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进入腊月后,气温骤降,突然就冷了起来。
常意安从快递小屋里出来理货,搓搓干燥的手,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头发。
由于快到年关了,很多人都在网上买年货,这几天到的货特别多,很多大型的货物都堆到了门外。
这会儿正中午,来取快递的人还不多,同事吃饭去了,常意安趁着没人来取快递,出来将新到的货物整理入库。
她弯腰搬东西时,没有正常人麻利,起身的刹那,身体由于重心不稳,微微晃了晃。
因为她左腿膝盖以下截肢,藏在宽松牛仔裤里的是假肢,露出来的金属腿,很扎眼。
她将新到的货物扫描入库,再搬进快递小屋里分类放好。
虽然同事说了,她只需要帮客户取件寄件就行,大件搬运的事不用她做,但常意安却不愿意。
她不想被区别对待,更不想成为另类。
尽管她在别人眼中,就是另类。
整理完几个大件,常意安有些累,靠在一旁的栏杆上歇气。
风吹散了天上的阴云,太阳露出来,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丝丝暖意。
她微微仰起头,半眯着眼,将手抬到眼前,透过五指看明媚的日光。
驿站前面就是路口,路上行人来来往往。
她上班的这个驿站,处在商街路口旁,周边都是大小饭馆和便利店,还有一家大型超市,背后是居民小区。
因而这里人流量很大。
有些人看到她,会投来异样的一瞥,大部分行人则是低着头快速从路口走过。
当别人用奇怪的目光看她的假腿时,她也不觉得难堪,习惯了。
路上并排走过几个年轻的女生,应该是附近的大学生。
距这里一公里外有两所大学,一所交通大学,一所理工大学。
那三个年轻的女生有说有笑的朝着超市走去。
其中一个蓝灰色短发女生叹口气:“唉,我要是能再高点再瘦点就好了,好想长到168啊。”
另一个黄色卷发女生说:“我也想要一双迷人的大长腿。”
她们俩说话时,另一个黑长发女生看了眼常意安。
黑发女生的视线在常意安左腿停留了几秒,推着卷发女生说了句:“你们俩知足吧,一个160,一个165,都是中等个子,还想怎么样,比起那些没腿的,你们已经很不错了。”
常意安其实没听见黑发女生说的话,她只听见了前面两个女生的话,即便没听见,猜也能猜出来是什么。
她知道那几个女生并无恶意,人家只是正常聊天罢了。
然而像常意安这样的非健全人,心思本就敏感,被人无意间拿来对比后,心里终究是有些难受。
在门口站了会儿,常意安转身走进快递小屋。
她刚要坐下,只见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两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正从对面路口往驿站走来。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装,身姿挺拔颀长,腋下夹着医用文件袋,低头走到驿站门口,他还没开口,常意安热情地笑着问:“您好,取货码多少?”
“5-1-30……”男人抬起头,话还没说完,看见常意安后直接愣住了,手指轻颤,两指间夹着的烟差点掉地上。
常意安在看见男人的长相后,也愣住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裤腿,手心都捏出了汗。
愣了几秒,常意安脸上恢复热情温柔的笑。
“先生,请说下取货码。”
开口时,她声音微颤。
“5-1-304。”顾文礼说完摁灭了烟头,顺手扔进垃圾桶,脸扭向旁边长吐一口烟圈。
常意安转身去货架上找包裹,找到后,她走出来,温柔地笑着看向顾文礼:“您好,请说下手机尾号后四位数。”
顾文礼看着手机微信念出四个数字,抬头时,眼睛微眯,像是被风迷了眼,眼圈隐隐泛红。
常意安又问:“请问是张铁柱的老婆吗?”
顾文礼皱了下眉,没说话。
常意安强忍镇定:“收货人的名字,请问是‘张铁柱的老婆’这个昵称吗?”
顾文礼眼睛牢牢看住她,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等下,我问问。”
他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拿着手机,直接单手发语音问:“你快递收货的名字,是叫‘张铁柱的老婆’吗?”
没一会儿,微信那边回了过来。
是一个甜甜的女生声音,听上去很小,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对方很活泼。
“对对对,就是张铁柱的老婆,谢谢三哥帮我取快递,三哥真好,么么么,爱你三哥。对啦,你收到后,帮我拆开看看。”
常意安笑着把包裹递给他。
顾文礼接过包裹,在驿站门前的长桌上把包裹拆了,是一个烫金黑的复古风打火机。
他面无表情地把打火机又放回包装盒里,微信打字给女生说了声:“是打火机”。
取完快递,他再次看向常意安,目光深似幽海,眼底敛着深邃幽沉的光。
他嘴角轻动,喉结滚了又滚,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眼皮颤了下,他正要开口,手机响了,是医院同事打来的语音。
接起电话回了几句,挂断后,他转头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常意安,终究什么也没说,拿上拆开的纸盒转身离开。
常意安急忙叫住他:“先生您好。可不可以把您手里的纸壳留给我。”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原地爆炸。
她纯粹是说习惯了,脱口就出。平时有人来领快递,当别人拆完包裹后,她都会厚着脸皮找人要纸壳子。
因为大部分人拆完包裹,都会把纸壳扔了,很少有人攒着卖钱。
然而现在,常意安说完那句话后,尴尬得想当场自爆
顾文礼身形僵住,几秒后,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常意安。
剑眉星眸,高鼻薄唇,脸部轮廓锐利硬朗。
冬日阳光从一侧照过来,将他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下,使他整个人越发显得挺拔帅气。
常意安被他看得难堪极了,尴尬地扯了下唇:“抱歉啊,您要是还有用那就算了。”
说完,她脸上又红又烫,慌乱地转过身去假装理货。
“是……常意安吗?”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他声音略微有些颤,带着难掩的哑。
常意安没回头。
她双手紧紧扶着货架,身体微微发抖。
不敢回应,更不敢回头。
顾文礼又问:“是常意安吗?”
他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沉沉的哽咽。
就在这时,常意安的同事刘松吃完饭回来了。
他老远就喊着常意安的名字:“意安,我吃好了,你去吃吧。”
常意安没回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瓮声瓮气的“嗯”,听上去鼻音很重。
这声“嗯”也不知道是在回应刘松,还是回应顾文礼。
顾文礼没再多问,把拆开后的纸壳轻放在了长桌上。
他一手捏着文件袋,一手拿着拆开后的打火机走了。
刘松走进来,笑着说:“我吃完了,意安你去吧。”
常意安转过身,看到长桌上的纸壳,鼻头一酸,喉咙哽咽。她低着头深吸一口气,胡乱抹了把脸,从快递小屋里走出来。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冷风吹着脸,吹得脸疼眼睛发涩。
常意安两手抄在兜里,低着头往前面的美食城走去。
午饭她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吃完回到快递小屋,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下班回家。
常意安的住处就在这附近,离驿站不远,走路五六分钟就到了。
是她卖了渝城的房子,来这新买的,一套一居室的二手房,当时买的时候虽然是二手,但装修都是新的,房子也是新的,到现在房龄才刚好十年。
原本常意安是渝城人,父母也都是在渝城工作。
家逢变故后,她就来了这里。
一算,她来到安城都有七年多了。
她拖着一条假腿,踩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往家里走去。
工作了一天,尤其是她中午搬货时,重心往下狠狠地压了压,残肢端受到重压,这时候走起路来,隐隐发疼。
每走一下,残肢末端都像压在尖刀上。
痛,可这点痛,远不及当年的万分之一。
被截肢后的痛,父母双双去世的痛,当年面对的痛苦,让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出事那年,是五一期间,还差两个月才满十七岁。
当时她正在读高一下,黄金周放假,他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出去旅游,却遇到了7.5级的地震。
那场地震,让她失去了父母和左腿。
尽管过去了九年多,将近十年,可只要想起当年的事,她仍旧痛得无法呼吸,如坠噩梦。
自从父母双亡,左腿截肢后,她根本没有生的**,甚至自杀过好几次,伤口多次复发,又经历了二次手术,折腾一年多才勉强复合。
康复后的第二年,奶奶想让她再回学校继续读书。
那时候的常意安,情绪很不稳定,连活都不想活了,哪里还愿意读书。
曾经灿如骄阳的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成了残疾人这件事。
每次遇到熟人,当那些人用惊讶又充满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劝她想开点时,她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再也不要看到。
后来她就卖了渝城的房子,来了安城,为的是避开那些熟人,避开那些饱含同情又满是惊讶的目光,也避免她叔叔再打她房子的注意。
她们一家出事后,她叔叔婶婶费尽心思想霸占她的房子。
那时候她还没成年,奶奶是监护人。
叔叔想让奶奶把她爸妈留下的房子转到他们名下。
因为她叔叔生的是个儿子,比她大五岁,是她们常家的孙子。
她爸爸因为读书工作的原因,结婚晚,所以爸爸虽然是哥哥,叔叔的小孩反倒比她大。
好在奶奶心疼她,也是真心爱她,顶住压力护住了她爸妈留给她的房产和存款。
除了奶奶,她妈妈那边的亲人还有个姨妈,是她妈妈的亲姐姐。
然而姨妈在婆家不当家,虽然心疼她,但却无能为力。
她刚截肢时,姨妈说要把她接到安城照顾她,后来就没了下文。她并不怪姨妈,除了她的父母,没谁有义务要养她到十八岁。
她真正走出来,是二十岁那年冬天,奶奶去世前,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一刻,她才大梦初醒,回到现实。
只是一切都迟了。
奶奶去世后,她就没再回过渝城,一个人留在安城生活,偶尔也会去一下她姨妈家里。
父母生前留下的存款并不多,那两年为了医治她的腿,全部都用完了。
卖了渝城老房子的钱,在安城全款买完新房后,剩的也不多。
她手上现在只有七万多存款,算是她最后的救命钱。
因而她想换一份收入再高点的工作,否则她无法供养她的假肢。
来到小区门外,常意正要刷卡,门自动开了。
今天晚上当值的保安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个子高高的,长得还不错,性格很阳光。
他笑着跟常意安打招呼:“下班回来了。”
常意安笑着回应:“嗯,下班了。你今天是晚班吗?”
年轻保安笑着说:“对,今天晚班。”他看了眼常意安的腿,“这几天的快递有点多吧,站久了腿疼吗?”
常意安笑了笑:“还好,不怎么疼。”
“你还是多注意些。”保安关心的说。
常意安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眼睛眯成一弯月牙:“嗯呢,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呀。”
保安摸了摸头,似乎有些害羞:“有什么好谢的,你累了一天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常意安往二号楼走去,她住在二号楼三单元二层。
买房时,中介见到她的状况后,很主动的为她挑选了低层。
来到电梯外,常意安按亮上楼键,看着红色数字缓慢的递减,28、27、26、25……
直到红色数字变成“1”,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挺拔帅气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常意安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急忙往后退开一步,眼看着电梯门快要关上,又赶紧伸手去按。
顾文礼侧身挡在电梯门口,逆着光看她:“常意安。”
常意安想装作不认识都不行了,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嗯,是……是我。”
她低着头,两手交叠在身前,显得有些局促。
顾文礼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了句:“好久不见。”
是很久,差四个月就十年了。
常意安跟复读机似的,低声重复了句:“好久不见。”
顾文礼看到了她的腿,左边的小腿是假肢,裤腿卷起,金属器材裸露在外面。
一般故人经年重逢,见面先问一句“好久不见”,后面都会再跟一句“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眼下常意安的情况,很明显不适合接后面那句话。
于是说完了好久不见,两人就没话说了。
彼此都沉默。
顾文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她眼睛,沉默一瞬,声音清冽低沉地开口:“我还有事,空了再找你。”
常意安却没再接话,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
看着顾文礼走出单元门,她长舒一口气,重新按亮电梯按键。
直到进了电梯,她都还没缓过劲儿,心还在怦怦乱跳。
难堪、尴尬、紧张……
多种情绪交织,唯独没有欢喜。
她不敢面对顾文礼,尤其是她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曾经的她在顾文礼面前有多骄傲,现在的她在顾文礼面前就有多难堪。
下一本《焰宠》先婚后爱,很宠很甜。
文案:
传闻京圈傅三公子傅枕河清冷孤傲,淡漠禁欲,腕间常年缠着一串十八子菩提,从没有一个女人能接近他,人称清冷佛爷。
向小葵第一次见到他,是受邀去师大参加校庆,在大会堂无人的会议室,误把他当成了临时要见的相亲对象。
那天,向小葵忍着沁骨的寒意,硬着头皮和他并排走在校园里聊了十分钟师大“趣事”。
约谈家长再次见到他,她当场社死,硬着头皮跟他谈了十分钟“关于青春期孩子叛逆该如何教育”的相关事宜。
后来他找到她,提出协议婚姻。当时她正陷入困境,便答应了。
某日圈内友人调侃他:“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和尚呢,怎么突然就还俗了?”
他神色冷寂地扯了下唇,并未搭腔。
友人又笑着说:“真喜欢上那位春蚕了?”
他声音低沉冷冽:“老爷子、老太太最敬重教书人,她德才兼备,又是家里几个孩子的老师,拿她做挡箭牌最合适。”
无人的角落,向小葵心口一阵涩疼,她背靠着墙无声地扬起唇,原来是这样。
一年后,合约到期。
她打电话给他:“傅先生,合约明天就到期了。请问我们是今天去办离婚手续,还是明天?”
良久,电话里响起低沉冷冽的声音:“再续一年。”
向小葵声音温柔:“不好意思啊,傅先生,我不想再续了。我有了喜欢的人,我想……”
那日黄昏,傅枕河取下腕间戴了二十年的十八子菩提,欲念如雪山崩塌。
他紧紧抱着她,亲得凶猛狠戾,仿如堕神。
一阵疾风骤雨后,向小葵推开他:“傅先生你违约了。”
傅枕河低头压在她颈窝,气息凌乱,吐气如火:“嗯,我违约了,想一直违下去。”
向小葵却笑着退后几步:“傅先生既然知道我是教书人,就该知道文人大多酸硬,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傅枕河看着她转身融入苍茫风雪中,纤细玲珑的背影一点点模糊,心间骤然一裂,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冲出。
原来早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在他贫瘠荒芜的心底落下了一颗太阳花种子,现在那颗种子破土而出,开出了一朵花。
Ps:
★温柔暖心小太阳老师X清冷淡漠高岭之花,年龄差九岁。
★先婚后爱,老房子着火,高岭之花下神坛,狗血霸总小甜文。
文案写于2022年12月28日,已截图存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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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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