑。
而这一次用冥火焚烧了和这次委托有关的所有人,却唯独放走了这个人,为什么?
这回突然有人幸存离开,这根柴的记忆之中,到底是有什么需要继续留存于世的。
“我所做的,全是为了自己。”沈褚蓝想了半天。
很好,见她终于肯吐点像样的话出来,徐梓瑞叫她继续说下去。
沈褚蓝蹙眉,看样子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到最后勉强开口,“直觉,只是觉得当时就该这么做。”
徐梓瑞别过眼很显然不买账,鬼其实有很多种办法让一根柴开口。
不说可以,怕的是到时候口不能言。徐梓瑞保证只要她现在立刻老实交代自首,到了冥界还能减轻一千多只灵魂被碎去而带来罪罚,运气好的话可以接着轮转往生。
一旦直接被带回冥府,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被大卸八块是轻的,那就是一只灵魂迎来真正的剥清囊焚浊灭形骸洁。
至于最后洗干净的魂魄容器会用来做什么,据冥界以往惯例,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静等片刻,沈褚蓝仍然不说一字,冒着冷汗靠着墙边几乎没了反应。
温墨万已经绕到了身后,伸出胳膊用一根铁链缓缓勒过了脖子。
随着力道逐渐加重,沈褚蓝仰起头盯着堂姐模糊的身影,双手死攥着链条快要窒息,话说出口半句,“这么多年……”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徐梓瑞打断道,叫她别扯没用的,已经看在多年手足情深的份上信她一次,再信就是狗。
该到谢幕时刻了,鬼魂现在已经玩腻,就应该拍拍屁股把她抓回去。
沈褚蓝立即改口,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果然啊,你们全部都是疯子。”
看得出,鬼差可以随意杀生,随意践踏在世的任何一只生灵,只要它想。
徐梓瑞一听轻笑,不晓得死到临头还要挣扎什么,“那得看你口中的杀生,和鬼所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东西了。”
徐判官只是在旁安静的看着这张脸上逐渐浮现痛苦,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缓,“人杀生,杀得是一具皮囊,鬼杀生,杀得了一世的灵魂,你现在所做的是什么?碎了一千多只灵魂在度化吗?”
黑无常手中的锁链陡然一松。
沈褚蓝直接跪倒下去,手撑着地,用力抽气,眼里带着愤恨,“与其让一些恶心的东西持续受苦下去,不如都杀了。”
徐梓瑞“哦~”一声,恍然,那么那些无故碎掉的魂魄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啊?到了这个地步,她可能真不知道错在了哪,还是装的?
温墨万上前直接用手掐住了脖子,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熟悉的窒息再次袭来,如果鬼差现在真的想杀死这具肉身,何必大费周章,大可立即处死。
既然沈褚蓝可以在鬼差的眼皮子底下碎掉大量的魂魄,既然被抓到,鬼怎会这么简单就此放过她,一定会折磨到剩最后半口气的程度才肯罢休。
无数的鬼魂会赶上来凑热闹围观,冥界是要杀鸡儆猴,让其它生灵一睹碎魂的下场,违反一则冥规的下场是什么。
轮回的生灵在临终之时,总得经受一段饱受死亡折磨的过程,才得以解脱最终让灵魂挣脱皮囊。
沈褚蓝觉得似乎所有感觉生硬卡死在这段过程间来回游走,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意识即将涣散之际,眼中仿佛看什么都有重影,感知到拘魂鬼那张冷峻漠然的脸,以及另一只空洞的眼眶之中燃烧的冥火。
她生平第一次见黑无常,见到梨珈的哥哥,这是一只被冥府提纯过情愫的拘魂机器,绝不是活物该有的状态。
黑无常的眼里毫无其余情愫的波动,只剩仇恨以及对暴虐的渴望,此是还有对这样本心进行的疯狂压制。
沈褚蓝相信,如果现在其它生灵以及判官这些鬼卒不在场的情况下,她是真的会被黑无常用各种手段虐杀到死,就像无数次在梦魇中所遇见的场景那般惨烈。
温墨万对这只轮转下来的灵魂始终保留偏见,他的妹妹变成今天的蠢样,少不了沈褚蓝前世的牵扯。
他太想马上弄死这根“柴”,把无关紧要的记忆残渣抠出来全部丢进幽冥火湖。
可是,黑无常只能再次松了手。
沈褚蓝被扔回了地上,咳嗽缓了很久,想起了那只鬼差,恳求道,“走之前,能不能让我见梨珈一面。”
徐判官在一旁却说,想都别想。
“我所做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的语气有些激动,“我已经不是白无常所想的前世之人,只有一副处于轮转之中的魂魄容器沾了关联。就算是这样,她也帮过我,对我好,临走之前见最后一面都不可以吗?”
沈褚蓝再三恳求,撕一张冥纸通话也行,她不想让这只无常鬼像前世那样,以为是她的离开是不告而别,最后傻兮兮的在人界找来找去,最好下一世就别再来找上门了。
“不可以。”徐判官语气容不得商量,神情不耐,看得出沈褚蓝还妄想着让白无常搭救。
“你实话说吧,至今为止一共点过几次蜡?”
沈褚蓝不回答。
徐梓瑞没办法,现在就连送上一根救命稻草,沈褚蓝还是会毫不犹豫的一手拍开。
“四次。”她大可替她说,一次为了出意象,一次在墓园,以及刚刚碎魂一次。
但还有一次其实早在半月前,那天深夜,沈褚蓝故意和白无常决裂再和好,梨珈的手上会捧着一本书进房门,沈褚蓝想让她帮一个忙,梨珈必会同意。
沈褚蓝将床底下的旅行包拖出,拉着她前往洗手间关紧门。
在一个密闭狭窄的空间里,她让白无常先用六张驱鬼符纸贴在各面墙上,以防接下来的对话被各路鬼魂偷听。
那时沈褚蓝刚将鬼蛇的委托接下,就担忧接下去所遇非测,所以这次点蜡,是为了做一道护身符。
由于鬼差身上感知存续机制的作用,它不会放任身上任何一块记忆碎片被冥火焚灭,否则就是痛不欲生。
在他们体内任何一块记忆碎片也绝不会丢失。丢失意味想不起记忆碎片放哪了,这是遗忘。
每只鬼差都属于真正的过目不忘,不存在遗忘的概念,尤其是对某一死物的记忆,鬼差可以将这类记忆碎片放在体内,一回想,该记忆的碎片就会在脑海中翻涌上来,会比常人要顺利。
也可以将碎片剥离出体外暂存别地,但这就不是丢失,只要一回想的话,鬼差要记得,就会被自行传送至该碎片地点,实现了某种瞬移。
这类做法早已在冥界得到普遍使用,比如冥界的路引,每颗眼球果实中,蕴藏着鬼巨人树的一小块记忆碎片,一旦被关键语唤醒,果实就会回想,然后不远万里的被传送回巨树所在地。
徐梓瑞猜,想必沈褚蓝当时就让梨珈迅速将一本书里里外外都记下来,并开始点蜡用火光剥离出这部分记忆碎片中的一小块。
这一块记忆碎片存放于沈褚蓝这,一旦联系到梨珈,并用特定言语刺激,就可以将多数记忆碎片传送过来,到时候白无常必定会循路而来。
好在徐判官未雨绸缪,早就事先把那只白无常绑回了冥界,按住不动。至于见面,想都别想了。
事已至此,她对着地上气息奄奄的人说,“说说看吧,比如遗言什么的。”
“我没什么想说的。”沈褚蓝答得断断续续。
鬼差似乎越来越看不懂,她到底想干嘛?
“你要我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褚蓝还是那句话。
“妈的。”徐梓瑞嗤笑,反正无所谓,回头迟早要把囊息剥了,看看里面有什么。
至此鬼差动作仍然慢了太多,其实早在白无常逃上人界见沈褚蓝之时,沈褚蓝这一世就该直接玩完,不该让这只魂魄沿着这世的命运线走这么远。
而梨珈也要同她一起被直接带走,各自喝下孟婆汤。
接下去呢,被灌汤的梨珈会再次苏醒,继续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驱鬼师父。
而这一世被剥离的囊息只得再一次被挂上往生墙,不得烧毁。
鬼差到死都检查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孟婆汤可以洗净沈和梨之间每世的记忆,就是无法洗净继续重逢相遇的命运——无论沈褚蓝这只魂魄容器是否被投放在人界还是冥界。
本质上这属于命运的范畴,要想彻底阻断人鬼相遇,挽救下这只白无常,可以尝试改写沈的命运线,但判官亲临已矫正无数次,全是徒劳无功。
沈褚蓝也无法成为一名鬼差,现已弄清该容器中存在一股强烈的来自碎魂的执念。
如果提纯了情愫,将她押回去弄成一只拘魂鬼,也是一只不断疯狂打碎世间魂魄的拘魂鬼,全然对冥界无益。
照这样下去,问题会越来越棘手,冥界难道要以小谋大直接打碎这只魂魄容器,以此救下世间千万的魂器。
徐梓瑞对此只想说:你大爷个罗圈腿。
碎一只也是碎,有些事只有零和无数次,碎了魂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
尽管从这只容器里收集起来的囊息依旧无法扔进火湖,但这只容器得到的罪罚仍不会少只会多,黑无常上前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沈褚蓝几乎快要绝望,眼望远处似乎那已没了生路,“我不明白,人和鬼有什么不同?”
徐梓瑞还是那个回答,没什么不同,从构造上,人鬼都可以是一样的肉灵囊。
沈褚蓝说,既然没什么不同,为什么只要生灵被投入轮回,名字被写入生死簿,沦为一根用以增长冥火燃度的柴,就可以想让柴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想怎么死就怎么死,而且死得越惨越好。
既然没什么不同,为什么鬼差会做那个添柴的,什么苦都不用受,而有的生灵要充当柴火?明明剥去枷锁外衣,洗掉记忆碎片,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灵魂容器。
黑暗间静默了片刻,徐梓瑞笑了笑,拿人界的东西去定义冥界,往往有点可笑 。
她只能说,各自有各自的使命。
沈褚蓝觉得这话更可笑,难不成那些东西是天生就长在人界的,不是被鬼扔上去的。
“人界很美好,怎么就不看看?”
“那不属于我。”
“选择性眼瞎是吧。”徐梓瑞说,脸上不见昔日半分情谊的顾虑,或许从来就没有过,这数年对于徐梓瑞来讲,这根柴只要活着,她就没有任何顾虑。
大可把沈褚蓝弄成哑巴,好让她闭嘴安静沿着命运线行进下去,可是没有,这很难得可贵,她觉得已经对她够不错了,让鬼卒助她完成委托,减缓追缉令的症状。
沈褚蓝就该去看看别的中咒者活得是个什么苦逼样,就会觉得生活在天堂了。
突然间,徐判官是那么痛心疾首,“我竟然养了你十八年。”
“说明你没养死我。”沈褚蓝神情漠然,就像那盆仙人球一样也没养死啊。
“押回去。”徐梓瑞回头就走,看来完全失去聊下去的兴致,不忘让一旁黑无常说继续,这回就直接勒死算了。
温墨万将人拖往一边,在脖子上绕上数圈缴魂链。
在这一世彻底结束之前,沈褚蓝必须要弄清真相,死也要死个明白,让她告诉她,那只下咒的厉鬼到底是谁?是戴着招魂铃的东西吗?是梨珈吗?是江黛陌吗?还是身边的阿飘?
“说了多少次了,我怎么知道?!”徐梓瑞不耐烦坐回到椅子上,回过头没好气的说。
沈褚蓝自嘲一笑的声音从暗处飘近,“其实根本不存在,对不对?”
徐判官曾告诉她,这一世还长还没有遇到。不,其实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鬼,下咒的厉鬼不正是他们吗?
徐梓瑞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那根勒在脖子的缴魂链已下死劲,直至沈褚蓝张口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伴随周遭鬼魂不断吵嚷起哄,做了一会儿垂死挣扎,握着喉口锁链的手渐渐送了开去……
又没过一会儿,她缓缓闭了眼,躺在地上……可意识始终没有消逝远去,相反,她开始听见一抹似若无意的清细铃音,由远及近的飘来……
逐渐在耳边清晰可闻。
招魂铃被摇响一声又一声……
随即耳边一声突如巨响炸了开来。
沈褚蓝被惊醒一睁开眼,突然有种灵魂收归入体的感觉,身上的魂链已被尽数割开,她躺地上吃痛得一偏头,认出面前残损地板处正插着的哭丧重剑。
剑柄因冲力产生剧烈振幅,其上系着的一条红绳铃被疯狂摇响。
沈褚蓝第一时间强撑起身子,转而贴靠身侧的一堵墙。
嗓子痛得像被针扎,她咳嗽了好几声,又摸了摸上衣内侧的符纸还在,那是事先就贴上的防止灵魂被扯出的咒符。
视线投往鬼魂堆,心知这下时间并没有被白白拖延。
梨珈只身张牙舞爪拨开了前面一层层的魂魄,冲上前,帽子没带,披头散发的就是货真价实的鬼,对着温墨万破口大骂混蛋,“你要偷偷背着我干嘛?!”
温墨万一见他妹的脸,吓一跳,同样怒不可遏,直接一条锁魂链甩向了她——
哭丧剑旋即从地板面自行拔出,与游走龙蛇般的魂链不停缠斗,打得家中四处摇摇欲坠。
说来梨珈今日过得有点如梦似幻,好好抱着“鬼魂大礼包”进鬼门关口,就被几只鬼卒劫走绑架,害得她七十八只业绩都丢了。
她还被莫名其妙的踹去了“小黑屋”,让先闭门思过。
接着还没待够多少时间,被另一只鬼卒莫名其妙的放了出来,来来去去折腾搞得梨珈好蒙圈啊。
该鬼卒给梨珈解绑,默默将绳子绑在自己身上,含泪代替她面壁。梨珈皱眉说不必了吧,她其实很想找个地方静静的。
鬼卒却一脚踢走她,让她先滚回那个家看看再说。
梨珈就滚回来了,结果家里这次聚集着好多鬼魂,他们在围观黑无常拘魂,不过在魂链下挣扎的人换成了沈褚蓝。
气得她没控制住释放身上全部的煞气,哭丧自行飞出剑鞘,砍死她哥的**从未如此强烈。
A区有那么多柴火那么多灵魂,为什么非要拘走姐姐的灵魂。
又转念一想,难道生死簿上些的寿命已尽了?
梨珈转头,不知所以的看向餐桌……“徐梓……”
“别叫我!”徐梓瑞厉声,见这只白无常被放了出来,看来冥府确实存在叛徒,不止区区一只日游神那么简单。
她紧绷着脸,目光始终盯着沈褚蓝所在方位。
周围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鬼魂持续不断骚动起来,部分看热闹的杂魂已经往外逃散了去。
那抹身影看上去正一点点扶墙站了起来、
徐梓瑞伸出手,指了过去,咬牙让身边的鬼卒快点上去按住她。
于是一群乌泱泱的东西直接往沈褚蓝这边涌去——
沈褚蓝已从兜里掏出符纸,那是江师父先前给她的,并二指夹起驱鬼符,说一声“开目”,咒语应验。
面前符纸悄然飘往半空,纸身发出微微红光,四角已被拉得笔直,符纸上的用鬼血圆弧悄然睁开了眼睛,释放一股极强浓烈的煞气。
纸中开始射出数不清的镇邪器念完具,袭往四面八方。但凡有着鬼之煞气的生物一个都没有放过。
屋内的光线持续黑沉下来,期间藏着数不甚数鬼魂眼睛,惨叫着往外争先逃窜。
场面变得混乱起来,鬼魂慌乱奔逃之余,沈褚蓝听到内心一个声音在说:[快逃。]
念完咒的下一秒,她转身拖着剧烈创痛的身体夺门而出。
外头仍是挥之不去的浓夜和细雨绵绵,沈褚蓝出了门即刻往左转,一刻也不停的往前踉跄快步。
如果想要避开这些眼睛,最好就是更黑暗的地方跑,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存在不被鬼抓到的可能性。
那条命运线已经完全失控偏离。她其实早已从小时的那则睡前故事中得到启示。
好比古时村庄中的村民们除着除不净的鬼魂,只因除不尽内心恐惧。
中咒者就是从头至尾身处于惧意之中,却幻想着更多惧意的人。
因为鬼魂会暗示她:总有一天,会有一只恶灵要找上门来将她碎尸万段。
但她不会等着那只寻仇的恶灵找上门来,因为这大概率不存在。也不会做驱鬼师一遍遍的反杀,因为杀得还不够彻底,更不会握手言和感化恶灵,因为这不可能。
这些唬人的鬼话,以后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相信。
中咒者要解开身上的咒语,摆脱轮回的苦楚,只有一条且唯一的路。
就是碎魂,碎去因果轮回,已至彻底根除世上所有的怨念与恐惧,摆脱恶灵的纠缠。
那些恶念会传染,恐惧会传染,最终回馈于自身,化作中咒者耳边纠缠的恶灵,那就通通让它们消失。
她只是一直在遵循潜意识中自我的指示,并会坚信所做的是正确的。就像她已经在心底无数次对着她诉说:
[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所预料,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
一声巨大的轰响过后。
被鬼陀螺舔过一遍的这个家还是没抗住,塌陷成了半片废墟。
等视野间的那股煞气褪去了些,稍稍恢复些明度,看热闹的鬼魂已全部走空了。
地上留下了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几只皮囊受了伤的鬼卒在原地守着。
沈褚蓝和梨珈都双双不见了踪影。黑无常和判官的肉身鲜血淋漓散落一地,硬生生被镇邪器具戳成了窟窿。
在残破间还残存一些直接被无常鬼冲上去暴力撕毁的驱鬼符纸碎片。
家门碎成了齑粉,门口站着两只魂魄正朝着黑夜的尽头张望。
温墨万问她,要不要随鬼卒追上去?
徐梓瑞抱着手臂说不急。
两只脚的跑不了多远,而且现在在人界,出门就能撞鬼。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都跑不出游神的视线。
比起这个,她要回冥府交差了。
若在某个地方见到一只小强,那就说明那里小强已经遍地走,冥界光查内鬼就有得焦头烂额。
临走之时,有只鬼卒上来指着只剩半口气的阿芜,询问接下去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折磨下去?
徐梓瑞差点忘记了,回过头想了想,缓缓吐出几字,“拆了。”
温墨万已经持缴魂链上前,为了再提高这根柴体内的囊息浓度,当即活拆了人的骨血,嚎叫声直至破音又渐渐平息了下去,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浪费 。
其它鬼卒也跟着忙活了起来,包括地上所有被驱邪器攻击到不能用的皮囊,这些材料都是现成的,能回收到皮肉司直接再利用。
徐梓瑞随后动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具被戳成血窟窿的肉身,心想这下彻底撇清关系了,今后她不用再继续在人界哪怕一秒。
她出了门右转就冒着雨一直往前走,忽然想起曾经常玩的捉迷藏游戏,在每次鬼开始寻找的时候,都会来上一句,“躲好了吗?别被抓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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