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酒喜欢她的面相。从陆师姐在她身边照顾她时就喜欢。
她那时还小,半大一点儿就被测出极高品质的单灵根,祁家又是名门望族,财力雄厚,直接入了玄微宗做了关门弟子。
刚入门时祁酒凭着粉雕玉琢的乖巧伶俐脸蛋和奇高的天赋,获得许多师兄师姐的照顾,但她那时正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性子,天赋卓绝,却眼高于顶,爱她的有,恨她的也不少。
她不喜欢玄微宗,明明人人都知道这样做最好,却偏偏不让,要顾着什么仁义道德,实在是太过束缚,某些宗人背地里说这女娃娃打小就坏,唯有大师姐管得住她。
大师姐和她顺遂的一生不同,那时大师姐才十一二岁,全族被魔教中人杀害,身中奇毒吊着一口气倒在宗门三千天梯的终点,浑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因为身世存疑,又无家族依仗,东拼西凑了些药材才勉勉强强解了毒,在外门扫了三年藏书阁才因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内门。
初入内门之时被欺辱、被嘲笑,她都不曾退缩过,只是冷然淡漠地面对诘责与恶意,她蛰伏到时机成熟之时一举反击,自此再没人敢小看她。
后来在玄微宗一甲子一次的擂台比武之中大放异彩,她凭着自己的剑刃在众多天赋异禀的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掌门玉虚真人的关门弟子。
约是五年后,玉虚真人收祁酒为徒时,陆师姐也在场。
她是天生的剑修。祁酒第一次见她便这么想。
祁酒百无聊赖地跪在大殿正中,面上却是一副恭敬的神色,膝下的明黄蒲团压出褶皱,司礼长老庄重肃穆地吟着门规,她垂眸数着蒲团上的道道折痕。
共三十二道褶子。
终于宣读完毕了,她抬起眼来,首先看到的不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掌门,而是那白衣胜雪的女子。
大殿空阔,远远地看不大真切,只见得她一袭白衣,周身满是清冷淡漠,却也蓄势待发,身负长剑立于一旁。
掌门收徒乃是大事,座下那几个师兄师姐,除去入了彭殇秘境还无法出境的几个外,其余皆赶回参加收徒典礼,于掌门身后待命。
说来也怪,明明其他人也一身风骨,不落下风,可祁酒就是一眼便望见了她。
许是她的道袍较他人而言更为白净吧。祁酒想。边起了身子,缓步朝众人走去,完成拜师礼还需为掌门真人敬茶,随后是立命牌、点魂灯。
座上的玉虚真人淡眉长眼,须发皆白,面相肃穆庄严,偏大的耳垂沉沉坠着,倒显得宽仁。
真人修道不修体,出世神秘,通晓古今,自昆山洞府中闭关百年悟出无上功法《太清录》,听闻如今那洞府中还有真人虚影印于其上。
玉虚真人就地在昆山设了护山大阵,开创了目前实力最为雄厚的玄微宗,宗门弟子众多,出师未出师的遍布各地。
玄微宗并非全看天资和品行,如若家世显赫那也是收得,毕竟修道所需灵石、药材等资源也是不少。人多便杂,有天赋异禀道法高深的济世救民之人,却也不乏混世魔王,祁酒便是一个。
玉虚真人年轻时曾入玄冥圣殿,与魔教冥尊缠斗了不知多少日夜,伤了一只眼,多数时候那只眼半闭着,独以右眼洞察世人。
这时双眼却睁了开,望着祁酒,却也不曾言语,半晌又阖上,受了她的敬茶,挑了些师父对徒儿的嘱咐来讲,随后似是意味深长地沉吟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食指一点便将《太清录》下半残卷传入她的神识,不曾解释半字又让她继续走仪式。祁酒得了残卷,也懒得揣摩他的意思,依言行了一礼。
照规矩,刚入门的小师妹需给师兄师姐敬茶,此时真人座下已出师的大弟子未曾赶回,于是祁酒便第一个为大师姐行礼仪。
“玉虚真人弟子陆时山。”司礼长老沉沉念道。
那白衣女子上前一步,行礼应道,“是。”
啊,她名唤陆时山。祁酒一听便觉得怪,时山时山,难不成在家中排行十三?
她面上不显,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与敬意,从小在达官贵族里混着的祁酒礼数自然是齐全的,她走近了,那陆师姐的样貌也越发清明。
大殿之中静静悄悄,肃重的焚香缕缕升起,却也盖不住陆师姐身上的清冽气息,她眉眼如画,目光幽深,清冷冷的脸上透着些矜傲。
这也有缘可寻,她年纪尚轻却能力出众,尽管宗门弟子众多,无甚天资的从一层炼气期开始,至二层筑基期便结束了修道之路,多数根骨平平的都停留在三层结丹期,至此便足以在乱世之中有一份立身的根本了。
有些弟子选择入世享年,于凡人界开枝散叶建立武道门派,也看似圆满,不过见了修真界的其他修士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谁知道一不小心就会惹上什么人呢。
在结丹都少有的大环境之中,她十一二岁拜入师门,短短十年间修为已至修道第五层的化神前期,各大榜单上皆有一席之地,是人尽皆知的天才人物,无怪玄微宗内宗人都仰慕她。
果真是美人。
祁酒仰头望着她,突然一笑,茶色眼瞳微微弯起,似是透亮琥珀中落了一池星水,奉上七分仙茶,仍然带着些奶音轻唤道,“陆师姐。”
陆师姐微微垂眸看她,她年岁尚小,清软的脸上带着稚嫩乖巧,眼中却是伶俐的早熟,小身子堪堪到腰际,有些肉的小手透着粉色。
陆师姐接过,淡淡应她,“祁师妹。”
随后以神识传了几套上品法术,赠了些法器和丹药便再不说话。其他师兄们倒是热情许多,为她的修行做各种指引,不过修行底蕴各不相同,因此赠与的物品不如陆师姐大手笔。
掌门吩咐了一番便捋着白须离开了,陆师姐拜过后仍是那样静静立着,微闭着双眼冥想。
像是开口多说几句话就会要了她命似的。祁酒想。真无趣。
但因为掌门座下多是师兄,三师姐正在闭关,她年岁又尚小,怕他们心不够细顾不好小女娃,于是多由大师姐照顾,她还是得和这个无趣又冷漠的女子绑在一起。
而元婴期修为以上才能在山上有自己的洞府,祁酒便和大师姐一同住于她的府中,从此大师姐身后便常常跟着个小娃娃。
大师姐虽然冷,不爱说话,但顾起人来确实有一套,养尊处优的小师妹也舒舒服服的,不过若是惹恼了大师姐,那也少不了一顿教训。
修道之人所需的清静无为、斩断情根、济世众生她一个不占,平生最爱搅浑水,她每每见陆师姐因她而无奈或是恼怒便觉得舒爽。
陆师姐那冷幽幽的眸子直直盯过来,寒气逼人,吓人得紧,不过祁酒丁点儿不怕她,陆师姐看着又冷又硬,却也并不能拿她如何,顶多关关禁闭,扫扫藏书阁。
只是修炼严格得不行,寒冬腊月一大一小只着里衣于山前瀑布打坐调息,刚入门的她修为尚浅,冻得她简直葵水不调,祁酒真想剥光她的白衣把她扔到寒潭之中去,却苦于修为死死被她压制,只能暂时蛰伏着等待时机。
后来掌门替她立了命牌,点了魂灯,却不知为何魂灯微弱,将灭不灭的样子,玉虚真人通晓古今,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不做事,将道家的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守到极致,看了一眼便说,“命该如此。”
大师姐定定望了魂灯半晌,又看了一眼小师妹,一言不发地作揖离开了,背负纯钧,设了禁制便踏上昆山之顶的玉池,蹲守三天三夜斩了千年魂草,捏固了灯芯。
又往令丘之山去,那里无草无木,终年燃火,光照千里,陆师姐深入火穴,引开看守洞穴的狻猊,取走深埋其中形似炭木的玉膏,和着几口真气,稳了她的魂灯。
只是之后三个月没有再出她的洞府。
祁酒虽不解她为何做到如此地步,但也并没有刨根问底,毕竟她的师姐向来喜欢如同救世主一般光风霁月,惩恶扬善,救死扶伤。
只不过祁酒更爱跟着师姐招惹她了,深夜打坐休憩时便明晃晃进入她的房中,自顾自地支着下颌看她。
“做什么?”陆师姐总是这么说,微微睁眼看她,冷欲的绝色容颜上一副“不要来打扰我”的高冷剑仙模样。
祁酒尚且稚嫩的面容上常是带着笑,有些圆润的小脸也仍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开口便没个样子,“看陆师姐呀。”
祁酒或许是在规矩森严的祁家装得久了,在沉默寡言的陆师姐面前放飞自我了。小小年纪没个正经,陆师姐轻叹一声,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祁酒喜欢美丽的事物,人也不例外,陆师姐十分合她眼缘。她尤为好奇这样的陆师姐在无趣冷漠的外表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于是她乖乖踱至她身前,陆师姐挥手取来纸笔,指尖一点便有了墨,虚虚浮在书案之上,将朱杆毛笔递给她,祁酒一脸莫名,学她的样子问,“做什么?”
“练字静心。”陆师姐说。
哈,果然很无趣。祁酒想。练个字都要理由。
祁酒不是乡野田间长大的孩子,自然写得一手好字,随意写了两个字,又在她房中晃了晃就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陆师姐顺利送走了她,半闭上眼,继续吐纳周身真气,几个小周天后,她忽而意识到什么,睁开了那双平淡无波的眼。
祁酒拿走了她的百里山河扇。
山河扇并不是什么攻击性极强的武器,开合之间放出的山、水也可受控制,但其中也关着一些不好放出来的妖兽,没轻没重的祁酒怕是做得出来。
祁酒确实能将它玩儿出花来,收收合合之间控制着细小的水流,将路边的兰花浇得水光四溢,心念一动又想试试别的。
陆师姐再找到祁酒的时候她正笑意盈盈地按着内门弟子“切磋”,他年纪稍大,修为却远远比不上小小年纪的祁酒。
陆师姐知道被欺辱所受到的伤害不亚于被剑阵所穿,她默不作声地拦住祁酒,望着她手中那把略显粗糙的扇子。
祁酒好似有些理亏,松开那内门弟子,合上山河扇,猫似的用顶侧撩了撩散在眼前的碎发,脸上却没有丝毫羞愧的神色,轻笑着唤她,“陆师姐。”
那被迫承受祁酒“切磋”的宗人弟子却没有告状,反倒是咬着后槽牙,面色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陆师姐,以前、以前那样,是......我们不好。”
他眼睛一闭,耳根连着脖子一起红,深深弯下腰去,“对不起!”
陆师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祁酒,示意她跟上,或许他后悔的不是欺负了人,后悔的是欺负了现在崛起的她,但她也并不计较这些。
祁酒和他“切磋”只是巧合,刚好她想试试这武器,又刚好他从这里路过,却没想到这人与陆师姐好似有什么旧怨。
祁酒走在她身侧,长睫下的双眼藏着好奇,带着软软的奶音问她,“陆师姐,那人以前欺负过你?”
她上上下下打量宛若剑仙一般的高岭之花,想象不出她落魄的样子,陆师姐没有答话,朝她一伸手,祁酒轻哼一声,“借我玩玩嘛。”
“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祁酒的茶色眼瞳转了转,将百里山河扇还了她。
好像还是陆师姐更好玩儿一些。
只不过后来似是再没见过那宗人,偶有问起,祁酒无所谓地轻笑着说,“这么久了还没结丹,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废物,主动下山了吧。”
后来两人都专心于修炼,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久,直到......祁酒渐渐止了回忆,修行无岁月,过去多久了?
有......近五年了吧?
祁酒早在十六岁便搬出了陆师姐的洞府,两人见得更少,多年过去,陆师姐更为不露声色,墨色眼瞳里藏的波澜更深。
祁酒捉了她的手腕,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她的倒影,浓烟仍未散去,天地间似是只余下一黑一白两道纤长身影。
祁酒应该是故意把“住同一个房间”叫做“同房”,好让她失了冷静,借此再嘲讽她一顿。
陆时山可不会中她的套,规规矩矩道,“你从小便跟在我身边,照顾你本就是我职责所在,可年岁渐长,你也习得普世道德,更应自己摸索成长,而不应依赖他人,况且二人同房也有不方便之处,考虑许多,这才决定分居两处。”
祁酒立刻察觉到自己说不过她,面不改色转移话题。
“陆师姐,”祁酒似笑非笑,望了一眼那分明散着热意的锦巾,轻声说,“凉了。”
陆时山正要收回手,祁酒却不放,“可擦净了?”
陆时山端详她一会儿,大部分血污已经擦了去,露出的白皙肌肤软嫩透亮,她墨黑的眼中依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另一手轻轻挑起祁酒的下颔,拇指蹭去遗留的一些水痕,“嗯。”
祁酒一怔,陆师姐离得近了,轻轻的一声“嗯”绕在耳边,她身上的味道压过纷乱的钦原黑羽和呛人的浓烟,好似将自己隔绝在外界的纷扰之中。
079非常煞风景地催促道:快点行不行,人陆吾都等不及了你还在这儿跟反派**?
祁酒(冷笑):呵,也不知道给多少人擦过。
陆时山(无辜):是单给你一人的,别的姑娘们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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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玄幻修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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