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巷子里的小店，外表破破烂烂的，但是食材新鲜，价格公道，故而门庭若市。粥也是煮得刚刚好，软糯，但依然层次分明，正是钟洇来最中意的潮式。
“老师，难得出来一趟，我带你换换口味呗。”纪深远一边喝，一边不肯放弃地劝说道：“你明天不要走吧，我带你去老洋房吃最正宗的上海菜。”
小王不屑道：“上海菜甜不拉几的，有什么好吃的？！”
纪深远更不屑地瞥他一眼，道：“没有见识！酸苦甘辛咸，五味不分高下。好吃不好吃，差别只在一个恰到好处！”
转头又对钟洇来道：“或者老师，我带你去阳澄湖的岛上吃大闸蟹吧！那个鸡，可是螃蟹壳喂大的！无论是蟹还是鸡，现在可都是最肥美的时候！”
钟洇来两眼有点发亮，但想了一下，还是拒绝道：“你该回家看你妈妈，不好因我食言。”
“我妈经常没事就飞来看我了，就少陪她一个白天没事啦，反正我晚上也是要回家住的！”纪深远赶紧道：“不如老师把飞机改成和我一班，星期天我们一起回呗！”
小王冷哼一声，刚想开口嘲笑，就感觉兜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两下，他表情不变，却把准备怼人的话咽了回去，站起来四下望道：“卫生间在哪，我先去上个厕所。”
“那边。”钟洇来随手指向一块很小的牌子。
小王不由地看了一眼钟洇来。小王当然知道卫生间在哪里，毕竟他是有习惯的，进到任何陌生的地方都会迅速观察地形。但钟洇来只是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尤其是眼前这间粥铺相当杂乱，人塞得满满当当的，卫生间的指示牌还十分猥琐地藏在角落里。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应该像纪深远一样，此刻一边眯眼张望，一边有点小惊讶道：“这牌子又破又小的！老师，你怎么看见的？！”
钟洇来一边喝粥，一边头也不抬道：“进来就看见了，也许要用呢。”
手机又连着震动了两下，感觉事情可能有点急，小王来不及想太多，赶紧快步走向卫生间。然后他就听见纪深远在后头大声道：“这么急得吗？多大人了，憋尿憋成这样？！”
小王满头黑线，这小王八蛋，心眼是真他妈坏！
洗手间里没人，小王没有犹豫，赶紧给对方打回去。
对方道：“出了一点意外。她明天不能回家。”
小王道：“行，怎么安排？”
对方道：“随便你啊，不让她回家就行。”
小王道：“哪有这样给指令的？你好歹给个简单的执行计划吧？”
对方不耐烦道：“不是说了随便你吗？！比如你可以让航班取消掉，她飞不了不就不能回家了？！”
小王无语道：“你想让我怎么取消航班？弄坏飞机吗？”
对方沉吟了一下，道：“你要是做得到，也可以。我会帮你赔偿的。”
小王咬紧牙关：“好！就算我真的能把飞机弄坏，她也可以改签下一班啊，难道我还要把每一驾飞机都弄坏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带点疑惑地问道：“明明他跟我交代说你什么事都能办的！原来是，夸张的修辞吗？”
“当然不是！”小王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像入党一样坚定道：“我有办法，她明天不会回家！”
因为实在不想再听对方说话，小王下定决心就立刻挂了电话，然后恶狠狠地拉开了卫生间的大门，再然后他就迎面对上了一个人。
纪深远就站在卫生间门口，对着他笑嘻嘻道：“这么快啊！”
小王心里就“咯噔”一声。他不是不谨慎的人，即使是打着电话，他也是有注意门口的动静的。卫生间在二楼，上来时要爬一截楼梯的，这破楼梯底下空的，正常人爬楼都是有脚步声的。但是，他并没有听见纪深远的脚步声。难道是他刚刚被电话对面的傻子气疯了，才没注意到吗？
纪深远一无所觉地推开了他，直接走到小便池开始尿尿，一边尿一边问道：“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在打电话？你一边尿尿一边打电话啊？”
小王冷静地怼道：“单身狗不会懂，女朋友的电话，是不能不接的。”
“哦！”纪深远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看他装手机的口袋一眼，歪头道：“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一边尿尿一边打电话的这个动作，嗯，蛮脏的！！”
说完纪深远就吹起了口哨，不再给小王任何辩解的机会。
在纪深远吹口哨的时候，小王深深地看了纪深远一眼，那一眼饱含了十分复杂的感情。然后小王就走了出去，一句辩解也没有。
小王回到座位，问钟洇来道：“钟教授，要不要改航班跟小纪一起走？”
钟洇来摇头道：“不要。”
小王只好挠挠头，又道：“其实我也有点想去岛上吃大闸蟹。老早就听朋友推荐过的。”
钟洇来抬头看了看他：“你去！我跟李向同说，明天你放假！”
“啊？！”然后小王就搞懂了钟洇来的意思，只能急道：“你俩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而且李总说了的，我必须全程跟着您。”
钟洇来非常认真地劝他道：“一个人也有意思的。清净。”
小王欲哭无泪：“我不跟着你，李总会把我开掉！”
钟洇来的圆眼真诚地盯着他：“不会。我会跟他讲，你很厉害。”
小王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她，他还想挣扎着再抗争一下，肩膀就被人“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差点吓他一跳。然后就听纪深远道：“老师都夸你厉害，那我也得诚实点，不能昧着良心不承认。今天谢谢你！确实厉害！”
小王赶紧谦虚道：“还好还好，还是李总安排得好，我就是个执行。”
说完小王又忙对钟洇来道：“钟教授，咱们明天去岛上也行，直接飞回去也行，但无论如何，我得跟着您。这可是李总的死命令，我要不跟着您，即使按您保证的不被开除，那我的事业肯定也完了。”
纪深远居然平生头一次给小王帮腔道：“老师，你确实得体谅一下小王，他这份工作是很难抢的。就我听说的，咱们公司做打扫的，都得竞争上岗！”
钟洇来隐隐约约也似乎听人家这样说过，这一来，她如果非让小王放假的话，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好心做坏事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急事需要赶回去，按照她惯常的为人，就会顺水推舟，选择去阳澄湖了，这样其他两个人应该都会很开心。
但是这一次，她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催促着她，让她有点迫切地想要回家。如果不是因为情感淡薄，理智始终占据上风，她可能已经不管身边的两个人，改签今晚的红眼航班飞回去了。但即使理智占据着上风，却也无法阻断她明早立即回家的急迫。
于是钟洇来最终拍板道：“明天飞。深远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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