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说这句话的时候,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每次演唱会前后,李东城的神经就会高度紧绷,靠近他的人不免挨一颗枪子。
谁去调整,你去?不你去?
还是找一个不怕大冰山的人去吧。
周舒妤有些发愣地看着,这个落到自己身上的重担。
但逃不过助理这个身份带来的压力,她缓缓地走上台去。走向李东城,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知她为何而来,但没有动作,只是等待着。
周舒妤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导演说让我给你调整一下衣领。”
闻言,李东城款款一笑:“好啊,我的助理。”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过得很慢,她伸出手指,像是穿花的蝴蝶,很纤细,颤抖的手指,触碰了他的衣服,察觉了他的体温。
她屏住呼吸,也不敢呼吸,不习惯这种过分的被人注视的亲密,但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这是在做一个助理应该做的事情。
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完成了,她的手指一顿,全身放松下来。
却因映入李东城带笑的桃花眼眸,心再次狂跳,赶忙收拾着慌张,迅速地下了台。
旁观了这一切的罗思源,跟景云吐槽:“完了,有女孩子一见杨过误终身了。”
李东城难得没有僵着脸,回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她哪里是郭襄啊。”
调整好心思,周舒妤又一次回到摄像机前,凝视着画面里的李东城。
以从现在看向过去的视角。
在这之前,或许她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他。
总是李东城用目光和声音追随着她跑,有时候也会是用他新换手机的屏幕捕捉她。
“追你追了这么久,成绩都上去了,我铁板一块的老妈也给我奖励新手机了,怎么你还不动心?来,周舒妤,笑一个。”
周舒妤压根不抬头看他,只是写题时垂下的长发,那么美丽,弄得李东城心里痒痒的。
拍摄一张永恒的照片。
他放下手机,转而用自己的眼睛记录她,很认真地说:“周舒妤,你说吧,你是不是学了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我已经被你完全抓住了,套牢了,迷得死死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真没必要玩这一招。”
眼见他越说越扯,周舒妤出言打断,“少胡说八道了。”
“没瞎说,这世界上还有人比我更喜欢你吗?我可以跟他比赛的。这世界上只要能够让我得到你的事,我都愿意去尝试。”
不过周舒妤刚要说话,他就抢在前面:“不准拒绝,拒绝也没用。说一件我能做到的事情,不要世界末日,考过你那样的离大谱……”
“………那我无话可说。”
“别嘛别嘛。”李东城赶紧挽回局势,“市里有一个音乐比赛,要是我能拿到一等奖,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好吗?”
听到这句话,周舒妤沉默了一会,“……你不是很喜欢音乐吗?不应该拿它来打赌吧。”
少年不解女孩的深意,只顾着拍胸脯道:“你是觉得我拿不到一等奖吗?但这对我来说,可比世界末日和考过你容易多了。”
18岁的李东城还不是后来的天王巨星,青涩的脸上有迷茫、不自信,还有对初恋真挚的渴求,“虽然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的那些歌,觉得它太幼稚了,但我愿意为了你要尝试一下。”
周舒妤关上书,与他对视,“我看不看得起,喜不喜欢,对于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认真搞音乐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情,不要拿来它做你追女孩子的筹码。”
“欸……”李东城迟疑不定,“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但我是真的想追你啊……”
周舒妤轻叹了一口气,“你这么喜欢音乐,那你会坚持搞音乐一辈子吗?”
“当然会啊。”
“那就对了,音乐才是你一辈子应该坚持的事情。我不是。所以你要参加比赛,也应该是为了音乐,而不是我。”
沧海桑田,周舒妤也会记得少年懵懂而不加掩饰的真诚,“可是你也很重要啊。”
那一张脸,就这么慢慢变化成28岁的李东城。站在舞台上,沉静自若,光芒四射。
他好像做到了呢。
七彩礼花冲上云霄,点燃了粉丝的热情,是灯光的海洋,也是呐喊的海洋。而海洋的中心是旋风,是手握权杖的波塞冬——Echoes。
率先响起的贝斯声,像是黎明前的号角,又或是一个孤独的勇士在黑暗中独行。
英勇史诗的前奏截然而止。
鼓手罗思源对着全场观众说话,目光专注而认真:“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很感谢粉丝朋友不远万里来看我们的演唱会。我们希望,有自信也有决心,给大家呈现一场完美的演唱,也是最好的自己!
虽然前前后后已经有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了,但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那就是,我爱你们,是因为你们,我们才得以存在于此,是你们看见,使我们营造的音乐世界得以具象化。”
“这些音乐不仅属于Echoes,也属于所有热爱Echoes的你们。有这一层联系,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度过所有风霜,迎来一个崭新的黎明。任何困难也打不倒我们。Echoes,永远不会变的,对吗?”
回应他的是高过山峰,广过天空的呼喊:“对!”
罗思源会心一笑,李东城则低下头,拨动吉他。
恢宏的弦乐声起,大提琴像是战士们一波接一波地冲锋,小提琴是永远不止步的芭蕾舞者,鼓声是殊死搏斗的角斗士们。
每一位乐者,都在用音乐抒发对世界的热爱,以及用生命去抗争的决心。
“我们是徜徉在音乐里的孩子,我们是一个个分子组成的,人,破碎又重组,重组又破碎,声音再微弱,是否被听到。直到你告诉我,我们的声音是来自心底的声音,Echoes……我听见Echoes……”
这是他们第一张专辑的同名主打歌《Echoes》,也是他们四人乐队的名字。
那些罗思源没有明说的话,那些景云用贝斯演奏的情绪,那些藏在李东城声音下的坚持。
伸出双手欢呼,扯破嗓子陪唱的粉丝一定会懂的。
Echoes是不可代替的。
徐浩然,李东城,罗思源,景云一个也不能少。
队员齐心协力,粉丝也努力配合,在共同信念的影响下,这次演唱比之前任何一次排练都要表现的完美。
信念,传递到了吧?
音乐是个人内心声音的回音,歌手所唱的歌是千万个人内心的回音,粉丝又是歌手对抗这个世界的回信,一圈又一圈的光波,以李东城为中心,扩散出去。
就算是周舒妤那种长年心如古井的人,此时也被涟漪所波及。
她有生之年没有过狂热,一板一眼地生活在妈妈的教条下,高中和班上吊车尾的李东城谈恋爱,已经是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站在这个演唱会馆里,多的是为音乐感觉到狂热的人,周舒妤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人为什么会热衷于造神?因为想生活在狂热之下,笼罩在光环之中,被信仰和高涨的情绪所支配。
她在一种眼含热泪,并且越来越汹涌的感觉中,为李东城而心动,成为他天籁歌声下的卑微臣民。
一曲毕,观众们的情绪尚未平复,一首High到上天的国风歌曲《逍遥游》又来了,成员们几乎是蹦蹦跳跳的,唱完了这首快节奏的歌,带动着听众的身体疯狂摇晃。
“我说鹏,鹏,是一种什么鸟?我说鲲,鲲,是一种什么鱼?老师在讲课的时候,我开始神游天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日行千里。若夫乘天地正,而御六气辩,该是一等一的逍遥,一等一的闲。
长大了看新闻,发现马航坠机,我是起飞失败。才知道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能做到就是非人哉。迷迷糊糊又听到老师在念课文,举世誉之不加劝,举世非之不加沮,最不逍遥的人做着最逍遥的梦……”
……
……
中场休息,罗思源和景云都在吃东西,保持后半场所需要的体力,但是他们的主角李东城却不在。
“东城他刚吃了一口就去洗手间吐了,我还以为这慕斯有什么问题呢,挺好吃的啊!”罗思源笑着说。
周舒妤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有些担心地说:“还有几分钟要上场了,要不要去看看啊?”
罗思源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你去啊。”
“……你不是说他去洗手间了吗?”
“不区别男女的,你去吧。”
见周舒妤不从,他又开始使用魅惑技能,“你告诉我李东城一个小秘密,我就代你去。”
周舒妤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吧。
去了洗手间,没找到人。又挨着个房间找了一会,才在,某个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看到孑然一身,被巨大压力逼迫得喘不过气,低着头的李东城。
周舒妤提了香蕉和葡萄给他,“准备要上台了,吃点水果垫垫肚子吧。”
见他不回应,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没必要这压迫自己……”
未料走进的一瞬间,被意识有些模糊的李东城抱住:
“!!!”她刚想挣脱,就听到疲惫至极的他说:“让我抱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一刹那,竟然分不清是18岁的李东城在说话,还是28岁的李东城。
每每他的灵魂接触音乐,生命中核心记忆就飞溅出来,那些碎片有许多反射出周舒妤的身影。他的爱意就无法躲藏,甚至连恨这一块纱布也蒙不住那种光芒。
所以才会经常看见她的幻影吧,因为他在强烈地思念着她,渴慕着她。
他放不下周舒妤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了。
周舒妤不知道此时应该作何反应,她有过短暂的失神,就像这段时间不断被他勾起的心动一样。如果把自己当做藕断丝连的前女友,是否这一刻就可以旧梦重温了呢?
但她在心中摇摇头,拒绝了这种想法。28岁的李东城和18岁的李东城脆弱的姿态如出一辙。
但少年人的感情用事,虚荣和自负心就能称得上是爱情吗?成年人的疲惫和压力,不切实际地沉溺过往就能算是爱情吗?
她在动情这一刻,仍坚持自己是助理的身份。也许重要的不是对象,而是有一个避风港湾足矣。
周舒妤却于某一刻心软,竟然摸了一下李东城的头。声音却尽量显得克制而谨慎:
“……该上场了,李东城。”
“……”李东城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含糊地点点头。他有太多想对周舒妤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拥抱。
但此刻还是忍住冲动,看着她瘦小的肩膀,柔顺的长发,月牙形的侧脸,平静的眼眸,慢慢恢复冷静。
“好,我知道了。”
他松开了她,回到舞台上,又成为那个万众瞩目、闪闪发光的存在。
下半段的开场是抒情格调的。迷幻彩色的光,整个会场变成了膨胀的小星球,不断发射出彩色的光波。时而是橘黄色的,时而是蓝紫色的,像是一颗橙子瞬间爆炸,又喷出巨大的粉色泡沫。
儿童的幻想与时光隧道交融,在千万个声音合成一个声音的那个世界里,在身体律动就是旋律本身的那个世界里,在神灵所描绘的缤纷世界里。
Echoes演奏了他们今天晚上的第一首慢歌:《活在这美好的人世间》。
李东城难得开口讲唱歌以外的话:“献给那些教会我们认真的人,认真地去活,认真地去爱。”
也许是错觉,周舒妤觉得他真的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在千万人的欢呼喧闹中。
她会又一次想起,那个玩世不恭少年故事的后续。
他趴在课桌上,像是淋雨湿了的小狗的眼睛。
“要是我倒在音乐比赛第一关的话,你是不是一定不要我。”
忙于翻书的周舒妤并不想谈及感情问题,“别说你为了我参加比赛,如果参加比赛落选,一定是说明你没实力。”
李东城倒是有很多借口去解释这件事情,比如参赛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有实力的也不少,他和徐浩然临时组的破烂组合根本不够看,吉他也是从学校音乐室借的,和别人的高档乐器比差远了。
“哪来那么多借口?你认真去尝试了吗?你努力了吗?就说不行。”要是她像李东城那样对待学习,早完蛋了。
“我可能真的不行吧……”
他刚这样说,周舒妤就拍了一下桌子,瞪了他一眼。忙改口:“我知道了,我再加把劲……”
小狗用衣服擦着桌子过来,“那个,你能帮我听听歌吗?你也知道徐浩然那家伙有多不靠谱,说是被教导处抓了,肯定是谈恋爱去了……”
周舒妤扶额叹息:“……你选了什么歌?”
不归路大概是那个时候走上的。
终于在一个月后,兴致勃勃的少年冲到她面前,“我记得决赛了,如果我拿了一等奖,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当时她用英语书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跟朽木正常沟通的。
但于李东城来说,周舒妤却是第一个教会他认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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