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霆没有理会房东的问题,径直走到房间门口站定,“开门。”
房东快步跟上,在门口试了几次,才找到对的钥匙,将门打开。
随着灰尘气向外扑,房间里的时间似乎才开始流动。
三人迈步走进。
房东伸手在鼻边扇风,嫌弃道:“啧,这么潮,也不知道开窗吹吹。”
她拉开窗帘,向外推开窗户。清凉的空气瞬间卷入,晨光落在空无一物的书桌上。
房间约莫长宽约有十五尺,进门左手边就是床和衣柜,右手边是靠窗的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再无家具。
屋内很干净,除了床上皱巴巴的被子,其余地方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万千绕了一圈,走到一人高的衣柜前,拉开松动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衣柜分为两层,里头放了些零碎的东西。
上面那层左侧放着各式各样玩具,有拨浪鼓、木偶、陶瓷玩具……
其中一个陶哨万千见梁如霜给未出生的孩子买过。
右侧则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匹,上面放着女子用的胭脂盒。万千从中拿出一盒,打开一看,红色膏体表面清晰,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万千:“他和家里人一块住?”
房东果断答道:“没有,就他一个人住。”
万千蹲下,在下面一层发现几件相同的黑色粗布衣服,和受害者身上的衣服一样。
检查完衣柜后,她走到书桌旁边,打开侧边的抽屉,除了第一个抽屉里有干净的碗筷,其余空无一物。
凭借万千的经验,这样的地方最适宜藏匿物品。
她蹲下,仔细摸索桌子和抽屉背面。
在抽出第二个抽屉检查时,万千终于感觉到异常重量。
她将抽屉整个拿出,翻过来一看,竟有一个暗格。
抽开挡板,里头藏着一些银子和铜板。这些钱币的数量也不多,大概需要万千挣个小半年。
为了防止钱币晃动发出异响,底部还特意垫着碎布。
万千脑海中屋主的形象突然生动起来——他有家室,老家亲眷以耕作为生,不擅长沟通,习惯在外吃食,没工作期间精神状态很紧张,下意识把房屋打扫得非常干净。
恍惚间,万千仿佛看到有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说:我不想死。
没错,这种被生活牵扯的人,求生欲往往是最强的。
万千睁开眼,思绪回到现实。
脑海中的这个侧写还不够细致,她需要更多信息来构思出他的面部特征。
她转头问房东:“其他租客在吗?”
“他们上工去了吧。”房东说着,还走到门口观望,“没看到人。”
宴云霆平静地说:“已经派人去找了,他们一会儿就到。”
看着他习以为常的样子,万千不由感慨:当大官是真的爽,一句话就可以把人全招来。
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庭院里便响起人声。不仅四合院里的租客,附近居民也被宴云霆召集过来。
见人越来越多,万千从别处搬了张桌椅,让他们在院中排队依次做笔录。
万千一口气问了十多个居民,只有少数几人对房主有印象,他们描述的形象与受害者大致对得上——高六尺、体型适中、黑色麻衣。
但符合这个描述的人太多了,队伍里都有两三个。在万千问询过的人中,甚至有一位大哥言之凿凿说见过屋主,可后来一对比才发现他说的是隔壁院子的大爷。
仅仅是分辨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万千就觉得脑子要炸了。
“官爷,我是住隔壁的王五,”一个瘦得像麻秆似的男子走来,指了指拐角处的一间房子。
麻秆大哥的到来给万千带来新的希望。她将自制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你上一次见这个房间里的人是什么时候?”
他尴尬地摸头,“这房间住人的吗?晚上没亮过灯吧。”
房东一直站在边上,不敢离开,她解释说:“他那是因为没有钱买蜡烛,前两个月的房租都是拖到前几天才交的。”
麻秆大哥看了一眼房东,又看向万千,难为情道:“啊,那我确实没见过,我才在这儿住半年。”
来来往往问了许多人,可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房东焦急地打断,转身走进队伍中,“啧,这样问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去把附近这两个院子的人给你找出来。”
没一会儿,她就领着五六号人插队到最前头。
“他好像跟我一块住进来的吧,我没跟他说过话,他前段时间没工作一直在院里?那我咋没见过……”
“记得,他那衣服我也有几件,耐穿又不显脏。别说我了,就住汴河这片的,哪个干重活的没有类似的衣服?什么?你问他长什么样?嘶,皮肤有点黑,就普通男子的模样。”
“我每天早出晚归的,我都不知道那个房间有人住……”
……
挨个问下来,万千只觉得离谱。
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都忙着生活,隔壁房间的租户对他们来说只是千万张面孔中的普通一个。
大多数情况就是——认识,但基本没说过话,更别说具体的面貌细节。
“官爷,我记得他两个月前在渡口运过煤。他应该就是煤矿停运以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又是一个黑色麻衣男子,他比受害者略壮一些。
万千瞬间精神,“你可记得他的模样?”
男子在万千对面坐下,“他就是寻常人的模样。你让我形容我也说不出来。”
“没事,你可以画。”万千将纸笔递给他。
男子拿过笔,涂涂又改改。
眼看纸上的脸被画得越来越不像人,万千回头看向宴云霆,泄气地说:“先派人去渡口问问情况。”
画了半晌,男子尴尬地放下笔,“官爷抱歉,我和他其实也不熟,我只是在渡口搬东西时见过他,这才对他有了印象。这会儿突然问我他长什么样,我也有点记不清了。”
“没事,你去大理寺看一下受害者,或许能想起什么,”万千看向身边维持秩序的官吏,“麻烦带他去一趟。”
“是。”
房东见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提议道:“为何不让他直接指认受害者就是这个屋的租客,证明死的是元泰人不就好了?”
万千闭眼拧眉,“受害者已经面目全非,证人一定会被璃国人仔细询问,他们若是发现异常,当着全国的面说元泰作伪证,这个责任没人能担得起。所以证人的身份、证词都要准确,不能让人挑出错处。”
杂乱的证言从脑海中飞速掠过,她试图从中捋清思路。
“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受害者面貌无法还原,没有人记得清屋主长相,无法指认受害者就是屋主;第二,七皇子虽然去了百花山,但是依然没有证据说他是凶手。第一个问题,还需要一点时间,但第二个……”
宴云霆沉着出声,“第二个,可以去试探一下。”
万千眉目蹙起,“不会打草惊蛇吗?”
宴云霆沉默地看着她,表情难以言喻。
万千往院子里一看,来接受询问的队伍已经排到院外,边上还有站得笔直的衙役在维持秩序。
这架势,要是有蛇,蛇早跑了。
万千:“就那么信我?这么大张旗鼓,最后若是证明不了受害者是元泰人,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不是信你,”宴云霆眸里藏着万千看不到底的深渊。
万千:“?”
宴云霆眼里闪过一丝玩味,难得见到万千露出困惑之色。他轻声道:“你若是真的找到受害者不是璃国人的证据,我就解释与你听。现在,我们先去会一会璃国使团。”
城西,鸿胪寺别院。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七皇子脸上,他一时不察,竟直接摔倒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钟迁,“你敢打我?”
“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看着七皇子那张懵懂无知的脸,钟迁怒气更盛,一步跟到他面前,高高抬起手,作势还要打。
七皇子被吓得连连后退,“不就是一个车夫,您至于吗?”
钟迁气得仰头,“蠢货,这是车夫的问题吗?”
他指着七皇子怒骂,“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杀了人,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知道这次和谈有多重要吗?这次和谈牵扯着边境数三万人的性命,和他们未来的生活。你,你……”
钟迁的话语被门口通传的声音打断,“大人,大理寺卿求见。”
他身形一顿,紧接着就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全身力气。
钟迁蹲下,死死地盯着七皇子,“你如果不想死,就好好装傻。”
七皇子惊慌点头。
万千跟着宴云霆走进正殿的时候,便看见钟使臣坐在正位之上。
“听说宴大人正在为我璃国冤魂查案,怎的有空来这儿?莫非是查清楚了?”
宴云霆像是没听出他的冷嘲热讽,秉持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大理寺的辛苦付出,京城的璃国民众都看在眼里,多谢大人关心。在下这次前来,是想与使团前几日聘请的车夫见上一面。”
“哦?”钟迁疑惑地看向边上的侍从,“车夫在哪?传他上来。”
边上的侍从赶忙应声,“大人,您忘了,他干了两日嫌工钱少,已经走了。”
“对,对,我想起来了,”钟迁恍然大悟。他转头看向宴云霆,“要不宴大人去别处找找?”
宴云霆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场拙劣表演,“不知可否见一下七皇子?”
“这……”钟迁面色凝重,“皇子昨日出门得了风寒,怕是不便与大人相见。”
宴云霆鞠躬做告辞状,“我听闻,皇子马车上的饰品好像掉在了百花山,本想问他几个问题,若他身体不便利,那便等和谈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再问吧。”
钟迁神色一凛。
“宴大人,您这话倒像是指责皇子不配合查案。既然大人定要相见,下官这便派人去将皇子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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