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字写得又急又潦草。
想起餐厅吃饭时,朝阳急不可耐,如坐针毡的模样,好几次欲言又止又不得不顾忌姐夫的面子,把话和菜如同嚼蜡似的咽下。
司从唇际微扬,将纸重新揉成团,扔在猫的跟前。
随着纸团的滚落,猫咪飞快地用爪子拍住,打量很久,才张嘴把纸团喊了起来,狩到猎物般,踩着优雅的猫步往外面走去。
透过落地窗,司从看见那只胖猫把纸团当死老鼠,拨弄来拨弄去,最后滚到树根下,和落叶混杂在一起。
楼上传来轻微的动静。
朝乐穿着宽松的睡衣,慢吞吞下来倒水,一杯温水下肚,醒了大半的睡意。她瞄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双腿交叠,随意地搁在茶几上,英眉微蹙,一如既往地平静。
“咦,我包包的拉链怎么开了。”她拿着水杯走过去,好奇地扒拉下,“又是肉团弄的吗?”
他答:“不清楚。”
朝乐把包里的东西翻了翻,好像没丢什么东西,再看刚从门口进来的肉团,正在舔舐粉嫩的爪子,上面沾了些碎叶。
朝乐蹲在它的跟前,凶凶地问:“你是不是偷我东西了。”
宝石般的瞳眸抬起,肉团喵呜长叫一声。
“没有吗?我总觉得你做了坏事。”她嘀咕着,又看向司从,“你笑什么。”
司从稍怔,慢慢敛起不由得露出的笑意,“没什么。”顿了顿,补充一句:“它刚刚什么都没做。”
一人一猫互相看了看,掩盖各自的恶行。
朝乐揉着眉心,难不成包的拉链会自己打开?
“对了,晚于想去你那学乐器,到时候你帮她指导下。”司从岔开话题,“她可能还会带一个同学。”
“她想学什么?”
“都可以,你给她找个专业些的老师。”
之所以这样说,是知道琴行的老师多数是半吊子,拿了证书就敢于教课,认真学音乐的,早就在世界各地乱跑了。
…
隔天。
朝乐给朝阳拨过电话,那边直接挂断了。
挂断了,也蛮好,至少说明他平安抵达,至于为何挂断,她不再想了。他留学的三年来,从未和她说过话,恨而倔强着。
仿佛回归平静。
朝乐早上帮司从系领带,送他上车,等到中午,她再自己开车去给工人送饭。
等在食堂门口,朝乐看着食堂的师傅手脚飞快地把盒饭叠在一起,打包好后拎到她后车厢。
师傅笑着打趣:“小姑娘开宝马送盒饭?”
小姑娘叫得朝乐心花怒放,正要搭话,听见闲坐在旁边的工人来了一句:“什么小姑娘,她是我们老板娘。”
“老板娘?”
“厉害吧?现在结过婚的女人,有多少能帮衬男人事业?我家那婆娘,每天只知道买买买,淘宝账号都升太阳了。”
朝乐讷讷想,那是皇冠吧。
不过她也没帮衬事业,做着最轻松的活儿,和他们拿一样的工资。
饭送到后,一群工人手也没洗,拆开一次性筷子,成群地聚在阴凉地。
树荫下除了几张歪歪扭扭的桌子,还有半旧的饮水机,几个空桶。
有人拿着杯子过去接水,等了好久只等下几滴,忍不住喊道:“水咋没了。”
其他人觑了眼,“没了就没了,待会让人送。”
“老子渴死了。”
现在是中午,送水的小哥也休憩了。
朝乐从车上拿出几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戴上帽子走过去,笑吟吟道:“我这儿有,你们将就点吧。”
一群糟汉子聚在这里,贸然进了个女人,大家互相看看,个个蓬头垢面,捧着饭盒狼吞虎咽,鲜明的对比让他们笑笑,包工头说了句谢谢,把她的水分发下去。
“老板娘,这里坐。”包工头招呼道。
她原本想要走,但这里仅有的干净凳子搬到她的跟前,也不好意思拒绝,索性留下来,看他们聊天。
晌午的时光既磨人又惬意,有人困了,在地上铺了张草席,躺下就睡,也有人手里拿着低配智能机,打斗地主。
聊天的几个人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各说各的,谈论庄稼收成和家庭子女。
其中一个年纪最老,眼窝深陷,皱巴巴的脸又黑又黄,吃饭的时候一声不吭,谈起女儿时眉飞色舞。
“从小佳佳她学习就好,天生聪慧,现在上了大学,还总拿奖学金,我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她了。”
“是吗,在哪上大学?”朝乐礼貌地问。
“就是大学城那边的大学,一年学费好多钱呐,昨天她还朝我要钱,说要上什么补习班学音乐,老师要求的。”
老头说起来没完没了,包工头白眼一翻:“得了,就知道念叨这些,咋不念念你老婆是怎么跟人跑了的?”
老头咳嗽几声,噎住。
朝乐听得十分尴尬,一边把水递过去,一边说道:“那个,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包工头跟着站起来:“这就走啦,明天还来送饭吗,老板可真舍得,放这么嫩的老婆出来晒太阳……”
朝乐走的时候,听见包工头训斥刚刚那老头。
“老宋,你能不能别提你女儿,我听着都烦。”
…
朝乐回家睡了个午觉,又准时去琴房授课。
想起工地上老头谈起女儿的兴高采烈,朝乐想了想,给朝父拨了个电话。
那边传来熟悉的嗓音:“乐乐,有啥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吃你做的牛肉酱了。”
“成,今晚我就做,你抽空来拿。”
朝乐嗯了声,犹豫了下,问出想问的,“朝阳有打电话吗?”
“他没有。”停顿几秒,“倒是他亲爹找上我们家,说想要让朝阳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朝乐冷笑了声,“有本事就把他家祖宗喊来,看看朝阳认不认。”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朝乐承认自己刻薄了。
如果朝阳的亲爹早些来认,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朝乐有些心烦地去了琴房。
今天人格外多。
混杂的声音中,她听见司晚于在叫:“小婶婶!”
转过头,司晚于笑容灿烂,立马缠上了她,“婶婶,我小叔和你说了吧,我要找你学乐器。”
“嗯?想学什么?”
“我想学吉他。”
朝乐看了眼晚于过长的指甲和胖手,“你确定?”
“确定!”晚于一本正经,“我男神说弹吉他的女生超帅,所以我要学。”
朝乐笑笑,没办法,只能依着她。
“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同学宋佳芝。”司晚于转过头,把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拉过来,“这是我小婶婶,年轻吧。”
朝乐和宋佳芝对上了目光。
如同一滩清水掉入一块石头,猛地溅起水花,泛起涟漪,再逐渐平静到无波无澜。
“原来是你。”朝乐伸出手,微笑,“真是巧合。”
“我也很意外。”宋佳芝不太自然地回,“我以为你仅仅是我男朋友的姐姐。”
这一句,无疑更加地刺激到朝乐。
司晚于惊讶地握着拳头抵在下巴处作可爱状,“纳尼,男朋友的姐姐?”
“是啊,很巧吧,以后我可要讨好她呢。”宋佳芝说,慢慢地抬手,像是在遮盖脖子上的痕迹,又像是特意暴露。
她的脖颈,有清晰的吻痕。
不可避免,朝乐想到他们在招牌后面接吻的场景。
尽管那晚,她制止了他们去汉庭,但小情侣之间,只要他们想,随时随地都可以。
朝乐发现自己要被一个小姑娘打败,指尖泛白,呼吸也不顺畅了。
“对啦,小婶婶你给我们找个好老师吧,学费再贵也没关系,我和佳芝都能承受。“
司晚于这样说,然后看了眼同学,“对吧?”
宋佳芝点了点头,“没问题,我上月刚买完sk2,卡里只剩下几千,我爸知道后立马给我打了钱。”
“你爸爸好棒哦,哪像我,哎。”司晚于叹气。
“还好啦。”
她们讨论着,朝乐已经将报名单搁下了,简单说明:“吉他班一节课三百,一对一的话是一千。”
宋佳芝突然问:“你是教什么的?”
“小提琴。”
“我想跟你学。”
初生牛犊不怕虎,朝乐语气不变:“我的课最贵。”
“最贵我也要学。”
“那好。”朝乐明知对方故意对着干,她挽起唇角,淡笑,“看在晚于的份上,给你打九折。”
宋佳芝眉眼挑起,“我还以为看在弟妹的份上,免费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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