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暮色降临，路灯的光芒在夜幕中呈现出软和的黄色，周幼宜在保姆车里闭目养神，突如其来的鸣笛刹车，她恍然惊醒。
唐茉茉皱眉，“小陈哥，开稳当一点，幼宜姐一连熬了好几个大夜，现在好不容易有空眯一会儿。”
“对不起，姐。”司机小陈歉意地从后视镜里，朝就算哈欠连连都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看去。
周幼宜还有些懵，擦擦哈欠刺激的生理性眼泪，“没事，还有多久能到？”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
“那我再眯会儿。”
周幼宜后仰，歪头闭眼，酝酿了一会儿，已经毫无睡意，睁开眼望向车窗。
车窗上映出的华丽礼服加身，妆容精致的女人，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她自己。
她看了一眼日历，原来她进娱乐圈已经一年多了。
在依依姐的安排下，这一年她都辗转在各大综艺刷脸，相比拍戏综艺回报率高，表现得好能够迅速圈粉。
周幼宜没什么幽默感，但依依姐为她量身打造的“破落千金替父还债苦逼小可怜”人设，靠真实不做作迅速出圈，圈了一波忠实粉。
但上的综艺节目越多，网友似乎对她产生了审美疲劳。资源咖，综艺咖，金主的花瓶等标签牢牢地贴在她脑门上，之前积累的路人缘开始逆反，口碑直线下降。
之前成丙舟跟她谈过，她的经济状况，一开始为了钱上综艺无可厚非，但要适可而止，不能再过度地消耗自己，那相当于变相的贬值，毕竟他希望她能往电影路子上发展。
成丙舟也坦言，她虽然演技稀碎，但身上有别人没有的纯粹与灵动，眼神充满故事感，要是遇到好的导演能够把她调一下，还是能吃大荧幕这碗饭的。
成丙舟语重心长，希望她把目光放长远，磨练演技，多去剧组试镜，遇到合适的角色去争取，综艺只是短期效益，成为演员才是长远的路。
周幼宜答应。
她性子死轴，不会八面玲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适合大荧幕那碗饭，但她也更喜欢拍电影。
最直观的感受，综艺节目能把一个人白的剪成黑的，周幼宜深受其害，而电影不管好坏你专注那个角色就好了。
周幼宜跟依依姐表达自己的想法，依依姐并不赞同，“拍什么电影，你有演技吗？你一个新人，拍电影赚得三瓜两枣够你还债的吗？”
“综艺恶意剪辑，我被骂得这么厉害，路人缘更差了。”
“你本来也没好过，黑红也是红。”
至此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周幼宜是有些怕依依姐的，安排的工作她都老老实实完成，但看到好的角色也会偷偷去试镜。
结果被依依姐抓住，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你有靠山你了不起，没有人比得过你，你自己能吧。”
之后依依姐仿佛顺理成章地摆脱了她，重点放在新签的艺人身上。还是会给她安排工作，但能够感觉到不想管她了。
应邀出席时尚晚宴这天，上午她先去参加了汪文导演筹备的新电影《春夜》的试镜，这部影片大陆与香港联合投资的S级制作，剧本班底都是顶级，是冒着肉味的香饽饽。
而且汪文导演个性大胆，喜欢使用新人演员，《春夜》中女二倔强破碎的亡国公主的角色，人设讨喜，塑造好的话能够吸一波粉。
助理唐茉茉告诉她，同期小花乐朵也在争取这个角色。
保姆车上，唐茉茉往周幼宜的后背上贴暖宝宝，纳闷地说，“我听说，本来乐朵没有想演《春夜》，她看中的是另一部大IP改编电影，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周幼宜不认识乐朵，她掏出手机搜百度百科。
很漂亮，恬静文艺的小白花，出道不到两年，作品不多，在一部大火的IP改编剧中饰演娇弱隐忍的郡主出圈，小火一把。
周幼宜扫到她签约的公司，星美娱乐，徐劲森的公司。
这就不意外了。
周幼宜眯了眯眼。
鎏金蓝色的大裙摆蓬蓬裙将她淹没，她塌着肩膀，人瘫在里面，抱起咖啡续命。
唐茉茉扒拉开裙摆，给她试鞋，周幼宜硬塞进去，挤得嗷嗷叫。
“依依姐也真是，38码拿去给了新签的小模特，这个小半码，是不是很疼啊？”
“没事，还可以忍。”
“依依姐明摆着就想让你自生自灭，逼你低头，要是咱们能拿下《春夜》多好。”
周幼宜捏捏她肉嘟嘟的脸，给自己打气，“放心，我努力。”
下车时，唐茉茉看着周幼宜落地后微颤的脚，她心疼地撑着她，“你扶着我胳膊，把重量放我身上。”
礼服裙摆又大又重，每一步都举步维艰，但一眼望去全是扛着相机的记者媒体，黑压压一片，闪光灯宛如白昼，周幼宜不得不挺直腰背，笑容可掬地走过红毯。
终于熬过采访，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走进宴会大厅，穿过花卉长廊，就看见穿着一身珍珠镶嵌白色吊带裙的季妍，优雅地走过来。
周幼宜礼貌地打招呼，季妍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冷淡地走开。
季妍是天华影视的一姐，人间富贵花的浓颜系大美人，周幼宜很吃她的颜。
不过对方对她很冷淡，不知道是高冷还是不喜欢她，周幼宜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晚宴开始，周幼宜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过一会儿两侧都坐了人，她想着抬头打个招呼就继续低头盯着盘子刀叉发呆，一抬头看见了刚在百度百科上见过的脸。
是乐朵。
她比照片上更漂亮，眼睛跟小鹿一样，水灵灵的。对方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两个人互相心照不宣地打量着彼此。
乐朵落座，主动说道：“百闻不如一见，你好，我是乐朵。”
“周幼宜。”
“我知道，《春夜》的女二你也去试了镜。”乐朵一笑，又说，“听说，这个角色导演正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取舍，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周幼宜心中纠结，这话该怎么接，还没想出来，就看见乐朵抬着高贵的头颅往中心位瞭望。
周幼宜低下头，继续发呆，但又不能一直低着，盘子里各式的甜点诱惑太大，她吞咽口水，逼迫自己抬起头。
周幼宜一直自由生长，父母没想过将她往名媛圈子培养，但她凭过往的家世接触到的豪门公子各方面都是顶端，所以在娱乐圈碰见包装出来的男明星，对她触动并不大。
但真的就有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你就会不自觉地呼吸屏住，出类拔萃的长相气质，所有人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他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中心位置，长形桌子没有视线阻挡，周幼宜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皮肤冷白，五官精致立体，一身意大利高奢品牌的黑色单排扣西服，里面是经典款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微敞，隐隐得能瞥见锁骨，恰到好处的光打在他身上，流露出俊逸华贵的气质。
仿佛午夜梦回歪歪的对象有了脸，他是真的符合她过分挑剔的审美。
周幼宜的目光似乎过于炽热，对方有所察觉看过来。
她呆滞两秒，迅速转移视线，眼睛看向天花边，假装天花板垂下来的水晶灯很好看，还装模作样品头论足地点了点头，满意地像是马上去跟主办方要链接安在家里。
事后周幼宜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丢了个大脸。
感觉对方没有再看过来，周幼宜又记吃不记打地偷偷看过去。
他背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松弛又笔直，聚光灯令他身影不真切，天生矜贵高不可攀。
但这似乎只是他的涵养让他不得不礼貌示人，假装神色专注，却又淡定缓慢地打了个哈欠，他那副“赶紧结束吧”的神情，漫不经心又毫不掩饰。自由散漫的松弛感，令人挪不开眼。
周幼宜觉得自己魔怔了，竟然丢掉了矜持与礼貌直勾勾地盯了他半晌。
奇怪的是，她向来喜欢成熟男人的矜贵与沉稳，像白酒浓郁醇厚，品过后唇齿留心，而年轻男人她毫不留情地觉得形容，像苏打气泡水，打着元气森林的招牌，气泡丢失后就变得没滋没味。
他似乎又要看过来，这次周幼宜自然地挪开视线，然后对视上乐朵直勾勾地眼神，周幼宜吓了一跳，不知道她看了多久，有种抓包地羞耻感。
乐朵逼问地姿态，“你看什么？”
周幼宜也不装了，顺势问道：“那是谁？”
乐朵看了一眼，然后以一副母鸡护小鸡的姿态，“不告诉你。”
周幼宜：“……”
然后就听见宴会的主持人cue他上台拍照，周幼宜竖着耳朵，听得很清楚，他的名字：裴嘉颂。
乐朵气死了，咧嘴瞪眼表情管理都不在了。
周幼宜觉得莫名其妙。
到大合照环节，乐朵百米冲刺地跑上台抢占战略优势，周幼宜踩着小半码的高跟鞋，尽量优雅地走上去。
上到第二层台阶，脚太疼，鞋跟又高，周幼宜没撑住力道，脚踝一歪，整个人往后倒。
在那一瞬间，周幼宜在脑海中已经预想到，#周幼宜假摔夺眼球#的热搜的词条了。
而这时身后有人及时地伸出手臂，扶住她的腰，声音温柔好听，“小心。”
周幼宜借力站稳，回头便撞进一双黑白分明，澄澈熠熠的眼睛，她一瞬间以为看见了星辰大海。
裴嘉颂笑了下，“站稳了吗？我要放手了。”
周幼宜呆愣地点点头。
裴嘉颂从她腰上收回手，不做过多地停留。
周幼宜道谢后继续往上走，但余光能看到有一双手一直虚扶在她身后，直到她站到舞台上才收回。
宴会终于进入尾声，周幼宜没有急着走，她发消息给唐茉茉等她过来。
脚疼地让她产生想踢掉高跟鞋的冲动，她埋头发呆，完全没注意到乐朵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你的主意又打到裴嘉颂身上了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用跟我装，我都看见了。你这种人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抢思瑶姐的金牌还不够，还抢她的男朋友，现在又跟裴嘉颂眉来眼去，网上说的你真的是一点都没错，没脸没皮，你到底还欠债多少钱，我都给你，求你滚出娱乐圈吧。”
-
初雪而至，才刚刚飘落了几片，就被大雨吞噬淹没了个干净。酒店的保安还在维持着秩序，一个个漂亮的裙摆来不及被它的主人握在手中，托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露出泥泞狼狈的丑态。
周幼宜垂手站着，眼神空洞地望了会儿。
她看着身上亮闪闪的裙子，沉重的裙摆把她往下坠，足尖已经冻僵，又麻又痛。
周幼宜深吸一口气，心中倒数十秒，要是唐茉茉还没找过来，她就要不顾形象地在酒店门口脱掉鞋子，宁愿冻死也不要挤死。
默念到最后一秒。
“周小姐。”
有人撑着伞走近，伞的颜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周幼宜不由想起恐怖片的场景，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伞下露出一张笑容和蔼，约莫五十岁的脸。
周幼宜瞬间松了一口气。
对方的普通话很标准，但还是能隐隐听出稍微的粤语腔，“周小姐，这是我们少爷为您准备的。”
周幼宜看向他手中有蝴蝶彩绘的精美礼盒，呆愣又防备。
见她没接，对方亲自替她拆开。
里面是一双钻石蝴蝶鎏金平底鞋，内里都布满厚实柔软的绒毛，看起来漂亮又暖和。
“少爷不方面下车，交代我给您送过来。”
周幼宜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淹没在雨雾中的保姆车。
车窗开着，昏黄的灯光下什么都看不清，但隐约有目光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透过雨雾在空中交汇。
唐茉茉冒冒失失地跑过来，把宽大的羽绒服披在周幼宜身上，“对不起，对不起姐，那边堵车，来晚了，我们快上车吧，太冷了。”
唐茉茉见周幼宜呆呆没动，抱着个没见过的礼盒，“姐，这是什么？好漂亮，哪来的？”
“晚宴的伴手礼。”
周幼宜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本能的不想告诉她真相，随便说了个理由。
唐茉茉信了，还狠狠地夸赞晚宴主办方真做人。
周幼宜踢开高跟鞋，所有的束缚瞬间挣脱，双脚穿进柔软的绒毛中，冻僵的双脚似乎得到熨帖地安抚，仿佛整个人踩在云端。
礼盒里还有一张字条。
强劲有力的手写体，字迹略有眼熟。
平芜尽处是春山
——裴
周幼宜眼眶微红，看了许久。
原来，这个冬天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
裴嘉颂：见了跟没见一样，我要跟老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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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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