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八点多钟的太阳已经有了鲜活的气息，到处都是一片暖调。
扬桐这座海边小镇并不出名，又正值淡季，景点里人影寥寥。
徐灵祜正牵着元宝回酒店，老远就看到前面一行人围着几辆车忙来忙去，人头攒动中，还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徐灵祜这种小编剧想都不敢想的跟组老师。
她一边往沙滩上走，一边猜测请的主角会是哪路神仙。
结果刚绕过人群就看到了正在路边拍照的杨若诗。
几乎是瞬间的夺目。
她身形高挑，一袭雀蓝色衣裙，明艳又典雅的美，像是为大荧幕而生的。
杨若诗突然回了头，两人刚好四目相对。
徐灵祜愣了一瞬，扬起唇角朝她点头，算是打招呼。
杨若诗安静两秒后才冲她招手，“妹妹。”
徐灵祜回头确认身后没人后才重新看过去。
只见人越走越近。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徐灵祜飞快检索大脑。
她唯一一次见到杨若诗是在去年华爵奖的颁奖典礼上。
徐灵祜站在灯光昏暗的后排，遥遥望着在台上发布获奖感言的杨若诗。
她的高中同学兼最好的朋友苏媛媛入围了那届的最佳新人，她陪同出席。
两人的休息室相距甚远，活动结束后苏媛媛又跟饿死鬼一样拉着她匆匆离开，她们并没有打过任何照面才对。
可于情于理杨若诗都没有搭讪她的理由。
徐灵祜不太确定地开口：“我们…没见过吧。”
杨若诗飞快打量了她一圈。
徐灵祜素着一张脸，清凌凌的眸子布满疑惑，曲卷的长发被随意夹在脑后，草色的细肩吊带露出伶仃的脖子，下半身运动短裤，如果不是趿着一双拖鞋，恐怕要比她还高上两厘米。
完全不是那种容易被忘记的类型。
杨若诗轻“嘶”一声，“没道理啊，我真的觉得你好眼熟，当时好像还有式归来着……”
仿佛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稍稍拔高音调，“林式归你知道是谁吗？”
林式归的绯闻男友。
徐灵祜脑中首先出现这个头衔。
她的另一位朋友——娱乐圈十八线选手陈见鹿，是林式归和杨若诗这对“双世夫妇”的cp粉。
虽然没有官宣，但两人经常一起被拍到。
而他们每次被拍到，都是徐灵祜被迫复习这绝美爱情的时刻。
徐灵祜摇摇头。
“我知道林总，但印象中我们两个确实没有见过面。”
见杨若诗不应，她又试探性地补充道：“我也是圈内人，或许是偶然见过？”
杨若诗脑袋依旧一片空白，随口应道：“可能吧……”
眼见纠结不出来个所以然，她的目光最后在徐灵祜脸上流连片刻，接着往下一指，转了话锋，“我可以摸摸它吗？”
元宝正在杨若诗腿边乱嗅。
徐灵祜默默收紧绳子，笑应道：“可以啊。”
杨若诗蹲下，捧着元宝的脑袋轻轻地揉。
“这不是萨摩耶吧？”
“不是，是白土松。”
这个品种城市里并不多见，元宝除了耳朵和尾尖是浅棕色外，其余都是干净蓬松的米白色，一双眼睛像两颗被沁过水的葡萄，粉色的鼻头更是添了几分可爱。
她蹭了蹭元宝的脸，语气都软了下来，“好乖啊，它叫什么名字？”
徐灵祜也顺势蹲下，抬手摸了摸它的头。
“它叫元宝。”
杨若诗这才留意到徐灵祜冷白的手腕上缠了一条油画丝巾，加上中间松绿色的表盘，更是透出几分清冷雅致的味道。
“好看哎。”
徐灵祜转动手腕，“谢谢。”
杨若诗又看向元宝，“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徐灵祜用牵引绳去换她的手机。“可以啊。”
因为经常出来玩，也认真研究过，徐灵祜拍照技术不错，很快就按了几张。
结束后，在杨若诗的提议下两人也合了影。
翻看照片时杨若诗忍不住夸道：“拍得真好看，比我强多了。”
徐灵祜露出一丝受用的表情，点头应下，“之前有练过。”
“那我们加个好吧友，我等下把照片发你。”
徐灵祜应了声“好”，从后袋摸出手机，扫了扫她递过来的微信名片。
加完好友，杨若诗被助理叫走，徐灵祜也回了酒店准备去吃吃早餐。
等餐的间隙，她把杨若诗发过来的合照转发到了【467美女小队和徐灵祜】的群组里，并@了陈见鹿。
其实这是苏媛媛她们表演系的宿舍群。
徐灵祜学的是影视文学，由于苏媛媛的介绍，加上沈琼和陈见鹿人品性格都还不错，她从大一开始就跟她们打得火热。
徐灵祜正敲着键盘说明情况，陈见鹿就扔了一排表情包出来。
见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徐灵祜果断把字删掉，决定先吃饭。
……
陈见鹿：【激动兔子.jpg】
【姐姐，据小道消息说林总也去了！你帮我找找确认下呗！求你了～】
【我不仅代表我自己，还有我身后无数嗷嗷待哺的姐妹们！孩子们已经很久没吃到糖了，姐姐求你了。】
苏媛媛：【醒醒吧，你个cp脑。】
陈见鹿：【我就乐意磕/撇嘴emoji】
【@徐灵祜 姐姐可以吗？】
连一向潜水的沈琼都忍不住出来：【求你了，答应她，好烦。】
陈见鹿：【聆听一下群众的呼声，姐姐～】
徐灵祜高中时期因意外失明休学过两年，所以比同届的都要大，但大家都是年轻人，也没有人在意那一两岁的，只有陈见鹿，从认识起就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回到房间，徐灵祜安置好元宝，才窝在椅子上回复她：【等会我可以多出去转两圈，但我的新剧本要开始选角了，所以今天下午一定要回家的哦。】
杨桐镇离北城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她是自驾来的。
隔着屏幕徐灵祜都能想象得到对方抱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
陈见鹿：【好的姐姐，辛苦啦，回来请你吃大餐！】
在群众的呼声下，徐灵祜在酒店附近连续逛了三圈仍毫无收获，连元宝都卧地摆烂，发出抗议。
又累又困的她索性把手机静音，回去睡午觉。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门外杨若诗的声音：“……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
徐灵祜瞬间清醒，踩上拖鞋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口。
果然是林式归。
两人在走廊尽头交谈着，一个明艳张扬，一个温和淡然，明明是截然相反的风格，却有种相得益彰的般配。
杨若诗很快转身下楼，林式归目送她走出一段距离后，踱步到了旁边的阳台上。
他随意往远处眺望着，柔软的短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在阳光下每一丝都像在发着光，身上是条纹蓝衫搭休闲裤，长腿微微曲起，身形慵懒又挺拔。
徐灵祜不得不承认，其实她一直都很理解林式归为什么会那么受欢迎。
创立加理娱乐四年来，他虽然公开露面不多，但微博依旧圈粉数千万，靠的可不只是泓林集团和影后男友的光环。
至少还有这副皮囊。
默默感慨一番后，徐灵祜准备回去跟陈见鹿报讯。
还没等她关门，脚边就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
徐灵祜一把捞空后又连忙追上去，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宝扑到林式归脚边。
元宝显然兴奋过头，不停在两人之间晃着。
徐灵祜只好蹲下控制住它，硬着头皮打招呼：“不好意思林总，我没看住它，打扰到你了。”
林式归直起身，投射出来的影子将徐灵祜完全拢住，目光在她身上滞了一瞬，又看向元宝，声线干净温和，“没关系，它很可爱。”
说完又弯腰摸了摸它的头，修长的指节陷在元宝松白的毛发里，骨感精致，脉筋清晰。
徐灵祜眼皮微跳，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那我们先走了，不好意思。”
“徐小姐，”林式归突然开口。
徐灵祜顿住，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要一起喝杯咖啡吗？”
-
徐灵祜把元宝送回房间后才放心地下楼。
两人在餐厅落座，简单地点了单后，林式归开门见山：“之前我们公司多次给徐小姐递过签约意向，但是都被拒绝了，不知能否透露一下原因呢？”
徐灵祜作为编剧出道至今，已经播出的两部作品中连二线演员都找不出来几个，但凭着优质的制作和剧情都有一定程度的出圈。
加理娱乐的曲风前段时间是来找她聊过签约的事，开出的条件优渥，但她一直没松口。
徐灵祜稍加思索，把问题抛还给他，“林总觉得这个行业，编剧的话语权怎么样？”
林式归端坐在对面，一派平和温润，“很低，低到只要有点倚仗，架子端得起来就能对剧本指手画脚。”
徐灵祜意外于他的坦诚，沉默片刻后，回道：“没错，想必林总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带资进组。其实就是希望话语权在我手上，如果这点没有达成共识，恐怕很难成为贵公司中的一员。”
“虽然好剧本是基础，可一部优秀作品需要的是各方面的协同配合，编剧独大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这个道理徐灵祜当然清楚。
她认同地点了点头，“我尊重我每一位合作伙伴的意见。所以我不是想要凌驾于整个团队之上，而是当有人提出的要求不利于我的剧本成为一部好作品时，我有权拒绝。”
话说得虽然简单，但能保证剧本质量本身过硬，拥有话语权的同时还能合理听取意见，并不容易。
换作其他人或许说服力不高，但依徐灵祜的履历来看，她的确做得不错。
林式归眸中多了几分审视，终于开始认真打量对面这个看起来颇为自信的女生。
一双盈着笑意的桃花眼在阳光下好像潋着水光，与沉静的态度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场，伶俐但不锋锐。
林式归眼角多溢出几分笑意，“徐小姐现成的资源公司自然乐见其成，签约之后话语权方面虽然会有所折扣，但完全可以在作品的质量上弥补回来，我相信一定更上一层楼。”
徐灵祜思忖着，没有立马回应。
虽然她有固定合作的导演和投资人，但人脉终究有限，团队整合方面比起以质优出名的加理娱乐，还是逊色不少。
只是当时曲风给出的条件太过丰厚，又步步紧逼，反而让她心生退意。
徐灵祜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诱惑力。
适逢侍者送来咖啡，两人先后道了声谢。
徐灵祜用小匙在杯中轻轻搅动几圈，缓声开口，“林总说得不错，但诚如您所言，编剧低微的话语权是圈内共识，且不说这个‘折扣’改如何界定，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如果我和其他资方产生分歧，公司一定会顶住压力支持我。”
话语权当然不能靠口头承诺，自然是投资说话。
她搜索过加理娱乐的财报，利润非常可观，投资人估计都是排着队上门的，能不能轮到她分一杯羹还不一定。
似是猜出了她的想法，林式归直白道：“我可以保证徐小姐的每部作品都有您那位投资人的份额，剧本您拥有最终决定权，条件是主角需要优先考虑本公司或资源置换的艺人，结果不强求，但四番开外就要您在各方推荐上慧眼识些珠了”
“徐小姐觉得如何？”
如果曲风的合约还像画饼，那林式归的条件完全就是追着喂饭吃了。
她的第三部戏在配角的选择上就已经做出了一些妥协，如果完全不知变通，在任何圈子都是寸步难行，更别提娱乐圈。
她只是希望这种妥协是有限度的。
“林总的条件很有诱惑力，我会认真考虑的。”
林式归随意点了下头，捞起桌边的手机。
“可以加个微信吗？有意向可以直接联系我。”
徐灵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答道：“好，可以。”
正事聊完，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告别。
目送着徐灵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林式归又重新坐下。
他点亮手机，调到和杨若诗的聊天界面，往上翻了两页停住。
最上面是杨若诗今天早上发给他的一张照片，里面是她和徐灵祜。
杨若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这个女生？我觉得她好眼熟。】
林式归：【我见过她的资料，你我就不清楚了。】
杨若诗：【我好像记得很久之前见过，你也在。】
【想不起来。/哭emoji】
因为本来就对徐灵祜有印象，所以林式归当时并未想到，直到看见那条白土松，他才联系起一件往事。
林式归长按图片引用，慢条斯理地敲着屏幕：【有一年杨爷爷生日，我去接你，离开小区时帮了一个被狗咬伤的女孩，是她。】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两张脸渐渐重合。
当时徐灵祜抱着一只白色幼犬被逼退到花园一角，小腿上血淋淋一片，脚边有一只正在狂吠的小犬，路边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女人，远远地指着她骂。
徐灵祜缩在墙角，眼眶里蓄满潮湿，嘴角却紧紧抿住，没有落下一滴泪。
杨若诗的身份不便出面，林式归下车替她解了围，在徐灵祜的推脱下，帮忙联系了她的家人后就匆匆离开了。
手机很快传来提示音。
杨若诗：【好像是！但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想到方才与徐灵祜的谈话，林式归莫名感到一丝欣慰。
她的容貌并未大改，甚至是让人见之难忘的好看，只是当时她双目失明，神色郁郁，与如今灵动鲜活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林式归犹豫片刻，回复：【的确是她，可能是时间太久，你记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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