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无语的时候通常会愣神片刻,等林颂宜回过神正想解释的时候,怀里却被丢进来了一把伞。
坐在驾驶位的步寻野眼皮都懒得撩一下,只对着她抬了抬下颌道:“伞给你,要是你男朋友误会了再找我来解释。”
男生靠在车窗前,神情恹恹还带着些疲态,手指一如既往地搭在窗沿,净白的皮下裹着清癯的骨,微阖的眼皮显示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甚至还像是很想把自己从“小三”这个身份上摘干净,步寻野颇为坦率地说到:“下车吧小林老师。”
您不太熟的好友已经发出了送客邀请,林颂宜很想说她其实有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拿着那把伞下了车。
算了,等明天去讲课的时候再还给他吧。
夏天的雨总是打得噼啪作响,落在水坑里的水珠推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跟人跳动的心脏一样有节奏。
林颂宜朝着小区大门跑过去,站在保安亭旁边的男人见着林颂宜后,率先向前,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林颂宜。
“这里面是你要的膏药贴,挺管用的,你可以试试。”周遇将袋子递给林颂宜后,还顺便给了她一张纸,示意她将身上的雨水擦干净。
“谢谢哥!”林颂宜对着周遇扬起一个笑,眼睛弯弯成了月牙,乖得不行。
周遇的眉眼里也不自觉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和这个妹妹应该算是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人了,可是两个人的相处总是客气得像陌生人。
在别家兄妹互相打架的时候,他俩在父母离婚后,一个跟着父亲,一个跟着母亲。
周遇随父亲姓,林颂宜随母,两个人五岁那年分开后就几乎没怎么再见过了,直到最近林颂宜回国了两人才渐渐有了联系。
前天林颂宜说自己腰疼,他就从家里拿了几张膏药贴过来。
“欸——”周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往雨幕看去:“刚刚送你回来的是谁?”
林颂宜擦水珠的手顿了顿:“雇主的侄子,雨太大了,加上他们家离我住的地方太远了就送了我一程。”
周遇点点头:“那看来你家教那边儿的事情已经定好了?在哪里当家教来着?”
林颂宜:“鹭湖,那家价格开的高,而且学生也挺听话的,所以当场就定下了。”
周遇:“鹭湖?”
林颂宜抬头,对上周遇疑惑的表情:“怎么啦?”
周遇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也住在鹭湖。”
还有半句话周遇没说,他想说的是刚那车好像也挺眼熟的,不过他没在意,跟林颂宜又说了几句便赶着回家去了,他最近正创业,手上的事儿多。
临走时还不忘对林颂宜道:“哦对了,你之前让我帮你看房子的事儿可能要等等,最近暑假出来租房子实习的大学生很多。”
林颂宜摆摆手:“没事儿,我不着急。”
林颂宜也累得不行,跟周遇分开后,一回家就提前打开了空调,随后赶忙冲进了浴室。
华灯初上的临淮哪怕是被层层堆叠的雨幕围绕,也依旧流光溢彩,车水马龙间流淌着滂沱雨声。
林颂宜洗完澡出来后,如释重负般地砸进了柔软的被子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再苦也不能苦了自己。
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林颂宜慢悠悠地点上了一支香薰蜡烛,随后悲催地掏出了备课本。
虽然舒向晚很好相处,但对于偏科的学生来说,要想把那一门课给补起来简直是难得跟唐僧取经似的。
对此,林颂宜深有体会。
她当年选文科倒不是因为多热爱文学,而是因为文理科分班考试时数学卷子以惨淡的48分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在选科这事儿上也没跟人商量,毅然决然地选定了文科,然而选了文科就意味着数学会变好吗?
答案是不能的,各科都排第一的林颂宜依旧因为不及格的数学排名掉在后边儿。
那时候她已经住在了步寻野家,原本说暂住一个暑假,但林秋言在国外的生意出了问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好让林颂宜继续在步家待着。
宋和春老太太呢便交给了自己不着调的孙子一个重大的任务,每天都要负责护送林颂宜回家,因为在学校追林颂宜的男生太多了。
宋老太太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孙子步寻野在学校也有很多人追,这就导致两人一起回家被人撞见后互相挡掉了许多桃花。
拿到48分这么伟大的分数那天,林颂宜在班上所有人都走完了后,缩在角落里哭了很久,她始终无法接受为什么自己在其他科目上是英雄,到了数学变狗熊的情况。
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地翻转,从窗外洒进来的斜阳余辉被扇叶搅碎,落了一地的斑驳光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张数学试卷被捏成纸团的时候,林颂宜才停止了哭泣。
她刚缓和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前传来清亮的声音。
“哭完没?”
少年右手提着书包,逆光站在她身前,如同干练的竹,恣意散开的光影有点儿过于泛滥,以至于模糊了步寻野的五官,但光看轮廓也能辨认出这货是个不折不扣的帅比。
步寻野身上宽大的校服被风吹得飘了个好看的漩儿,他走到林颂宜跟前,没什么表情地递给了她一张纸。
林颂宜拿过纸,毫无形象管理地擤鼻涕。
当时她的脑子一直想的都是这货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
居然被他撞见了自己在哭,靠......
步寻野自然不知道林颂宜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眉头下压,盯着哭得眼睛都红了的林颂宜,笑得极其不道德:“至于吗?”
林颂宜严肃道:“当然至于。”
步寻野敷衍似的点点头:“行。”
冷漠的语调促使林颂宜觉得更委屈了,直接在步寻野面前又哭了出来。
步大少爷根本不会哄人,他自己都是被人从小哄到大的,当即脑子宕机,一向嘴巴贱得不行的步寻野头一遭当了哑巴。
隔了好半天他才回神,僵硬地抬手揉了揉林颂宜的脑袋:“别哭了,回去我教你不就行了?”
后边儿怎么回去的林颂宜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天步寻野哄她的时候风里充斥着香樟树的味道。
这味道跟她现在卧室里用的香薰蜡烛是一个味儿。
......
林颂宜瞥了眼桌上的香薰蜡烛,心道难怪自己会想起这件事,都怪这个香薰的味道,明天就把它给换了!
——
林颂宜跟舒向晚约的课是下午,所以林颂宜再一次冒着三十八度的高温千里迢迢来到了鹭湖,王阿姨也很配合地给了她一瓶藿香正气水。
“谢啦!”林颂宜对王阿姨摇了摇手。
王阿姨“哎呀”一声:“有什么好谢的?晚晚在房里待着呢,你快去吧。”
林颂宜刚刚应声,又从包里取出来了那把根本没用过的黑伞递给了王阿姨:“王阿姨,这个伞您能帮我还给苏老板的侄子吗?”
王阿姨顿了顿:“你说小野啊,嘶——他就在卧室,我这儿现在走不开,要不你直接给他拿上去吧,反正他卧室挨着晚晚的。”
林颂宜看了眼手上拿着拖把的王阿姨,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把伞送上去,结果当她刚打算在步寻野门前放下伞的时候,“哐”的一声,门开了。
屋内的冷气瞬间冒了出来,正猫着腰的林颂宜抬头,闯入她眼睛的先是一双长得有些过分的腿,再往上则是一条围得略显松垮的浴巾,被浴巾围裹着的是典型倒三角身材,清瘦却看得出运动的痕迹,水珠正沿着薄肌一路滑掉,在地板上落下一个圈印。
“你做贼呢?”步寻野扯了扯唇角,边擦头边低头看向林颂宜。
林颂宜撇撇嘴,没回答步寻野的问题,倒是反问了步寻野一句:“下午三点你洗澡?”
这房里剩下的全是女生,大白天的突然就只裹了条浴巾来开门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这浴巾还要掉不掉的,路过的蚂蚁踩一脚都能给他拽掉。
步寻野挑眉:“我在家还不能洗澡了?林老师管这么多?怎么?把我也当你学生了?”
林颂宜:“......”
“谢谢你的伞,但我想我的学生一定会穿戴齐整来开门的。”林颂宜将伞递给了步寻野,幽幽来了一句。
步寻野双手环胸,跟个大爷似的靠在门上,“切”了一声,像是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况且,吃亏的也不是你。”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
还有她的眼睛难道不吃亏吗?
林颂宜顿了顿,余光快速又扫了眼步寻野。
嗯......好像确实算不上吃亏。
林颂宜很想反驳,但话还没说出来,楼下传来门铃的响声。
“步寻野你给我滚出来!”男生的吼声极具冲击力,直接穿透了大门。
林颂宜搞不清状况,只是她一个转身的功夫,身后的步寻野已经穿好了衣服,随后从林颂宜身边擦过,迈着长腿慢悠悠地下楼。
步寻野将门打开,有些不耐烦地对着身形高壮的男生道:“叫你爹干嘛?”
孙宇白了他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步寻野向后看。
步寻野视线转移的时候,林颂宜也才看清了孙宇,她记得当时高中的时候孙宇和步寻野玩儿得最好,跟她也经常打照面。
而此刻站在孙宇背后的女生哭得梨花带雨的,也依旧看得出来是个大美女,窈窕身材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小小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得跟瓷娃娃似的。
一见步寻野,她就向前扑了过去。
谁知步寻野好像预判了她的动作,气定神闲地转了个身便避开了这一扑。
“步寻野!你不是没谈女朋友吗?到底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姜念念气得又哭了起来。
这一哭把舒向晚也招了出来,舒向晚一开门就瞥见了林颂宜,直接凑到她身前,揽着她的肩膀道:“哇塞!又有好戏看了!”
“好戏?”林颂宜不解。
舒向晚哼道:“那姐姐叫姜念念,跟我哥一个大学的,文学系女神呐,追了他好久,我哥愣是没同意,人转头又去找跟我哥玩儿的好的孙宇哥哥想要打通兄弟关系,估计这是没打通,孙宇哥哥受不住折磨就把人带这儿来了。”
林颂宜瞥了眼神采飞扬的舒向晚:“你挺懂嘛。”
舒向晚:“那是!”
她不等林颂宜回神,拉着林颂宜就往楼下走:“走走走!近距离看热闹!”
林颂宜是真不想下去,但舒向晚的力气大得让她无法承受,两个人躲在厨房门后边儿悄悄听着。
其实也算不上悄悄,就怕把“我在看戏”四个字写脸上了。
门外的姜念念皎白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嘴里一直诉说着对步寻野的爱意。
“那么多男生我就只看得上你,你凭什么不看看我?我这么优秀的人。”
“况且你也没女朋友啊,试试又不会掉块肉。”
像是鼓足了勇气,姜念念再次用她那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步寻野:“步寻野,我是真的喜欢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孙宇倒是一早溜了进来,没注意到厨房那儿的林颂宜和舒向晚。
舒向晚“啧啧”两声:“我看人姑娘哭得这么惨了,我哥这次难办,你觉得我哥会同意吗?”
林颂宜很认真地观察着两个人,最后只给出了一个答案:“会不会同意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你哥可能压根儿没听见人美女说话。”
舒向晚:“啊?”
舒向晚话音刚落,便见步寻野跟没事人一样把蓝牙耳机摘了下来,对着哭得伤心的姜念念很不地道地开口:“抱歉,你刚说什么?我在听歌,没听清你说的话。”
姜念念:“......”
正喝水的孙宇手一抖:“......”
舒向晚:“......”
“步寻野你他妈混蛋——”姜念念丢下这句话后便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舒向晚不由地给林颂宜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刚那蓝牙耳机被步寻野擦头发的帕子给挡了个严实,谁能想到对方表白的时候,这哥居然在听歌?
“姐姐你真是太懂了,你怎么知道我哥戴着耳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很了解我哥那神经呢。”舒向晚叹声开口:“这种拒绝人的手段也只有他那脑回路才想的出来了。”
林颂宜眼珠转了转,倒也不是她看见了步寻野戴耳机,而是这招步寻野已经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很平静地撒谎道:“我猜的。”
她才说完呢,那边儿把人给气走了的步寻野无事发生似的往回走,路过厨房时转头就对着林颂宜予以肯定,眼神却冷淡得跟冰霜覆在了眼皮上一样:“小林老师不愧是老师啊,这都能猜得出来,明儿个我买彩票,一起?”
林颂宜:“......”
别人表白听不见,说个坏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猜猜椰子哥干嘛大白天洗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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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香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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