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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展又开始做关于宁静的梦了。这一次他紧随着宁静的脚步,和他一起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一片混沌中,失重感真实得可怕。叶展心中骤然升腾起的恐惧,有如这些年来无数次挣扎在濒死之际的——那对死亡的恐惧。
突然一道来自现实的喊声击碎了他的噩梦。
“喂,叶展!”
一开始小声敲了半天的宁远终于忍不住开始拍门,不耐烦地大声喊道。
宁远提着装了早餐的纸袋,都站了好一会儿了,他一手的胳膊肘撑着门框,将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大声道:
“开门啊饭都凉了!咋回事?死啦?”
伴随着宁远暴躁的哐哐砸门声叶展惊醒,失重感骤然消失,叶展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叶展没出声,他深呼吸擦着额上的冷汗,慢慢挪到床边拉开抽屉拿出药盒,艰难地拧开矿泉水瓶盖,含了口水将一把各色的药咽了下去。
迅速将药盒塞进抽屉最里面。随后叶展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门支呀一声从里打开了。宁远倚在栏杆上,嘴角下沉,正一脸不爽地打量着他:“看看现在几点了,连祁颜都上班去了。你是个顾问工作不积极我能理解,吃个早饭也不积极?还得我亲自给你送上来!”
我也没让你给我带饭——叶展想着,脑子里还一片混乱。眼前还时不时闪现宁静的笑脸,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见叶展脸色不太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宁远语气松弛了些,轻声问:“你咋了?睡的不习惯?”
叶展摇摇头,欠身让宁远进了屋。这是市局的员工宿舍公寓,近期为了方便办案宁远一直住宿舍。昨晚上下班太晚了,叶展干脆也来住这儿了。
宁远将纸袋放在茶几上,扭头看向还僵在门口的叶展:“你干嘛呢?过来吃饭啊,一会该到局里去了,今天一大堆事呢。”
“你先吃吧,”叶展疲惫地说,声音虚弱得仿佛能被清晨的微风吹散。“我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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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九月初清晨不算热,稀疏的阳光弥漫在堰江的街道上。
叶展和宁远一前一后走在充斥着阳光气息的街道上。
宿舍公寓离市局不远,穿过一条商业街就到了。时候还早,街上的大多数商铺都还没开门。路过商场门口时一张巨大的海报吸引了叶展的视线——
穿着湛蓝色连衣裙的女子赤脚踩踏在海面上,宛如一只水鸟腾空着,轻飘飘地踩着海水,样子优雅得如在起舞。
是一张电影海报。叶展站住了脚步,环顾四周,发现商圈这条街上贴着许多一模一样的海报。海报精美,放眼望去一片湛蓝,令人心旷神怡。
“那是电影《海浪上的舞女》,最近蛮火。”宁远见叶展忽然停下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什么时候上映的?”叶展茫然地问。
“你不会不知道吧?宣传好几个月了,再有两天终于要首映了。”顿了顿,宁远乜斜了他一眼,“文艺电影吧。怎么,你不会也想去看?”
叶展摇摇头,加快了脚步推了宁远一把。“走吧。”
过了今天,城中村的现场就要解除封锁,开始清扫了。为着这个案子,住在这条胡同里的人们骚动了好一阵子,也该恢复他们平静得毫无意义的生活了。
回到支队办公室,一想到那“酒鬼”的模样,叶展坐立不安。他那含着悲悯的温柔双目,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墙壁上悬挂的油画上。
画上的男子满脸胡茬,带着草帽,腰上悬挂着茶壶。他在用力拉着什么绳子,脚上的草鞋沾满了泥泞。
等等,鞋?叶展惊出一身冷汗,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鞋印……有突破点了!叶展激动地想着。
叶展当即起身:“不行,我得去找冷队,申请立刻提审许凯。”
“你停下……叶展!”宁远猛地拉住叶展的胳膊,感到他手臂和肩膀都十分僵硬,宁远放开了手,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堵在门口,挡住他的去路。
宁远个子比叶展要高小半个头,身材也比瘦削的叶展结实得多。
“他自己都承认了,冷队那边已经在准备写报告申请批准逮捕,移交检察院了。”宁远看着叶展,此刻他正紧抿着薄薄的唇,嘴唇和脸颊一样毫无血色。
“你到底怀疑什么,怀疑凶手另有其人?别告诉我,你还在怀疑她就是自杀。”
良久,叶展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宁远的眼睛:“为着宁静的事,我知道你一直不肯相信我。”
听到他提弟弟宁静,宁远一愣,霎时松开了手。将目光移向别处。
宁静啊宁静,如果不是你救的人对你说“别求救”……看着叶展那苍白的没有表情的脸,宁远矛盾地想着,你还会自杀么?
可是看到如今叶展的言行,宁远搞不懂他究竟为何说出那样的话。但他动摇了。
“我没有。”良久,宁远才艰涩地开口,生硬地说道。“其实我……”
“你弟弟的死,确实是我的过错。”
叶展已经不想再追究,自己究竟有没有对宁静说过那样的话。如今他只当自己说过……
“但是宁远,你就信我一次,再跟我去一趟现场吧。”这次是叶展消瘦的手攀上宁远的肩,把他板正过来面对自己:“许凯,他一定不是凶手。”
见宁远还绷着脸,叶展抬起发抖的手,指了指墙壁上的那幅画,他那温润的声音激动地说:“鞋子,你还记得吗?一模一样的鞋子。”
盯了那幅画半晌,宁远缓缓点头。无言地转身快步朝队长办公室走去。
“我去帮你跟冷藤说,再申请缓三天清理现场。时间你就别操心了,你先放心去审许凯吧。”
看着宁远走路带风离去的背影,叶展刚要开口言谢,忽然看到宁远背对着自己举起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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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你现在怎么回事儿,记得以前你没这么固执的。”冷藤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宁远,刚想说教什么,发现好像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一万遍了。
见宁远依旧沉默着伫立在办公桌前,冷藤看了看表,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案卷一合:“行,让他去审,我倒要看还能审出什么花儿来。”
“走,一起。”冷藤起身,推着宁远,可他纹丝不动。
“又怎么了?不是答应你了吗?”冷藤讶异地看着他,忽而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拍他的肩:“知道了,我马上给祁颜打电话,叫他们先看着点儿现场。”
审讯室里,充足的冷气徐徐吹动着许凯面前的茶水。昨天提供了热水,有人帮他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衬衣。虽然许凯还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倒也没有不配合。
剃干净了满脸的胡茬,虽然皮肤还是有点黑,尽管憔悴不堪,许凯的脸看上去和他们一开始看到的照片有了几分相似。
叶展注意到,他虽然整个人依旧精神不济,衣衫却是整齐的,衬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颓坐在那儿的时候两手交叠,十指交叉——他低着头,如果不看他疲惫的眼睛,他的样子还是像个低头沉思的青年剧作家。
“你以前都写过什么作品啊?”叶展喝了口茶,浏览着许凯的资料,随口着问他。
“警官,我没写过什么。我是个没用的人。”过了很久许凯才蔫蔫地答道。声音听不出情绪来。
“哦,”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叶展若有所思地眉毛轻轻一挑,状似无意地说:“那你知不知道《海浪上的舞女》?就是预告宣传了好几个月,最近正火热上映的那部电影。制片方就是你们的堰江国广影视公司,我想你可能听过吧。”
省讯室隔壁的单面玻璃外,隔着墙看了听了半天的冷藤摘下耳机,抬起头用不解的眼神看了看宁远:“他这审的啥啊,聊起电影了还?”
宁远看到叶展话音未落,桌前一直垂着头的许凯忽然抬起了头,眼里有一丝异样。
忽然话锋一转,叶展轻声问:“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许凯瞪大了眼睛。眼珠快速而无序地转动着,他好像思维混乱,嘴唇上的绒毛都在颤抖,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神情慌乱,全身抖的仿佛刚从刑场下来。
“你的鞋很好看,什么时候买的?”叶展侧过身,眯着眼睛看了看桌底下许凯的皮鞋——那鞋也被工作人员擦洗干净了,已经没了泥水,尽管有些斑驳的划痕,鞋面看上去还很新。
许凯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然后摇摇头:“不记得了。我老婆买的,很久之前买的。”
省讯室外,宁远对冷藤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谢蕾家里找到的那双皮鞋么,和许凯现在脚上这双一模一样——”
冷藤狐疑地看向许凯的鞋。
突然之间冷藤像是明白了什么,霎时神情剧变,腾地站起身,沉着脸拨通了祁颜的电话:“封锁好现场,我立马过去!”
鞋印,安眠药,红酒,莫须有的家暴……
这些都没有一项直接的证据证明是许凯所为。
冷藤幡然醒悟过来叶展的话,他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都可能是她在诱导警察,指控许凯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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