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东是个鬼地方,我发誓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少年说得恳切真诚,陈暖星只觉得这句“ 我会对你负责”好像在电视上听过,春花女士最喜欢开着电视边看八点档的肥皂剧边做家务了,这一定出自哪个狗血家庭伦理剧的台词,陈暖星正想着,那个奔驰司机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阿澈,跟你齐大伯说了有事耽搁一会儿,那咱们现在去哪?”
“医院啊。”
少年也没半分犹豫,直接将陈暖星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那样的坦荡与自然,让陈暖星都来不及害羞。
她的手轻轻抓着少年的衣服外套,琢磨着力度,重了怕抓出褶皱,轻了又害怕掉落,那样的心情,过了很多年也依然清晰。
第一次,青春期之后,跟同龄的异性有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让陈暖星的心狂跳不止,目光躲避,但脸上一如往常的镇定。
她太擅长伪装镇定了,那样的家庭,从小要看很多人的脸色,慢慢就麻木了,一脸的淡漠是她的保护色,从不将喜怒表露出来,装着装着就真的成了这样的人。
“开门……”少年一脸无奈地看着西装大哥,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他爸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没眼力价的助理。
车门开启,少年将陈暖星搁在后座,他身上有一种暖暖的甜味,陈暖星很少在男生身上闻到这种味道,有点像糖果化了的甜味,很好闻。
车门嘭地关上门,少年绕到副驾对着西装男人说道:“走吧,去最近的医院。”
西装男没动,一脸无辜地看向这个少年,脸上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少年皱眉,一脸的无语:“我脸上有地图?”
“不是,我也刚来三天,这蒙东的路线我还没记熟,要不——”司机转头看向陈暖星,一脸抱歉地问:
“小姑娘,要不你帮我指指路?附近哪有医院?”
“哦,前面直走,三个红绿灯右转,县医院在那。”
“好嘞,出发——”司机叔叔身上有一种很违和的中二感,感觉车里这三个人中他的心理年龄应该最小……
将车子发动,那少年掏出mp3,将耳机重新戴上,黑色的耳机线在他白皙的耳朵上一路蜿蜒向下。陈暖星收回视线,一路上除了跟西装叔叔搭了两次话,少年一直没有开口,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陈暖星也懒得再找话题。
她短暂地忘了自己的腿伤,感觉司机大哥跟这个少年的组合莫名好笑,像是那个动画片——没头脑跟不高兴。
/
车子直接停到了急诊楼前,西装叔叔小跑着去急诊借了一把轮椅,此时副驾的少年将耳机摘下,胡乱地塞进了衣服口袋,拉开门下车,又绕到陈暖星这边,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
风一下子灌了进来,陈暖星下意识地眯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察觉到什么,将身子挪了挪,风沙从少年宽阔的背上掠过,他将风沙挡在了他的身后,陈暖星说了声谢谢,可外面的风太大,少年在外面似乎没有听见。
“喂,快点——”少年对着司机大哥大喊。
陈暖星推测,这个西装大哥肯定不是老板,他对这个男生这么客气恭敬,可能是他的司机,他们似乎对蒙东不熟悉,过来旅游吗?
风沙又一次掠过,“靠,什么鬼地方!”少年烦躁地自言自语般地抱怨着,直接推翻了陈暖星的猜想,谁会在蒙东光秃秃的、风沙漫天的时节来旅游呢,找虐吗?
巧合的是,少年这句抱怨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陈暖星的日记本中——“蒙东是个鬼地方”,是陈暖星发誓要离开的鬼地方,是离开后再也不想回来的鬼地方。
明明说出了她心底里曾无数次抱怨的话,但出自外地人的口,却又无比的刺耳。那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戳中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阴暗的秘密,谁会承认自己是一个连自己出生的地方都要嫌弃的人呢,这样的人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但陈暖星自顾不暇,此刻惶恐着自己的腿是不是真的断了,分不出其他精力跟别人辩驳蒙东到底是不是鬼地方,再说,她也拿不出论据证明,蒙东哪里好……
西装大哥将轮椅推了过来,少年让开身子,风沙又一股脑地灌进来,将陈暖星吹得七零八落的。
陈暖星心想:好吧,蒙东确实是个鬼地方。
少年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收回,随后将手臂递过去,陈暖星借着他胳膊作为支撑,单腿跳上了轮椅。
西装大哥推着陈暖星,少年一直走在前面,帮她挡着门,帮她掀开急诊楼大门上厚重的门帘,帮她挂号,陈暖星一直盯着少年宽阔的背影,他腿很长,个子很高,做什么事情都很麻利迅速,陈暖星看着他只想到一个词——昂扬。
即便是从未来过的蒙东,这个医院也是第一次来,明明是同龄人,他却表现的那么的自然与闯练,毫不畏畏缩缩。陈暖星有点佩服他,可是他对西装大哥又有点凶巴巴的,她有点怕他。
医院急诊等候区很热,陈暖星把帽子摘了又把羽绒服的拉链解开,这才露出了自己那张清澈如水的脸蛋儿。皮肤很白,在医院白色光源的照射下更甚,五官小巧,额头饱满有几缕碎发,马尾有点松散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眨巴着看着急诊大厅上的电子显示屏。
很快叫到了陈暖星的号,西装大哥推着陈暖星进到诊室,少年则双手插兜地跟在后面。接诊的是一位很年轻的男医生:“小姑娘怎么了?”
“骑车摔了。”
“腿抬一下我看看。”
“——嘶,抬不动。”
“去床上我检查一下,露出一条腿。”医生说完,又开始对着电脑打字完善病历。
“啊?”陈暖星看着一屋子的陌生男人,蒙东的春天很冷,她穿着紧身的秋裤、棉裤、以及最外面的校服裤子,没办法将裤子从裤腿那撩起来,看来只能脱裤子了……即便只需要脱到剩秋裤就好,但当着三个陌生男人的面,陈暖星还是觉得很难为情。
年轻医生并未察觉到陈暖星的难堪,还在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着病例,一旁神游的缺根弦的司机也一动不动地矗在那,少年看着他就来气,将司机往后推了推,“你,去外面等。”
司机回神连忙恭敬地出去了。
少年将陈暖星推到查体的床边,“哗啦——”一把将帘子扯过来,这里瞬间围合成一个私密的空间,少年对着陈暖星说:
“扶着床应该能坐上去,你在床上脱,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陈暖星感激地点了点头,脸上有点热热的。少年出去后,陈暖星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裤子脱掉,腿上只剩一条宽松点的秋裤,将秋裤从脚踝处往上撩起,露出膝盖以下,此时医生过来查体。
按了按,问道:“这疼吗?”
“不疼。”
把膝盖支起来,又问:“这样疼吗?”
“也不疼。”
膝盖放下,医生又换了一处,按了按,还没等问,陈暖星就痛得说:“这疼,疼——”
“嗯,行,起来吧,等会儿去拍个片子看看,骨头估计没事,可能是腓骨挫伤,拍个CT才能看清楚。”
腓骨,跟刚刚那个少年说得竟然一样。陈暖星怕疼直接放弃穿棉裤,只套了薄薄的校服裤子,将棉裤叠好放在了腿上,坐回了轮椅,还没等出去,就听见外面好像吵起来了。
医生继续叫号,此时门开了,争吵声也停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进来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暖星,西装大哥则连忙过来推轮椅。
出了诊室的门,又看到同样一脸怒气的少年倚在墙上,“怎么了?”陈暖星抬头问道。
“刚才进去的那个大哥,也不等叫号就往里头闯,阿澈说里面有人检查那个人也不听,还往里闯,阿澈就揪住他衣服给拦下了。那个大哥估计没素质惯了,第一次被人教育,估计看我们阿澈年纪小,还想来横的,结果被我们阿澈直接一个招式给拿住,恼羞成怒,骂起来了呗。那哥们也是倒霉,看我们阿澈年纪小好欺负,我们阿澈可是跆拳道黑带……”
“喂,够了。医生怎么说?”少年收起了刚刚的怒意,语气平静地问陈暖星。
陈暖星心下突然收紧,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对西装大哥也凶巴巴的,但是他又很懂分寸,也是唯一一个察觉自己局促害羞的人,帮自己拉上帘子还守在门外。
“医生说应该骨头没大事,要拍个CT看看。”
少年只抬了抬下巴,一副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客一般,虽然始作俑者也可以归咎为他。
陈暖星把医生开的检查单递给了西装大哥,西装大哥去缴费,她跟少年则在CT室外面等待。
两个人一起心照不宣地沉默,最后还是陈暖星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我叫陈暖星。”
“我知道。”
“啊?”
“你的社保卡,我刚刚给你挂号看见了。”
“哦哦。”陈暖星觉得少年还是有些高冷,可能不想聊天,她也就不再努力寻找话题。
少年的确烦躁,倒不是因为陈暖星,而是自己一觉醒来就被迫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圈子,熟悉的学校,熟悉的气候,来到这么个贫瘠落后的三十八线小城镇,还在转学第一天出了交通事故,他心想,自己肯定跟这个鬼地方八字不合,刚刚在诊室外面听王助理跟别人闲聊,蒙东这个偏远小镇,别说麦当劳了,连肯德基都没有。
少年心想我必须离开!立刻!马上!一刻都不想呆了!
听见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倒霉女生跟自己做自我介绍,感觉自己刚刚的态度是不是有点不太友好,调整了一下情绪。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车违停,这女生可能好好地坐在教室里上课了。
“辰澈。”
少年清亮的嗓音想起,像是初春时节河水最上层的那层冰融化时的清脆。
“什么?”陈暖星抬眸,对上少年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眼。
“我叫辰澈,不过不是你的那个‘陈’,是星辰的辰,清澈的澈。”
那天的风很大,外面橘黄色的天好像开始渐渐变淡,那样的日光下,似乎加了一层滤镜一般,环境中的声音都闷闷的。
但是陈暖星记得,辰澈那个名字,像是在浑浊的天空上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后面是水洗一般的湛蓝晴空。
当时只有一个单词跳入脑海,后来很多年都是陈暖星的网络昵称。
Light Blue (浅蓝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