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岸披着黑色长款的厚实羽绒服,朝她递过来可以双手揣着的暖手袋。
她身上没加任何外套,看起来十分单薄,只是摸着腰封说:“不用,我有暖宝宝,谢谢你。”
不远处杜云柯从车上探出头来,大声喊道:“昭野!快点!”
程昭岸指着声音的方向说:“那我先走了。”
沈汀漪点点头,低头看手机上的消息,弯腰进了副驾。
“雯雯说她得和领导报备,要先回去看今晚有没有临时会议才能决定出不出来玩。我们还是先回酒店吧,我换完衣服再出来吃饭。你住哪里?”
听高嘉莹许久没动静,沈汀漪抬头看她,正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她纳闷地问:“怎么了?”
高嘉莹噙着坏笑,揶揄道:“原来你和程昭岸那么熟啊。”
见她摇头,高嘉莹又说:“别否认了,我坐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他刚才那么关心你呢。”
驾驶座的车窗外传来咚咚敲击声,江倩雯俯身站在车外,高嘉莹按下车窗,室外的冷风迅速侵袭,坐在车里的两人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
江倩雯说:“让我进去,我不坐你开的车。”
高嘉莹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哧,推门出去,绕到后座上笑着说:“你不是要回去开会嘛,怎么又来了?”
江倩雯熟悉完车上的功能,发动引擎,盯着后视镜回答道:“你来我哪能不给面子呀。哎你住哪个酒店,我先送你。”
“我住你们酒店隔壁那个。”
高嘉莹被她一句话哄得颇为满意,先前想审问沈汀漪的事转眼间抛到脑后,心满意足地坐在后座和男朋友打起视频通话。
江倩雯听她用甜腻的嗓音撒娇,浑身像淋了蜂蜜一样粘稠得不自在,偷偷给坐在一旁的沈汀漪递过去一个眼神,默契地不说一字。
“那我先回去休息,你们出去记得发消息给我。”
“一定要给我发消息喔。”高嘉莹提着包挥手道别,赶紧小跑进大厅。
江倩雯把车停在高嘉莹酒店的停车场上,她和沈汀漪两人走回隔壁。
虽然两个酒店紧挨着,但占地面都太大,从这头走到那头的路实在不短,路旁偶有人走过都会好奇地回头看一眼沈汀漪,误以为她是近几年兴起来的汉服爱好者。
“第一次录制你说是为了贴近主题和人物,这次为什么又准备了古装妆造。”沈汀漪低声问。
江倩雯偷笑了一下,说:“因为有钱。”
“又不是你哭穷的时候的了?”
“哎你讲道理,我的意思是说又谈下了两个新的广告商,所以有钱了。”
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暖手宝,粉色的猫爪外壳摸起来光滑温暖,双手搓了搓递给沈汀漪。
“你留着吧,我不用。”
江倩雯直接塞到她手里,说:“你看你连外套也不知道带,我可是准备得超级齐全,等这个项目一结束,就直接杀去东北滑雪。”
“是是是,多亏你的细心照顾。”
两个人手挽手互相推搡着往回走,仿佛和十年前放学慢慢走回家一样,忽然手机振动,现实又将她们拉了回来。
沈汀漪刚进房间就看到李思恩在喷香水,她坐在酒店正对门的商务桌旁,面前摆着两大包摊开的化妆品,床上铺满了各种裙子大衣。
“姐姐你回来啦。快来帮我看看,我穿哪条裙子好看。”
李思恩拿起两条裙子放在身前来回比划,又觉得不满意,扔掉再捡起床头的大衣和裙子叠放在一起端详。
沈汀漪找出洗漱包和平时穿的衣服,注意到她嫣红的嘴唇和气场浓重的上扬眼尾,房间内弥漫着方才她喷洒的香水味,满室芬芳,持久不散。
她忍不住问:“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吗?”
下半程录制的通告单早就一口气发给他们,节目组为了紧凑几乎相隔不超过两天。
沈汀漪这次特意换了个比之前更大的行李箱,准备直接录完再回越城,快的话还能赶上汀兰工作室今年关于圣诞活动的预热。
回来突然看到李思恩妆容精致,还以为她有重要的活动或是赶着赴约。
“看黄梅戏啊,你忘了?”她专注地比对床上搭配的衣服,头也不抬说,“漪漪姐你也去吧。”
经过下午那段刺激的奔波后,她差点就忘了还有这茬,不过除却看戏外,她的确想再去古城里逛一逛白天没看过的展馆和风景。
回来路上江倩雯一看手机就急吼吼地开会去了,沈汀漪还心想只能和高嘉莹两人去古城了,可考虑到她只喜欢逛商场,又担心计划有变。
她抱着衣服往浴室里走,边走边说:“我还有个朋友,等我问一下她。”
“是今天来送咖啡的那个姐姐吧。”
沈汀漪匆匆拆下头顶的发饰,应声说是,正换衣服就听见两声门铃后一段紧促的脚步声。
门外吊儿郎当的男人声音说道:“准备好了吗?美丽的女士们?”
李思恩说:“再等一下,漪漪姐还要收拾一下。”
“那我和昭野先到楼下等你们。”
“好的。”
沈汀漪随手抓顺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片刻,还是卸掉脸上明显的妆。
出来时她发现房间寂静无人,急忙套上挂在外面的驼色羊毛大衣就出了门,边下电梯边给高嘉莹发消息。
大约十分钟前李思恩给她发了条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看,又收到了高嘉莹的语音。
将手机听筒凑到耳边,慢慢沿着路边走向停车场,忽然一辆商务车门突然打开,吓得她迅速朝后连退两三步,差点惊呼出声。
昏暗无人的停车场上,沈汀漪心里瞬间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好在弹开的车门后没有走出任何人的身影。
片刻后,另外一边的车门打开,程昭岸跑下来关切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我看见你走过来想叫你直接上车。”
他伸手抚上她的后背,轻缓地揉顺,眼神里闪烁着寂静的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汀漪手心捂着胸口,按住那里不安的跳动,看清眼前人是谁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朝他缓缓摇头。
“出什么事啦?漪漪?能听到吗?”忽然从两人中间的手机里传出惊慌的喊声。
黑暗中不知什么时候,沈汀漪不小心点了语音通话,而高嘉莹正好接通后听到了车门打开时砰得声音,却许久没有沈汀漪的回答。
“我……我没事,我正在停车场,你快过来吧。”沈汀漪故作镇定地回答。
“吓死我了呀,刚才叫你一直不说话。”高嘉莹嘴里嚼得咔嚓酥脆,说:“我太饿了,已经点好外卖了,我就不去了,你和雯雯玩吧。”
得知高嘉莹明天就回越城,两人相互又多关怀几句,挂断后沈汀漪才意识到车后座空无一人。
程昭岸双手附在方向盘上,悠闲地解释说:“李思恩说她特别饿,先和老杜找地方吃饭了,听说你还有朋友要一起去,我就留下来等你们。”
实际上杜云柯更没耐心等下去,他上午加了曲艺社一位唱戏的女生微信,碰上李思恩下楼就喊饿得受不了,他正好借口先出发进古城。
沈汀漪想起高嘉莹白天给她看和杜云柯的合照,猜想是李思恩心里介意,而程昭岸独自留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顿时深感歉意。
她哑然片刻,尴尬地回应说:“对不起,她不去了。”
“没关系,他俩在吃火锅,你想一起还是吃别的。”
程昭岸跟着导航,云淡风轻地驱车开往古城,察觉到她沉默中的为难,瞥了她一眼。
“你刚上车的时候老杜给我发了火锅店定位,点了两个锅底都还没上,咱们现在过去也不晚,你要是不爱吃火锅,我和你去尝尝古城当地的特色烤鱼,毕竟火锅在哪都能吃得到。”
他慢悠悠说了一大通,像是在耐心地跟沈汀漪分析解释一样。
安静片刻,她才说:“还是去找他们吧,人多一起吃火锅热闹。”
虽说可能会破坏李思恩想和杜云柯单独相处的想法,但总好过她和程昭岸尴尬地二人之行。
也不知道这话是戳中了程昭岸哪里的笑穴,但又似乎瞬间反应过来,赶紧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啊。”
沈汀漪犹豫着问:“他俩……在一起了吗?”
程昭岸看着路况,闻言会心轻笑说道:“放心,没有。”
沈汀漪陷入长久的沉默,起初以为是李思恩央求程昭岸他们一起出来的,只是为了掩盖她想和杜云柯约会的心思。
火锅店在古城西北角,古色古香的木质装修简单大气,店里还空着几桌,老板和闲着的服务员坐在靠近门边吃着自助小菜边聊天。
进门就看到杜云柯坐像老火车厢里那样的双人排座上,朝他们无声招手。
“来挺快呀,兄弟。正好锅开了。”
“那是,我算准时间来的。”程昭岸挨着他坐下说。
李思恩坐在杜云柯对面正用吸管喝果汁,看见沈汀漪坐下时高兴地将桌上另一杯推给她,说:“漪漪姐,桃汁。”
“谢谢。”
忽然杜云柯端起杯子说:“趁还没开吃,我得先敬沈汀漪一杯。”
程昭岸泯了一口的杯子又被他放下,李思恩疑惑不解,看向沈汀漪,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惊讶。
“感谢你愿意帮我照顾鸡腿。”
李思恩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移动,说出口的语气里多了许多娇嗔:“什么呀?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事是瞒着我,不告诉我的啊。”
杜云柯声色并茂地跟她解释说:“鸡腿就是上次他们捡的那只狗。我最近都在越城拍戏,答应了给昭野看房子喂狗。有天空档的时候我突然被经纪人拉去外地谈别的项目,没想到陪老板到那么晚,别的时候顶多饿两顿,但是晚上美容店打电话催我去接鸡腿,这才想起来白天我刚送去洗澡,正好我助理那天又放假出去玩,找不到人了,我心想完了,这怎么办。”
他两手一拍,摊开做无奈状说:“我就站在外面翻手机通讯录,看看谁最近在越城能去帮我领鸡腿,就照顾一晚上。突然,我急中生智,汀兰工作室好像就在越城啊,咱们沈老板就是越城人啊。我赶紧问综艺统筹她的号码是多少,她立马就慷慨相助,真是人美心善。”
李思恩咽下一口牛肉片说:“那野哥更应该感谢漪漪姐。”
“对啊。”杜云柯抬起程昭岸握着杯子的手说,“来,你也以茶代酒敬一个。”
程昭岸顺势又喝了口茶水。
看得沈汀漪脸上微微泛热,摇摇头说:“一点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叫我老板就太见外了。而且鸡腿也很听话,没添什么麻烦。”
“鸡腿听话?怎么可能,它闹腾死了。”杜云柯摸着下巴纳闷地说,“刚开始还好,后来腿上伤全好了就到处撒欢,那个精力旺盛啊,我下戏回来还得遛狗,累都累死了。”
李思恩看他叫苦连天的哀怨模样,捂着嘴笑得格外开怀。
程昭岸当然不信他,放下筷子说:“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鸡腿那是好心帮你锻炼身体,再说了,我看你今天跑挺快呀,这不得感谢我们家鸡腿。”
杜云柯语气软下来,笑着说:“好好好,回去我就给它加餐。”
李思恩坐在对面看他俩一来一回聊得起劲儿,笑得前仰后合,沈汀漪想起杜云柯下午什么都顾不得的奔跑,忍不住也低头抿着嘴轻笑。
“鸡腿没来啊,你们怎么没带过来?”李思恩吹着热气,随口问道。
程昭岸正想说话,眼神注意到桌上手机亮起的屏幕,突然皱起眉头,低头专注回消息。
“送去寄样了,”杜云柯指着他说,“就半个月来回的,他非说怕狗不舒服,就没带过来。”
她指着盘子里咬过一口的肉卷,眼神示意沈汀漪这个好吃,直接帮她捞了一块,夹到盘子里。
语气中略带遗憾地说:“狗还会不舒服啊,我还以为能带出来玩呢。”
李思恩没养过宠物,但常见网上的博主带宠物出去旅游拍照,还曾经心动过,奈何她在猫咖发现动物总会掉毛,打理起来比人还麻烦。
从那之后,她有机会就抱抱朋友的宠物,自己养一只的想法却再也没有过。
杜云柯放下筷子说:“主要是……”
“你们先聊,我出去打个电话。”程昭岸突然腾地站起来说。
从刚才拿起手机,他就一直黑着脸,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要紧事,头也不抬一下地盯着手机敲屏幕。
坐着的除了李思恩都察觉到了异样,沈汀漪回身朝后望去,程昭岸背对火锅店独自站在门外,宽阔的肩背微微驮着,一直盯着脚下。
杜云柯眼神跟着他追出门外,往旁边挪挪屁股,继续抻长了脖子看他背影,又笑着安抚沈汀漪说:“不用担心,他平时打电话就这样。”
一旁的李思恩正吃得尽兴,眼神直勾勾盯着火红沸腾的汤锅,仔细搜捡里面“幸存”的虾滑。
她丝毫没注意到身旁两人担忧的神色,嘴上追问道:“主要是什么?”
“昭野还在东北拍电影,录完综艺要直接赶过去,他是不放心让我带着鸡腿到处跑。”
“为什么不放心啊。”
“担心我太忙,顾不过来吧。”杜云柯微微耸肩,洋溢着自信的笑。
李思恩不以为意,鼓着腮帮子点头回应。
沈汀漪犹豫片刻,温声说道:“你们以后忙的时候,可以送到我那里。寄样久了,鸡腿对家就没有归属感了。”
杜云柯没想过这些,喃喃自语道:“狗还有这个概念吗?”
李思恩很纳闷她主动给自己找麻烦,笑着说:“你怎么知道它喜欢被家养呢,万一它就是喜欢流浪或者四海为家也说不定。”
忽然惊觉桌上的人都停了筷子,摸着肚子直摇头说:“哎呀,不能再吃了,我也要准备毕业大戏了,得注意身材。”
说到毕业大戏,杜云柯突然两眼放光,来了兴致,主动提起他排练时和老师同学间的事,又问李思恩的表演主题是关于什么的。
顿时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而桌上平静的汤锅浮着两三个圆鼓鼓的牛肉丸。
沈汀漪看着面前这对笑容满面,志趣相投的俊男美女,脱离掉影视剧的滤镜和包装,他们也和她一样。
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是有自己缺点和烦恼的普通人,是芸芸众生。
他们畅谈那些圈内关于演戏的话题,沈汀漪也插不进话,只是始终保持微笑,一副倾听的闲适模样。
李思恩忽然提起公司对艺人的规划,好奇地问起程昭岸的电影资源从何而来。
从他们闲谈的口中,沈汀漪头一次得知,电视剧与电影对演员来说有极大不同,又隐约听明白这是程昭岸和公司的置换条件。
与公司大胆博弈的当事人还在街上打电话,沈汀漪意识到时间有点久,正想转身找他,恰巧回头时程昭岸正低头走进来。
抬眸间情绪低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流露出疲倦,视线交汇间,程昭岸故作轻松地扬起嘴角。
他在她身旁站定,说:“都吃饱了?那走吧。”
“买单了吗?”杜云柯问。
李思恩站起来套上大衣,娇滴滴地笑着问:“谁请客呀?”
程昭岸扬起下巴,看着杜云柯说:“他请。”
李思恩笑着看向杜云柯惊愕的表情,更愉悦地说:“对,你今天拿了金币,还跑赢了我们所有人,当然得你请。”
“哎?我赢了怎么还得请客呢。”
杜云柯表面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可身体还是诚实地朝着柜台走过去。
李思恩紧跟在他身后,正举着小镜子补口红,程昭岸两步并作一步,率先走到街上。
天光尽暗,华灯初上。
白天那些苍白的街巷此刻灯火辉映,到处是红彤彤的灯笼和各色花灯,比过年过节还要喜庆热闹。
扑面而来的寒风吹醒面容,沈汀漪浑身打个冷颤,走过去说:“真漂亮啊,像小时候的庙会一样。”
“庙会?”
程昭岸转身看向她素净的脸,说话时呵出一团白气。
沈汀漪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红色纸片。
“小时候越城的老城区里会卖各种民俗泥塑,晚上还有舞龙表演,每次在街头路过,我都很想混进人群里跟着他们一起跑。”
“黄梅戏。”程昭岸低头念出声。
顺着折痕翻开,票根左上角印着戏装扮相的两个人物,从红色的戏服延伸出底色,中间用小字标清楚每一出的名字。
文绉绉的文言文他看不懂,只是学杜云柯的口气,笑着说道:“可你总是跑在最后那个对不对。”
本来看他刚才状态不好的样子,沈汀漪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反倒猝不及防被他调侃。
也不知道是太冷还是突然发笑的原因,她说出口的话都有些颤抖。
“你当我没说过。”
“错了错了我错了,开玩笑的。”程昭岸把票根举到她够不着的高度,笑着挑眉说,“我们得快点儿过去啦,这都开场了。”
“什么?”
她没注意过票根上的演出时间,经这么一说突然发懵,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另一张。
程昭岸宽大的手掌猛地攀上她的袖口,隔着厚厚的衣服,握住她的手腕。
他冲火锅店门口的杜云柯后脑勺喊了一句,转身就拽着沈汀漪走远。
杜云柯听见时只回头看了一眼,就不见人影了。
火锅店的老板出来朝人走远的方向望去,摸着光头遗憾地说:“诶可惜诶,早点叫进来一起拍就好了,他们也是明星吧。”
几分钟前,杜云柯刚转完账要出门,前台的女服务员拦住他询问说:“你是不是那个演员杜云柯啊。”
听他憨笑着点头承认后,女服务员激动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合影。
坐在门口那桌的老板见状站起来,拍掉手里的瓜子壳说:“咋啦?谁呀这是?”
“老板,他们是明星。”
“哦,我早上来看见有剧组在这外面,就是你们啊,你们来这里拍戏是吧。”
李思恩用手指蹭蹭口红的边缘,尴尬地看向杜云柯,他大咧咧点头说:“是。”
闻言男人更加欣喜,脸上的肉都笑得横起来,赶紧让服务员帮忙也拍张合照,还大方地送他们优惠券和饮料。
他们就这样被迫拍完合照,再挨个拍单人照,一时半刻轻易走不出火锅店的大门
而另外两人站在门外说话,因为没被注意到而幸免。
此时已经走到中央大街了,周围人群攒动,在中央最宽的十字路口停着一个巨大的花灯,片片绽开的花瓣中站着喜气洋洋的小孩儿,正捧着金元宝不停旋转。
程昭岸只是绕过时多看了几眼就被游客拦下,一位瘦长脸的中年女人递出手机,请他帮忙拍一张全家福。
沈汀漪看他愣了一下又爽快答应,礼貌地后退几步,贴着墙边站在街角等他。
眼看他按下快门后还和人一起查看,询问他们是否满意。
她远远观察着那对夫妻平淡的表情,似乎并不认识程昭岸,只当他是个寻常路人。
“笑什么?”他走过来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说。
程昭岸低头侧目看向她,干净白皙的脸颊在夜色里倒映着红光,看起来沉静温柔。
“我呢,刚毕业就侥幸拿到一部小制作古偶的男主角,顺势签了那部剧的制作公司还以为旗下艺人少就会受到重视,谁知道成为签约艺人后就一直跑龙套,承诺的下一部戏永远遥遥无期,看过我演戏的人永远忽略不计。”
他呵出的雾气混杂着遗憾和憧憬,五味杂陈,似有千斤重,却迅速消散在冷风中。
除却网上关于程昭岸的信息,沈汀漪从来不曾了解过他真实的模样。
从最早要参加综艺时网上流传的合照开始,他们互相猜疑,为难对方。
狗仔造谣、化妆师议论、江倩雯猜测,这些片面的外界印象一点点成型,构成了沈汀漪对他的偏见。
然而为了博取流量不择手段的另有其人,认真演戏的人却没得到过应有的尊重和重视。
之前就听江倩雯说过,和他同期的演员都崭露头角小有名气,可他的资源却少得可怜。
想必演艺之路上的艰难,更多都是不为人知。
她吸了口气,正想说话,却被程昭岸一声响指打断。
“虽然认识我的人微乎其微,但是我自由啊,对吧。”他语气更加轻松,甚至带着笑意,“而且我刚开始也没好好演戏,甚至我都没想明白我演戏的意义是什么,我是陪杜云柯考试顺带着考上的,我和你说过吧。”
他跨前一步,绕到沈汀漪身前,面对面后退着走,说:“刚开始我觉得我太幸运了,一路走得都很顺,没想到不是顺利的顺,而是顺流直下的顺。不过我也无所谓,有钱有闲还能上综艺旅游,何乐而不为。后来……”
“看路。”她扯住他的袖子轻轻往回拽,他身后是一个还不到大腿根的小男孩。
差点撞到乱跑的小孩,程昭岸回头弯腰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轻声和他妈妈道歉,两人继续并肩往南走。
“后来怎么了?”沈汀漪歪头问道。
程昭岸扬起下巴笑道:“你帮我对词的那部戏还记得吧,那是陆乾陆导演的戏,我小时候陪我妈看他的剧,做梦也没想过有天能拍上他导的戏,还能听他说我是演戏的料。”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最近在东北拍戏,午休和群演一起吃盒饭的时候就聊天,他们有的人一年进几十个剧组,都是些一两天就拍完还没有正脸镜头的戏,可就是这样也乐此不疲。”
“也许和你一样,他们很享受不同剧组的新鲜感吧。”沈汀漪说。
“不是的,他们是怀揣梦想,发自内心地想成为演员。我还记得有场和我对手戏的群演,要在炮火连天的前线跑来找我,他脸上被熏得通黑五官都看不清,还就只有一句台词,可是他开机前开心地练了好几遍。感觉自己都被他感染到了。”
他回忆起在东北短暂的片场生活,眼睛里泛起璀璨的光芒,刚开始日夜枯燥乏味的集训,开机后日复一日的对戏走位,还有皑皑白雪和午后晒得让人想睡觉的阳光。
“如数家珍呀。”
见他面色平静地沉浸在回忆里,沈汀漪笑着调侃他。
从过去的思绪中回到现实,远远听见声悠扬高喝,紧接着就是一阵吹弦作乐,圆滑的唱腔出口韵味十足。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
“看样还是来晚了,”程昭岸笑嘻嘻地说,“既然你从小逛庙会,肯定也听过不少戏,我考考你啊,这出是唱的什么?”
“我不知道,小时候没机会看过,庙会也是偶尔在街头路过瞥一眼。”
程昭岸脸上的笑容慢慢被冻住,他看着沈汀漪被风吹红的鼻尖,嘴唇翕动,点点头说:“那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太多。”
他拉着她加快步伐,台下的空地上整齐摆放了三排折叠椅,看客三三两两相互间隔,他们随意坐在最后一排。
戏台上的演员粉末浓妆,出场时脚下轻盈,如踏祥云。凤眸轻抬,顾盼神飞。
一曲罢,满堂彩。
几出热闹寻常落幕,演员们返场谢幕,一一介绍自己的扮相。
他们牵着手,站成排,纷纷向到来的观众鞠躬道谢,末尾仍恋恋不舍地站在台上,热烈邀请大家进入戏院,欣赏他们的年末大戏。
座椅间掌声、喝彩声频频,灯光下雪花缓缓降落,为这曲盖上冬日的终章。
沈汀漪边走边试图用手接住,绵如沙的雪花接触到手心,顷刻间化为一滩水,又迅速蒸发,消失地了无痕迹。
她回头对身后一步开外的程昭岸说:“你想去找杜云柯还是我们直接回去?”
“恩?你不去南边江上看水上的花灯吗?”程昭岸放下手机,抬头随意问道。
从坐在戏台前他就心不在焉,频繁拿出手机打字,散场后也是毫无意识,沈汀漪走到哪他就亦步亦趋跟到哪。
“哦,这个……”程昭岸随手锁上屏幕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又开朗笑道,“我妈要给我寄东西,没别的事儿,不耽误。”
沈汀漪若有所思地微笑说:“拍摄一天已经很辛苦了,刚才,我看你很困。”
她清浅的声音飘过来,夹杂着北方冬日的凉风和雪花,走近时脚下就像踩碎了冰湖般,开缝裂痕,露出冰碴。
看戏时他悄悄打了两个哈欠,还以为都在仰头关注戏台,不会有人发现,没想到却被她看到了。
程昭岸顿时不好意思地低头挠后脑勺,笑着无奈说:“走吧,咱俩先回去。”
在这之前他已经跟着沈汀漪往北走了很长一段路,现在直接默契地继续往北,朝中央大街十字路口走去。
夜色渐深,街上赏灯的游客却比先前更多,伴着无风的细雪,两人一路默契无言。
“漪漪姐!”
李思恩坐在岸边惊喜地朝她挥手,程昭岸闻声放下手机看过去,坐在李思恩对面的杜云柯也应声回头。
中央大街上有家民谣酒吧,不光路过时能听到吉他歌声,走近了还能透过沿街的透明玻璃墙看见里面蓝紫色的灯光和跟着唱诵的客人。
酒吧旁有条南北贯穿中央大街的河流,岸边延伸搭上木板,围上栏杆摆好桌椅,墙上吊满小彩灯和漂流瓶等装饰,文艺十足。
李思恩坐在其中,双手捧着一杯红色的鸡尾酒,笑得眼神迷离。
杜云柯招手叫他们,程昭岸也不犹豫,直接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沈汀漪不得不跟上他。
“你俩喝什么?”
“杜总请客吗?”笑容攀上程昭岸脸颊,他毫不客气地翻看桌上贴的酒水单。
“你看你这话说的,敞开了点,想喝什么喝什么。”他顺坡就上,大手一挥,说得极为阔气。
闻言程昭岸指着最贵的那个拼命给他眼色,按在酒单上的手却瞬间就被他无情拖下,小声说:“这个度数太高不合适,我推荐你喝我这杯。”
“我酒量比你好多了,我不要这个。”
杜云柯瞥他一眼,无奈地说:“来来来,来你自己挑,包您满意。”
无视掉程昭岸得逞的嘴脸,又抬头问坐下来就一直没动静的沈汀漪想喝什么,却被她以不喝酒的理由拒绝了,最后只点了杯牛奶。
“漪漪姐,为了庆祝我们一起看到初雪,我给大家唱首歌!”
李思恩舌根发麻,无意间咬字已经变得软绵绵的。
她站起来时,沈汀漪想扶住她的胳膊,没想到一下子被她推开,挪开座椅,笔直地进了酒吧里面。
“她这样没关系吗?”
沈汀漪想跟过去,又停在桌边担忧地问他们。
“没事,你看她走路都不晃,就是微醺了而已。再说我们都在这儿,能出什么事。”
杜云柯云淡风轻地叫她安心坐下,朝酒吧内看去。
不大的地方坐满了人,都围桌坐着聊天喝酒,互不干扰。沈汀漪这才安心地坐下。
李思恩正在和台上的吉他手说话,她接过麦架上的麦克风大声说:“大家晚上好!今天!我要为我坐在岸边的朋友们,还有你们!献唱一曲!”
她的声音被音响、话筒给放大,穿透玻璃冲到室外,沈汀漪看穿她的心思,下意识看向杜云柯。
而他置若罔闻,正歪头凑近程昭岸的手机,惊讶地张大嘴巴。
“我没看错吧,这老头儿也太嚣张了,说换就换啊?你公司还同意了!那你跟公司打赌那事儿怎么办?”
程昭岸瘪瘪嘴,盯着手机屏幕不说话。
沈汀漪看他们面色沉重,杜云柯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还透露出担忧。
他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桌面,环顾四周又压低音量,跟她解释说:“东北那个电影剧组年底复工,但是导演要换掉昭野。”
“为什么?没签合同吗?”
沈汀漪震惊于演艺圈里还有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拍到一半换演员,那拍过的戏份岂不是浪费了。
之前剧组里所有人的辛苦都将白费,对被替换掉的演员本人来说,更是残忍,先前为角色付出的时间和努力都随之付诸东流。
回想程昭岸从火锅店外进来的表情,也许那时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却还是表面装作没事人一样。
杜云柯看程昭岸一言不发地回复手机消息,用手肘戳他。
“是啊,那、那这算违约吧?会赔违约金吧?不是,那你公司就这么轻易答应啦?就甘心吃这个哑巴亏?”
他抬眼对上沈汀漪的目光,立刻发自内心地焕发出新生机。
轻笑道:“公司本来就投了这个电影,我参不参演都无所谓,他又不亏。他们互相再加点交换条件,另签份合同不就完事儿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原委,此刻沈汀漪都会认为他们在聊别人的八卦。
“可是你又没犯错,既然当时选了你来演,现在复工在即,他们临时去哪里找替换的演员呢?”
她诚恳的问题,引得对面两人忽然笑出声,就像是大人在嘲笑小孩子的天真一样。
杜云柯轻蔑地笑着说:“演员还不好找?一抓一大把。”
程昭岸用眼神警告他闭嘴,对沈汀漪耐心解释道:“这个电影是公司投资后拿下了一个角色,后来又置换资源给到我,本来定好的演员就不是我,进组后还有人当面和我提过。”
后面的事就不言而喻了,他不说沈汀漪也能理解,资本博弈之下没有人是赢家。
顶替他人的人,后来又被他人换掉。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至于原因,并不必深究。
再看他俩的态度,显然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沈汀漪见状不再关心,转头看向酒吧里随音乐律动的李思恩,她欢快的歌声感染带动了周围人,他们和她一起点燃了初雪夜色下的愉悦气氛。
说起资源置换,杜云柯更关心上次听他说过的打赌后续。
这半年多以来,程昭岸已经渐渐感受到多处制约,担心长此以往失去更多的话语权和选择,他为了摆脱公司的掣肘,早在出发去东北前就立下军令状。
公司通过这部电影给他定下目标,如果拿下多少票房、完成多少的吸粉量,公司就会同意让他成立私人工作室,对后续的工作只做分红收益,不多加干涉。
“角色都拿不下,还怎么完成对赌协定。黄了呗。”程昭岸收起手机,笑得像在幸灾乐祸别人。
杜云柯不甘心,继续出谋划策说:“这肯定是套住你的阴谋,你还能一辈子给你们公司出的剧跑龙套啊?你也去找他们去。”
程昭岸充耳不闻,拿起酒杯,目不转睛地望着江面。
“实在不行,你多试试外面的剧组,好项目都得靠抢,你这样整天跟个佛似的哪还行啊。”
杜云柯见他半天没话,恨铁不成钢地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长舒一口气。
“有人过来找我,先走了啊。”
他站起来拍拍程昭岸的肩膀,刚走两步又猛然转身说:“哦对,账单我付过了,你们别忘了带思恩回去,今晚不用等我了。”
说完就火急火燎地离开,迅速被街上的人潮隐没。沈汀漪正对中央大街坐着,从她的位置依稀能看见他走向一名女子。
虽然样貌看不真切,但体态身段轻盈窈窕,不禁联想到今晚在花府门前唱戏的人。
程昭岸故意用咳嗽声吸引她注意,开玩笑说:“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哟。”
乍听这话来得没缘由,她多少有些发懵,紧接着他又说:“开玩笑的,杜云柯周围乌泱泱都是人,可是他只喜欢合眼缘的。”
这话乍听还以为是提醒她要为李思恩的关系,离杜云柯远点,但眼下的关系显而易见,他们不是情侣,甚至杜云柯心中另有所属。
可见过他们的相处,就更难理解杜云柯晦暗不清的态度。
“他不喜欢思恩为什么不直说?”
程昭岸指腹揉捻杯口,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斟酌如何开口,他眼睑低垂,沉吟片刻,刚想说什么却忽然止住。
李思恩这时正好摇摇晃晃走出来,她连唱了三四首歌,加之醉意涌上来,顿时感觉头脑昏沉沉的,还伴随着说不清的钝痛。
模糊不清的沙哑声音缓慢说道:“我唱得好听吧。”
她像上次在KTV包间里一样,整个人扑向沈汀漪,双臂松松揽住她的肩膀,歪头倚在颈窝处。
沈汀漪使出浑身力气接住,差点被她重新压倒,坐回椅子上。
程昭岸腾地起身抓住李思恩肩膀,确认她神志不甚清醒后,扯过她一只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整个人的重量从一侧压下来,他自嘲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将杜云柯又骂了一遍。
也不知道让她喝的什么,怎么能连一杯鸡尾酒都没喝完,人就成这样了。
他独自架着李思恩,而沈汀漪从另一侧挽着她,两人就这么左右护法地往城外走。
李思恩脚下虚浮,稍不注意都有可能自己绊倒自己。即便这样,她也不让人省心,边走还要边左顾右盼,像在街上找人,嘴里断断续续哼着不着调的歌。
沈汀漪扶着她,心想幸亏现在是晚上,周围人赏雪赏花灯,谁也没认出他们,白天跟拍的站姐也都不在,不然绝对能让粉丝大跌眼镜。
因为都喝了酒,三个人只好先坐在车里等代驾。
程昭岸坐在副驾里低头看手机,沈汀漪为了让李思恩舒服些,坐在后座让她侧身靠着自己,时不时给她顺顺后背。
突然她直起腰背,慢悠悠问:“我们要回去了吗?回哪里去?”
“我们回酒店,刚从台庄古城出来,还记得吗?”沈汀漪放低声音,温柔解释道。
“我不是和杜云柯一起来的吗?杜云柯呢?”
她继续耐心解释说:“他有事先走了,我们一起回去,你还认得出我吗?”
“漪漪姐。”
李思恩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这才软下来,沙哑的声音里近乎透着哭腔。
“杜云柯有什么事啊?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啊。”
沈汀漪听后哑然,脑海里急速寻找可信的说辞,前座的程昭岸忽然转过来,探头说道:“他受邀参加明天的红毯晚会,已经去赶飞机了。”
李思恩瞬间泄了气,耷拉着眼皮,重新伏在沈汀漪身上,终于不再追问,低下头喃喃哼起歌。
车子平稳地驶向酒店,伴随浅浅低吟声,只有沈汀漪察觉到身旁细微的啜泣。
还没到酒店,她怀里的人就呼吸平稳,温顺如羔羊般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李思恩仍在熟睡,沈汀漪轻手轻脚先去洗漱,出来找衣服时却注意到她平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沈汀漪怕打扰她,转身要走却听背后沙哑的声音幽幽说道:“昨晚我对杜云柯表白了。”
结果不言而喻,可她向来不会安慰人,就连江倩雯都说过她在感情上是块石头。
此刻站在原地,低着头,手指不停摩挲衣服的边角,不知说什么才好。
也就寂静了几秒,李思恩的声音再次响起,仍然平静沙哑,仿佛被风吹了一夜,被吹得干瘪蔫巴。
“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同样的问题曾经她从江倩雯的口中也听过,一模一样。
高中晚自习下课之后,江倩雯和男生在操场偷偷牵手散步,学校老师发现后警告他们要请家长、受处分,谁知道那个男生那么没骨气,当场就慌忙撇清自己,还颠倒事实,说是江倩雯主动追的他,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往来。
可这之后没过多久,那个男生就被老师撞见,他在没人的楼道里和女生接吻。
这件事被公开批评、处分后江倩雯就再也没见过他,只听说他被父母强制转学,后来杳无音信。
只是当时都还年少的她们不能理解,青春萌动的开始是嫩芽突破泥土的禁锢,代价却是自我的痛苦。
江倩雯为此伤心很久,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爱情曾经降临过,只是经不起考验的人先移情别恋了,周末还拉着沈汀漪在快餐店里边吃边哭。
就连她都都误以为爱情就该是短暂的,就像是昙花一现般珍稀而美丽。
后来江倩雯分分合合,也陆续谈过两任男友,无一例外都以分手告终后,她终于看透男人心,踏上了追求事业的不归路。
她们俩曾彻夜长谈过理想型,也曾叹息过对婚姻的悲观,但都一致认为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或许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有的人喜欢干枯花枝的衰败美,有人却钟爱蓬勃盛放的花瓣。喜好不同,就决定了他们在找到所爱之后,眼里再没有别的。”
沈汀漪走到自己和李思恩之间的过道处,坐在床边温柔地开导她。
李思恩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眼角无声淌下泪水,渐渐汹涌,渐渐决堤。
她想,她的眼里也看不到别人。
沈汀漪换好衣服后,识趣地离开房间,在酒店周围无所事事地散步来打发时间。
直到下午再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乘节目组安排的大巴出发。
房卡刷开门后,沈汀漪小心翼翼观察却发现房间里寂静无声,洗手台上李思恩的护肤品全被收走,行李箱也消失不见。
不光是东西,连人也不在。
要说是李思恩有事出去,房间里不小心进来了小偷,也不会恰巧只把沈汀漪的东西全都留下。
她站在原地里愣怔一瞬,给李思恩发了条消息。
许久没有回复,提着行李下楼时她眼睛都离不开手机屏幕。
“看来你挺喜欢这里的,都舍不得走啦?”
抬眼就是程昭岸站在电梯外,两边各拎着个大行李箱,其中一个上还挂着她的托特包,正歪头对她笑得灿烂。
发现外面就是大厅,周围人不知何时早都出去了,只有她自己还杵着不动,顿时耳根发热,嗖得一下夺过行李跑开了。
程昭岸笑意更深,闲步跟在她身后出门,上车后扫了一眼位置,不带丝毫犹豫和客气地坐她身边,将她旁边的托特包拿起放到腿上。
这么多趟大巴他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近,沈汀漪将包收到自己怀里,回头看向周围。
“什么事?”她小声说。
“没事就不能挨着你坐?”他反问。
这么近的距离,程昭岸的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鼻梁高挺,眉眼清俊,柑橘清甜的香气在午后的车厢中弥漫开来。
沈汀漪不自在地避开对视,转头望向窗外。
“别生气,我的意思是想说思恩和老杜都不在,正好我和你坐一起,路上也有个人聊天呀。”
他讨好地探头说着,然而也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说起他们,沈汀漪还以为昨晚他说的红毯晚会是随口瞎编,用来哄骗李思恩的借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今天从节目组那儿得知,杜云柯临时受邀,下期的录制也赶不回来,节目组考虑进度只能妥协,让他缺席一次。
“那思恩呢?她也不录了?”
她自然而然以为李思恩伤心太过,直接罢工了,但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幼稚,不免都替人担心起违约了该怎么办。
程昭岸低低地笑出声,又怕被车里其他人听见,只能凑到她耳边说:“她又不傻,违约金又不便宜,哪能按她脾气来。”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她缩起脖子偷偷往里挪了挪,和他拉开些距离。
“那她去哪里了?我回去发现她人不见了,行李也都带走了,难道她也要去红毯晚会上追问杜云柯吗?”
她视线飘忽地说完,这才发现程昭岸正认真注视着她,嘴角因为憋笑而隐隐抽动。
还以为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声音发虚地不解追问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事儿,我就是发现你胆子也挺大的,还敢追到红毯上。”
见她被逗得脸红到脖子根儿,终于将视线移开,故弄玄虚地揣着手说:“但是你还别说,这倒真像是李思恩能干出来的事儿。”
虽然李思恩平时大大咧咧,人前总是最活泼的那个,但这些也只是她一时猜测,毫无根据又怎么能说得准。
她看着前座的椅背发呆,仿佛都能盯出个黑洞,不自觉间连眉心都皱起来。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凤眸一抬,对上程昭岸含笑的双眼。
“怎么突然走神儿了,”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说思恩她怕大家看到她眼睛肿了,就打算让助理开商务车先过去。昨晚你俩回去,我没来得及把她车钥匙还给她,中午她来找我要车钥匙。我没想到她什么也没和你说。”
听到这沈汀漪才终于放心,也不在乎思恩回不回消息,只当她需要时间好好独自休息。
一直偷摸嘀咕的两人还没注意到,车上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连隔壁车座上闭目养神的场务大哥也被摇醒。
程昭岸率先反应过来,他坐得位置刚好能从座位过道中看到周围,大家都在刷手机的同时相互窃窃私语。
他与前面过道旁投来的视线对视上时,心中警觉,而身边的人正眺望窗外风景,对周遭的异样还浑然不知。
朝后不经意一瞥,恰好和坐在身后的唐楠对上视线,她眼神触碰的瞬间迅速弹开,让程昭岸感到更加困惑。
起初有人玩手机时收到热点推送,由于内容实在令人吃惊,唐楠正在追剧却被邻座的人提醒看手机,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车里的人都看到了。
唐楠还曾悄悄探头,好奇前面当事人的反应,不巧正好撞见两人坐在一起亲密耳语,她赶紧重新坐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现在被程昭岸直接盯着问,她就只管使劲摇头,瞪着眼睛不说话,最后挤眉弄眼地朝他指指手机。
他眉头一皱,还在纳闷这些奇怪的眼神,下一秒热搜上的词条就足以让他震惊到差点蹦起来。
程昭岸包养。
包养?
这么大的事,他这个漩涡中心的当事人,自己本人却从头到尾毫不知情。
带着嘲弄的笑,点进词条主页,排在最上面的除了他在播的综艺片段,还有昨天他和沈汀漪在古城里的视频。
仔细看词条页上显示的话题讨论度只有两万,远没有达到能上文娱榜的程度,不用猜都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买的黑热搜。
程昭岸悄悄侧目,身旁的人还在安静望着窗外,拢起的眉心稍微舒展,翻找其他词条发现了蛛丝马迹。
他耐着性子多找了许多主页,终于搞明白缘由。
最近有部古装言情的大IP准备开拍,连续传出来好几个男主,网友却连连唱衰表达不满,上一个被群嘲的男演员还是杜云柯。
但今天的却是程昭岸。
起因是那部剧的制片人突然关注了程昭岸的微博,还点赞了他最新的帖子,有人从制片人的主页中发现后就纷纷猜测,很快消息就迅速发酵,原著粉和各路粉丝陆续到场。
前几天还传闻说是由杜云柯饰演,即使原著粉不满意他的形象,他的粉丝却是特别期待和支持的。
现在制片人的小小举动被解读放大后,被人一致认为真正的男主人选是程昭岸,这个演技、咖位和作品都不如杜云柯的十八线小演员。
再加上杜云柯的粉丝量是他的三倍之多,有号召力的大粉还发声怒斥程昭岸背地里抢资源,话里话外暗示手段不正当,为人不齿。
关于角色和演员的争议还并没有吵到热搜榜上,为那个黑热搜推波助澜再添把火的是视频。
就在各家粉丝混战之时,营销号混入其中,趁机爆料了程昭岸和沈汀漪的视频,都是选取零碎的几帧拼贴起来,看起来二人互动亲密,关系匪浅。
爆料声称程昭岸颜值优越,和女友感情状况稳定,在电影、综艺和电视剧上都有涉猎,期待帅哥的作品,一定前途无量。
有网友一眼就认出了沈汀漪,直言指出她是花艺品牌的主理人,综艺中还能看到植入。
一时之间程昭岸成了众矢之的,他点开视频的评论区,内容更是五花八门。
——这么糊的资源咖还是不要碰我的白月光了
——原来这哥被包养了,怪不得要劈腿
——看过他的戏内娱男花瓶祝他成功吧
——不认识,后台这么硬?
——他是不是王爷闭嘴里面演笨蛋王爷的那个?
这层楼下有人夸他演的好,有人安利那部剧,但大部分人还是说没有看过。
程昭岸心里憋着一股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楼下的跟帖,大部分人还是在反对他拿下这部大IP。
既然剧方还没放出官宣阵容,肯定还在斟酌选角的过程中,至于网上流传的多个男主,很大可能只是试水。
不光是演员想拿下角色需要借助舆论声势,剧方选人也需要衡量演员本人的各方条件和市场情况。
他当然清楚现在这些都是空穴来风,毕竟在东北集训、拍戏的这段日子几乎与世隔绝,公司更不会为他出面争取这么大的资源。
制片人光是关注点赞却没有任何私下联系,而公司对于这次这么大的舆论危机都还没主动找他,程昭岸立马猜测是公司想给他个眼色,打消他想自立门户的想法。
可转念一想,这种方式太过偏激,以公司长期边缘化他的处理上来看,后续只要网友发现程昭岸并不受捧,被包养的传闻就不攻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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